不管高昱澗和孟泊川是否願意為了左紅昭放棄眼前的一切,他們都不可能改變必將分離的結局。而顧天冬,哪怕她願意為了愛人放棄所有,她所愛的人,也永遠不願意在粗茶淡飯裏消磨一生。

是命運弄人嗎?是誰曾經說向往平淡,明明我想開心活到簡單。

孟泊川進入六扇門當差後,事情愈加多。

在知府衙門做捕頭時,幾乎每天晚上孟泊川都能按時回胭脂鋪和左紅昭一起吃晚餐,而現在,經常半夜才能回到胭脂鋪。彼時,左紅昭已然睡下了。因為這個緣故,二人相處時間急劇縮短。孟泊川宛如變成了另一種意義的高昱澗。他忙碌,為公事廢寢忘食;他長袖善舞,在官場裏左右逢源;他對受害者抱有同情心,但是也給凶手自我闡述空間。

孟泊川,在朝著他的夢想步步走近。即使在他的心裏,他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讓左紅昭看見。

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站在某個人的身邊,可是如果這種努力隻是在尋求相交線的交點呢?相交過後,漸行漸遠。

孟泊川自然是不知道左紅昭的顧慮的,他樂觀又積極,笑容常掛在臉上。而作為左紅昭好友的顧天冬,卻似乎洞悉了左紅昭的擔憂。

平安周歲宴那日,孟泊川因為公務在身,據說是得知了某個朝廷要犯的消息,和其他六扇門同儕一起前去埋伏捉拿,甚至沒有出麵,隻是拖左紅昭帶去了賀禮——孟泊川親手製作的桃木劍。本就隻有寥寥幾人參與的周歲宴,顯得更加冷清。疼愛平安的顧天冬有些不悅,希遷師傅卻說:“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真心為平安祝福,這就是周歲宴的意義。”左紅昭感謝希遷師傅的開脫,向希遷師傅投去感激的目光。

周歲宴一切歡愉,在“抓周”時,顧天冬極力引導平安去拿不遠處的錢幣,左紅昭在旁站著看同樣站在一側的希遷師傅,發現他雖然看起來不動聲色,其實眼睛緊緊看著平安的爬向,希望平安往書籍方向爬。左紅昭不禁想,如果孟泊川在,肯定希望平安去拿小木弓,將來有一身武藝,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如果是高昱澗,那他一定希望平安去拿方印,執掌乾坤,達濟天下。可是左紅昭自己呢,她又希望平安去拿什麽呢?人人都有追求,人人都有偏好,那麽,她的偏好到底是什麽呢?

遇見高昱澗之前,她縱情天地,無憂無慮,遇見高昱澗之後,以高昱澗為生命全部,受到高昱澗影響,以高昱澗的夢想為自己的夢想,之後高昱澗離開人世,她被罰終生不可回昆侖山,藏身長安。即使是和孟泊川相處著,她也不過是一個引路人,幫助著孟泊川去完成他自己的夢想,至於左紅昭自己,似乎並無所求。

“平安,不管平安未來做什麽都好,我都隻希望他平平安安。”一個聲音從左紅昭心中冒出來,左紅昭滿意地笑笑,繼續看著平安在各種物品之間爬來爬去,急得顧天冬和希遷師傅專注地盯著平安的一舉一動。

在無數次猶豫和打量後,平安堅定地抱住了一個紅彤彤的大蘋果,心滿意足地咯咯笑起來。

就連以清心寡欲為修行目的的希遷師傅都忍不住拍了一個大腿,顧天冬則更甚,直接衝上前抱起了平安就是一頓教訓:“你這個小子拿什麽不好,非得拿個吃食,以後能有什麽大出息!”

平安仍是孩童,看到顧天冬生氣的模樣,卻笑得更甜。一邊笑著,平安還將蘋果遞給顧天冬,似乎是要將蘋果送給顧天冬。顧天冬此時是真的生氣,氣平安的“胸無大誌”,將平安一把塞到了左紅昭懷裏:“喏,這個隻會吃的小子還是交給你吧。”

左紅昭被顧天冬和希遷師傅的反應逗得哈哈大笑,奶媽來打圓場:“這抓周啊,就是圖個樂子。如今世道也不太平,成就一番事業也不一定是好事,不如就安安穩穩過日子得好。”

奶媽無意的一番話,讓左紅昭和顧天冬都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希遷師傅更是異常認可,附和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不過是那一人的傀儡,不如做萬人中的一個,輕輕鬆鬆,煙火之中尚有平靜。”顧天冬不知道希遷師傅的身世,隻當希遷師傅在先生式說教,但是左紅昭是知道希遷師傅此番話的來源的。因為此時說話的,並不是穿著佛家衣服的希遷師傅,而是曾經作為梁丞相的唯一兒子的梁京墨。

煙花會謝,笙歌會停,人間有味其實是清歡。

奶媽帶著平安回房間休息後,希遷師傅和管家一同去木匠鋪挑選桌椅,添置一些以適應致遠書院學生人數增長的需要,便留下了左紅昭和顧天冬。她們二人興致上來,在後院花園中,喝起了酒。

“會後悔嗎?”酒過三巡,顧天冬問坐在身邊的左紅昭。

拿著酒杯的左紅昭有幾絲茫然:“後悔什麽?”

“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顧天冬淺淺地笑。

左紅昭聽懂了顧天冬話語中的意思,笑著搖了搖頭:“說起來你也許會笑話我,這個問題我也問過自己無數遍,可是答案始終都是不知道。”

顧天冬自覺問了一個笨問題,也笑:“女人總是矛盾,盼望自己喜歡的人有所成就,又盼望他一事無成。”

“沈家洛,與你可還有往來?”這個名字,左紅昭已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再提起,如今再提起,也是思忖許久才做出的決定。

顧天冬聽到沈家洛的名字,不由地愣了一刻。

左紅昭也不急,將手中的酒杯放下,低聲問:“他做了兵馬大元帥,這件事你知道嗎?”

顧天冬點點頭:“這麽大一件事,長安城裏無人不知,我也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官家小姐,在昭華園裏,根本就沒有官場的秘密。”

“所以你也知道為什麽他得到了提拔,對嗎?”左紅昭問。

顧天冬笑:“隻知道是和李明英有關。沈家洛一直以來都想方設法討好李明英,被我破壞以後,李明英便對他一直不搭不理。如今能被封為兵馬大元帥,想來沈家洛是終於得償所願了吧。”

“不想知道,他是怎麽得償所願的嗎?”左紅昭小心翼翼地問,注視著顧天冬表情的變化。

顧天冬輕蔑一笑:“沈家洛的手段,不用想也知道不會光彩到哪裏去。我和他,已經沒有關聯了,對他的事情,也不再有興趣。”

“在我麵前,可以說真話。”左紅昭沒有打算終止這個話題。

顧天冬奇怪地看了左紅昭一眼:“你是不是有話要告訴我。紅姑,轉彎抹角不是你我之間的相處方式。”

“你先告訴我,你對沈家洛,是否還殘留念想?”左紅昭執著於確認顧天冬對沈家洛的態度。

顧天冬想了想,決定坦白對待這段感情,也坦白對待自己:“在我最倉皇無助,最痛苦不堪,最孤立無援的時候,是他將我從最穀底救了出來。是沈家洛讓我重新看到了生活希望,讓我以為我仍然有那個運氣回到平靜生活當中,是他讓我忘卻了當時的痛苦。和沈家洛在西北的那段日子,是我人生中最快樂的日子。隻是,那段日子,終究抵不過他內心的雄心壯誌。”顧天冬自顧自地笑:“不知道是不是我看男人的眼光有問題。我喜歡過的兩個人,每一個長安城都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難怪你曾說你也想被長安所有人知曉。”左紅昭想到當初顧天冬和她說過的話,才發覺當時顧天冬並不是在說笑。

“以前真的這麽想,希望他們兩個人不管去到哪裏,不管走多遠,都能在路人口中聽聞我的消息。我希望他們和我一樣,感受苦楚,感受心酸,感受思念。可是我現在不這麽想了。”顧天冬臉上的微笑逐漸消失:“江太傅府、唐家堡都可以在一夕之間化為廢墟,還有什麽是不會改變的呢?想飛上雲端的人,就要做好摔下時粉身碎骨的打算。我沒辦法陪他們飛上雲端,被他們遺留在地麵,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對此,我已經全盤接受。”

左紅昭給顧天冬倒了一杯酒:“這是你第一次和我提起你和沈家洛的往事。”

顧天冬將酒杯挪開,沒有喝的打算:“這也是你第一次追問我和沈家洛的事情。”

“是我違背了之前我們‘不問對方不想說的事情’的約定。”左紅昭拿起自己的酒杯,一飲而盡。

顧天冬對左紅昭溫柔地笑:“是我們自己在逃避,不關對方的事。”

顧天冬說著站起了身,她今日為了平安的周歲宴,特地畫了極其素雅的妝容,著一身水墨色衣裳,黑發及腰,別有風韻。這時候的顧天冬,已經完全適應了昭華園琴師這個身份,舉手投足間,優雅得體,再不是她曾經莽莽撞撞的模樣。

“不如說個故事給你聽吧。”顧天冬鼓起了勇氣,或許因為感受到左紅昭有重要的事情要告知她,而這件重要的事情,她亦想試試看自己是否能夠安然得知。

左紅昭沒有答話,安靜等待著顧天冬的故事。

顧天冬的故事很長,說這個故事時,她一直背對著左紅昭站著,左紅昭看不到顧天冬的表情,顧天冬也看不到左紅昭的反應。

左紅昭一言不發,一杯又一杯地喝著酒,假裝沒有察覺到顧天冬話語裏依稀可見的天真和深深的沉重。

“成年之後,爹娘為催我上進,給了我一些銀子去闖**江湖。

可是我又不會功夫也不會彈琴唱歌,想著做老板是瀟灑人生的最好方法,我便在城郊開了一間茶鋪。

可惜茶鋪地處偏遠,平日裏人跡罕至,不到兩年時間,街坊四鄰一一搬走。我嘛,沒賺多少銀子,爹娘來了書信讓我回家和隔壁的二豆子相親,我自然是不願的,成日裏在茶館裏逗蛐蛐,祈禱能拖一日是一日。

某日,店鋪裏來了個劍客,長得是那樣好看。不過我是一個有原則的老板,好看歸好看,茶錢是不能免的。

劍客一心沉迷劍術,為尋到我這個避世的好地方而高興不已,給了足夠的銀子,我便勻了一間屋子給他。

慢慢地我發現,他除了愛鑽研,人也熱心,時不時編些草環送我,對我笑的時候如和煦春光。

坦白說,我挺喜歡他的,我想他也是喜歡我的,不然啊他不會把他的寶貝佩劍給我看。

我一心想著如何帶他回家見爹娘,沒想到突然有一天他會離開。

他和我說‘你是薑國人,我是燕國人,我們之間隔著國家。’

我不太懂,固執地勸阻他‘薑國有很多好吃的東西,如果你不願意,我可以搬到燕國去住的呀。’

他還是很堅持,他摸了摸我的頭,說‘我要去建設我的國家,就意味著總有一日我們會反目成仇。’

他剛走的那幾天,我常在他的房間發呆。可能我太笨了,怎麽都想不明白為什麽要因為未來的一種可能性放棄當下。

不過也不重要了,過了一些日子,鋪子裏來了一個新客人,是個外邦人。

剛開始我沒有太注意他,畢竟我已經打算回家鄉和二豆子相親了。

‘嘿,我看你很久了,你可不可以對我笑一下呀’他給我送了很多禮物,幫我劈了許多柴火,幫我曬茶葉。他比之前的劍客還要好還溫柔。

我有些害怕,怯生生告訴他我是薑國人。

他說‘我不認為國家會阻礙我們。’

我挺高興的,可是他還沒有說完,他說‘我的夢想是有一日可以讓燕國的人民不再受欺負,所以我每天都在研究兵器。我想,你一定會為我驕傲的。’

我在原地站了很久,他沒有發現,他看著兵器書,偶爾會轉過頭來對我笑。

我像劍客一樣,不告而別,回了家鄉,和二豆子沒有對上眼,又見了很多各種各樣的人。

我已經不記得劍客的模樣了,外邦人給我寫了很多書信,我有些猶豫,不知道是否要接受他。

爹娘說,他誌在國家也沒什麽,去試試吧,不要和劍客一樣,害怕擁有就是失去的開始。

我給外邦人回了信,他很快回信說三日後來接我。

我等了很久,可是三日後,傳來了他回燕國負責鑄造兵器的消息。”

顧天冬的故事裏,沒有真實的背景,也沒有具體的人物指向,可是左紅昭就是知道,那個故事裏的“我”就是顧天冬自己。

人在說自己的故事時,所產生的情緒,在度過了自艾自憐的狀態後,就會轉為冷淡。不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冷眼旁觀,是“前塵往事不必追,一層相思一層灰”的漠然梳理。

就像在水裏掙紮求生的人,當他發現掙紮無用時,絕望將他自己一點點沉浸的過程。

顧天冬說完,回過身坐回左紅昭身邊,笑了笑:“你一個人倒是快把酒喝完了。”

左紅昭也笑:“我見你說故事說得動情,以為你不再需要酒去麻痹自己。”

“外邦人的故事,你可否繼續說給我聽?”顧天冬頓了頓:“我是說,沈家洛。”

左紅昭想了想:“如果,我是說如果,沈家洛願意放棄眼前擁有的所有富貴榮華、官場權勢,你會不會願意和他回到西北,去過你曾經期待的日子。”

“我從來都不希望我的意中人是一個蓋世英雄。我希望他是人群中最普通的那一個,有點傻傻呆呆也沒有關係。他藏在人群之中,和我一起做最普通的夢,沒有大起大落但是平安喜樂。”顧天冬答非所問,緩緩說著:“可是劍客有堅持,外邦人有大誌,而我,一個茶鋪便是我的江湖。”

“紅姑,那個茶鋪已經倒了,倒在我的心裏。”顧天冬仍是微笑,一如她對著昭華園裏的客人。

左紅昭不忍:“或許每個人,都應該有值得被原諒一次的機會。在所有的愛恨情仇中,在一起是最重要的。”

“紅姑,你怎麽了?你向來不插手他人的事情的。”顧天冬問完,又自己找到了原因:“你被孟泊川改變了。”

左紅昭搖頭,她沒辦法告訴顧天冬她內心的考量。如今孟泊川的事業越來越好,但是和孟泊川在一起生活的每一天,左紅昭都在擔心隨時會有厄運發生,或降臨在孟泊川身上,或降臨在無辜的人身上。

長期處於恐懼之中的左紅昭,等待著孟泊川誌願達成的那一刻,她抱著僥幸心理,能多留一天便是多賺一天,如履薄冰、瞻前顧後。顧天冬是左紅昭在人間唯一的朋友,從孟泊川口中得知這個消息時,左紅昭很難做到守口如瓶,讓顧天冬錯過這個可以選擇的機會。

有的機會,錯過了就是錯過了。這個道理,左紅昭比誰都明白。

因為不便言明,左紅昭隻好說:“就當是吧。天冬,不要意氣用事,沈家洛或許也有他的苦衷。”這是左紅昭第一次為沈家洛說話,以往她在眾人口中聽聞沈家洛與顧天冬的事情時,總是不齒沈家洛的軟弱行為,可是在孟泊川告知她背後隱情時,左紅昭動搖了。現在知道顧天冬仍然對沈家洛還有心意時,左紅昭決定推顧天冬一把,不讓她錯失所愛的人。

而顧天冬,隻是苦笑了一下,對左紅昭說:“那間茶鋪,在我和沈家洛回長安時,被一把火燒了個幹幹淨淨。在那間茶鋪裏的,還有去看望我的父母。”

“知道那把火是誰放的嗎?”顧天冬拿起酒杯,玩味地笑。

左紅昭的心揪緊了,擔憂地看著顧天冬。

不出所料,顧天冬不緊不慢地說出了那個人的名字。

沈家洛,是沈家洛。一把火,將顧天冬對他的愛意燒得幹幹淨淨。

“你什麽時候知道是沈家洛做的?”左紅昭問:“我記得你原來和我說,你父母的死是一場意外。”

“半個月前,沈家洛來昭華園找我。他親口將這件事情告訴我,他給我機會,讓我為我的父母報仇。”顧天冬握緊拳手,長指甲摳到手掌泛出血:“我還是沒有辦法下手。”

“我和沈家洛完了。”顧天冬的身體微微顫抖,陷入極大的痛苦之中。

左紅昭沒有說話,她有些愧疚,愧疚自己擅自提起明知道會令顧天冬傷心的事情。

顧天冬卻很快自己整理了情緒:“我現在已經想明白了。我就想在昭華園裏好好做一個琴師,得空就來看看平安,和你喝喝酒,聊聊天,未來再看著你和孟泊川的孩子長大成人。不也是很好嗎?”

是這樣嗎?在旁人眼裏的我們自己都是幸福的。左紅昭得知沈家洛的隱情後,羨慕顧天冬一直被人深愛,有機會重新再來,而在顧天冬眼中,有一個一直守護在她身邊的孟泊川是那麽的幸運。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快樂都是他人的,寂靜之中的顧天冬和左紅昭,其實什麽都沒有。

左紅昭沒有在這個時刻將自己的痛苦一並傾訴,她已經忍耐了幾百年,不打算在這個時刻,打破來之不易的平穩狀態。左紅昭點點頭:“是我之前的話說錯了。”

顧天冬不在意地笑:“紅姑,坦白說,我應該多謝你,謝謝你讓我將藏在心底的話都說出來。你知道嗎?其實我想過的。”

顧天冬偏頭看向左紅昭:“我真的想過的。沈家洛離開昭華園的那個夜晚,我用盡最惡毒的語言詛咒他,我咒他不得好死,我咒他斷子絕孫,我咒他生生世世都活在愧疚之中,可是我悲哀地發現,最痛苦的那個人說到底還是我。我是那麽聲淚俱下地控訴他,又是那麽情真意切地不希望我的詛咒成真。我不停地欺騙自己,我想讓自己裝作不知道這件事。你看我多壞,我是一個多麽不孝順的女兒,我居然可以假裝不知道父母死去的真相,繼續對殺害他們的凶手死心塌地。”

“我知道了,我以後不會再提。”左紅昭抱歉地說。

顧天冬點點頭:“就當酒後胡話吧。沈家洛成為兵馬大元帥也好,以後再飛黃騰達也好,我都不會再與他有任何關聯了。我對恨他無能為力,對我自己,也無能為力。”

話說到這裏就應該停止了,沈家洛的苦衷如果隻會讓顧天冬更加痛苦,倒不如就停在這裏。

左紅昭今晚說得已經夠多了,顧天冬也是。當顧天冬把這二十餘年來的自己掏空,她也獲得了重生。

而沈家洛和故事裏的那個劍客,就讓他們在自己的藍圖裏寫自己的故事吧。左紅昭要的,隻是顧天冬的快樂。如果說“快樂”這個願望過於奢侈,那就讓顧天冬平平靜靜地活著就很好了。

左紅昭想著,孟泊川從門外走進了後院,看著一身酒氣的左紅昭和顧天冬,不由得笑:“你們聊什麽,這麽開心,喝了這麽多酒。”

“我可沒喝,都是紅姑喝的。”顧天冬所言非虛,左紅昭確實喝了不少。聽著顧天冬的故事,在心裏流自己的眼淚,也喝了不少杯中的酒。

孟泊川走上前,帶有些倦意,想來是今日辦公太過於勞累。他溫柔地對左紅昭笑:“氣我今天沒來參加平安的周歲宴?我實在是分不開身,你知道的,我們好不容易才得到那個欽犯的消息。”

左紅昭不願意讓孟泊川說下去,趕忙站起了身,回應孟泊川:“我們回胭脂鋪吧。”

顧天冬看著左紅昭和孟泊川相處融洽的樣子,不自覺笑了:“我也回昭華園了。”

“現在天已經黑了,我們一起送送天冬姑娘吧。”孟泊川向左紅昭提議道,很快就被顧天冬拒絕了。

顧天冬禮貌地說:“昭華園離這裏不遠,我走不了多久就能到了。紅昭喝了這麽多酒,你還是快帶她回胭脂鋪休息吧。”

左紅昭聽顧天冬迅速回絕了孟泊川的提議,知道顧天冬需要時間自己好好靜一靜,便拉住孟泊川說:“是啊,我們回去吧,我有些累了。”

孟泊川見左紅昭都沒有堅持,隻好放棄將顧天冬送回昭華園的想法,但是仍然堅持將顧天冬送到了分岔路口,再讓顧天冬一人離開,和左紅昭一起回了胭脂鋪。

回到胭脂鋪時,孟泊川將熱水等準備好後,叮囑左紅昭以後不能再喝太多酒,對身體無益之後,準備離開。左紅昭突然輕輕從背後抱住了孟泊川。

“怎麽了?”孟泊川受寵若驚,疲憊的臉上露出笑意。

“那個欽犯,沒有抓到是不是?”左紅昭問。

孟泊川肯定了左紅昭的猜想:“是的,還是讓他逃脫了。因為這個,我才不放心天冬姑娘一個姑娘家晚上一個人在路上走。”

“埋伏了一天,又打鬥過,一定很辛苦吧。”左紅昭的語氣異常溫柔,孟泊川有些奇怪,回過身,看向左紅昭:“紅昭,你怎麽了?發生什麽了嗎?”

左紅昭笑,回避孟泊川的眼神:“沒什麽,就是想問你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你說。”孟泊川強打著精神,即使此時他已經困到不行了。

“如果,成為六扇門捕頭的那一天,你就會失去我,那你還會盡心盡力為了這個目標努力嗎?”女人真是矛盾,明明當初不允許孟泊川產生不做捕頭想法的是左紅昭,如今聽過顧天冬故事後,希望孟泊川放棄眼下一切,多陪陪自己珍惜僅有時光的也是左紅昭。

孟泊川一臉茫然:“你怎麽這麽問?成為捕頭不是你一直鼓勵我做的嗎?為什麽成為了捕頭,就會失去你?”

“你不要問那麽多,你隻需要回答我,六扇門捕頭和我之間,你會選哪一個?”左紅昭像一個不懂事的小女孩,固執地詢問著孟泊川的答案。

孟泊川居然露出了開心的笑容:“你是在怪我陪你的時間變少了是嗎?”

左紅昭不依不饒:“我要你的答案,你笑什麽。”

“我選你。”孟泊川抱住左紅昭:“捕頭也好,功名利祿也好,哪怕給我機會做皇上,我還是選你。你對我而言,就是最重要的一切。”

左紅昭被孟泊川溫暖的懷抱所感動,眼淚湧出,卻沒被孟泊川察覺。左紅昭回抱住孟泊川:“去休息吧,明天一早還要去六扇門吧。”

孟泊川卻當了真:“你若是不想我做捕快,我明日就去六扇門辭職。”

左紅昭將眼淚偷偷擦幹,推開孟泊川:“說什麽胡話。我喝醉了酒,瞎說話,你也跟著我一起瘋。去實現你的願望吧,心誠則靈。我為你自豪。”

孟泊川還想追問,被左紅昭推出了門外,也是真的累了,今天和欽犯交手,若不是沈家洛出來加入了打鬥,孟泊川為了保護沈家洛的安全,讓欽犯逃走了,他此時也不會更覺疲憊。孟泊川隱隱覺得,沈家洛的出現,並不是如他所說為了抓捕欽犯那麽簡單,可是他太累了,剛躺下便睡了過去。

而在房間中的左紅昭,懊悔著自己的無端問題,又為孟泊川的答案感到安心。她沒有辦法問高昱澗的問題,輾轉在孟泊川口中得到了答案。

雖然,選擇權從不在他們的手裏。

不管高昱澗和孟泊川是否願意為了左紅昭放棄眼前的一切,他們都不可能改變故事的結局。而顧天冬,哪怕她願意為了愛人放棄所有,她所愛的人,也永遠不願意在粗茶淡飯裏消磨一生。

是命運弄人嗎?是誰曾經說向往平淡,明明我想開心活到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