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中秋,王夫人想起司棋的事,讓周瑞家的去問邢夫人如何處理。周瑞家的說,王家的已挨了打,請了假,不如把司棋直接送過去。王夫人就命她帶人速去辦理。她領人來到迎春房中,不顧司棋苦苦哀求,催司棋快走。迎春卻仍是看她的書,似乎與她無關。繡橘要和司棋話別,周瑞家的也不許,直拉著司棋往後門走。恰逢寶玉從外麵進來,司棋拉著寶玉,求寶玉找太太給她求情,被眾媳婦硬拉走了。寶玉就罵這群媳婦,當姑娘時是那麽純潔,一嫁了男人就混賬了。把看門的婆子都逗笑了。一個婆子過來說,太太讓把晴雯的哥嫂叫來,領她走,今後再不受這妖精的氣了。
寶玉大吃一驚,慌忙趕回怡紅院,見一群人站在那裏,王夫人坐在屋裏,滿臉怒氣,也不理他,命人把晴雯拖出來。晴雯已四五天未進湯水,蓬頭垢麵,被兩個女人從炕上架下來。王夫人隻讓她穿隨身衣服,好衣服和首飾都留下。接著,王夫人又叫過四兒,罵她沒廉恥,和寶玉一天生日,就說同一天生日的人是夫妻,也趕出去。再叫過芳官,說戲子更是狐狸精,讓她幹娘把她領走嫁人,並把所有的戲子全趕走。接著,王夫人又搜查了寶玉的物品,凡是不順眼的都收走,吩咐襲人等以後小心,再出一點事,她誰都不饒;今年不宜搬遷,明年統統搬出去。說完,又到別處去查閱還有沒有狐狸精。
寶玉原想王夫人來到,發一頓脾氣,他一求情,就雨過天晴了。誰知王夫人把許多悄悄話都抖了出來,情知無法挽回,不敢多言。直把王夫人送到沁芳亭,王夫人才聲色俱厲地說:“回去好好念書,仔細你老子明天問你。”寶玉邊走邊想,是誰搬弄舌頭,竟能把別人都不知道的事告訴王夫人?回到房中,見襲人正為晴雯被趕垂淚,不由倒在床上,放聲大哭。襲人勸他,晴雯這一出去,倒可靜心養幾天病,待好了,再去求太太讓她回來。寶玉說,晴雯沒有父母,隻有個不正幹的表哥,表嫂隻知招蜂引蝶,無人照料,必死無疑。襲人說不會的。寶玉說那株海棠,無故死了半邊,這兆竟應在晴雯身上。他又問,晴雯犯了什麽罪?襲人說不過因她長得好,平時說話又刻薄,所以引起太太的憎惡。寶玉又問,他和四兒說的話,隻有幾個人知道,怎麽傳到太太耳中的?襲人知寶玉懷疑她,隻好說天知道。寶玉讓襲人把晴雯的東西送去,再捎上幾吊錢,給晴雯養病,也算你們姊妹一場。襲人說她早想到了,到晚上派宋媽悄悄送出去。
寶玉安排好一切,悄悄來到後園門,買通一個婆子,把他領到晴雯的表哥吳貴家。他讓婆子在外看風,自己進了屋,見晴雯躺在一領蘆席上,幸虧被褥是她自己的。她本受一肚子委屈,到家又受了哥嫂的氣,病上加病。方矇矓睡去,忽聽有人叫她,睜眼一看是寶玉,不由又驚又喜,一把拉住他的手,哽噎了半天,才說:“我隻當再見不到你了。”寶玉隻是哽噎,說不出話來。晴雯要喝茶,寶玉找時,土台上有個熏得烏黑的吊子,找來個碗,又有油腥氣,隻得涮了兩遍,用手絹擦了,倒上茶,一嚐,又鹹又澀,隻好遞給晴雯。晴雯如得甘露,一飲而盡。她憤然說:“我已沒幾天活的了。我隻有一件不甘心:我長得好一些,怎麽就成了勾引你的狐狸精?早知今日,我當初……”就憋住了氣。寶玉忙給她捶了一陣,才緩過來。她使勁一口咬斷兩根指甲,又把貼身小襖脫下,遞給寶玉。寶玉脫下自己貼身的襖,給她穿上,忙穿上她的襖,掩上外衣。這時,晴雯的嫂子從外麵回來,一見寶玉,如同蒼蠅見血,以她聽到二人說的話要挾寶玉與她。寶玉哪見過這個,嚇得不知所措。那女人把寶玉拉到裏間,摟到懷裏,兩腿緊緊夾住他。寶玉正掙不開,忽聽外麵有人問:“晴雯姐姐在這兒住嗎?”那媳婦這才鬆開寶玉。來人進屋,卻是柳嫂母女,奉襲人之命送衣服和錢的。晴雯已氣暈過去,那女人忙迎出來,收了東西。五兒瞅見寶玉閃身躲藏,就說:“襲人姐姐找寶二爺呢!”柳嫂說:“宋媽等著寶二爺回去關門呢!”寶玉趁勢出來,如飛而逃。柳嫂母女忙追出來,讓他不要急慌,免得被人碰上,倒不好看。
寶玉回到園中,心還突突亂跳。回到怡紅院,扯了個謊,說是到薛姨媽家去玩了。寶玉膽小,夜間醒了就叫人。晴雯睡覺驚醒,都是晴雯陪他睡,今日襲人隻好搬進來陪他睡。夜間寶玉醒來,又叫晴雯,襲人忙起來給他倒茶。寶玉吃了茶,再也睡不著,直到五更才睡著。卻見晴雯走進來,說:“你們好好過吧,我們從此別過了。”說完就走。寶玉忙叫,把襲人驚醒,寶玉卻哭著說:“晴雯死了!”襲人忙勸他,他恨不得立時天亮,就派人去探聽。
天剛亮,王夫人派人傳話,說是有人請老爺賞菊,老爺要帶寶玉去。襲人慌忙起來,服侍寶玉梳洗了,催他快走。他隻得來到賈政房中,請了安。賈環、賈蘭也到了。賈政說:“論讀書,寶玉不如你們;論吟詩作對,你們不如他。今天去,眾人要你們作詩,寶玉須助他二人。”王夫人從未聽賈政誇過寶玉,不由心花怒放。待爺兒四個走了,正要到賈母房中去,芳官的幹娘來了,說是芳官與藕官、蕊官自出去,尋死覓活,隻要鉸了頭發當姑子去,飯也不吃,打罵也不怕,三個幹娘沒辦法,請王夫人發落。王夫人還叫她們打。正好,水月庵的智通與地藏庵的圓信來到,要收三個女孩當徒弟。王夫人順水推舟,答應下來。
隨後,王夫人來見賈母,先說了芳官跟了智通,藕官、蕊官跟了圓信出家的事,又說攆了晴雯。賈母說晴雯不僅生得討人喜歡,針線上又是第一,有些惋惜。王夫人就說晴雯病了十多天,請大夫看了,說是女兒癆,別傳染大家。賈母隻得作罷。邢夫人來接迎春回去過幾天,迎春打扮了,來拜別賈母,鳳姐兒也來送行。迎春走後,王夫人說起寶釵突然走了,問李紈,李紈說她知道,但不知為什麽還不回來。鳳姐兒說是因為抄檢大觀園,她避嫌疑才出去的。王夫人派人請來寶釵,讓她不要疑心,搬回園中住。寶釵謝絕了,說是因為大了,再住也不方便,加上母親有病,還要操持哥哥娶嫂子,家裏離不開人。為了避免人貪走近路,出了事不好看,也要把角門鎖了。又勸王夫人凡事不可鋪張,該省的就要省。鳳姐兒先點了頭,王夫人隻好隨寶釵的便。
寶玉回來,說是老爺們還沒散,讓他們先回來。王夫人問:“今日丟醜沒有?”寶玉說:“不但沒丟醜,還拐回許多東西。”他讓婆子從二門小廝手裏接過獎品,說都是哪位老爺送的,他與環、蘭每人一份。又從懷中掏出一個檀香護身符,說是慶國公單賞給他的。隨後,他謊稱騎馬顛得骨頭痛,匆匆回園。麝月、秋紋帶兩個小丫頭迎到上房外,寶玉就把獎品讓秋紋拿著。他邊走邊說:“真熱。”把禮服脫下來,交給麝月。秋紋見寶玉的衣裳都是晴雯的針線,不由長歎說:“真是物在人亡了。”麝月忙拉她一把,岔到別的話題。寶玉隻當沒聽見,說:“我要走一走。”讓麝月、秋紋把東西先送回去。二人一走,寶玉來到一塊山石後,問小丫頭:“襲人打發人去瞧晴雯了沒有?”一個說:“派宋媽媽去了。”“回來說什麽?”“回來說,晴雯姐姐直著脖子叫了一夜,今兒早起就隻有倒氣的分兒。”“叫的是誰?”“叫的是娘。”“還叫了誰?”“不知道。”
另一個丫頭機靈,忙說,她拚著挨打,偷偷去看晴雯。晴雯見她來了,拉著她的手問寶玉。她讓晴雯等寶玉,晴雯說她不是閻王勾去的,而是玉皇請了去當花神,寶玉未正三刻才能到家,她必須未正二刻就上任,不能等。果真晴雯在未正二刻咽了氣。寶玉催問,當了什麽花神?小丫頭說是專管芙蓉花的。寶玉回屋穿上外衣,隻說是去看黛玉,偷偷來到貴兒家,想祭一下晴雯。誰知貴兒夫婦已把屍體送去火化了。他見屋門上鎖,站了一會兒,隻好回園。到了瀟湘館,黛玉去寶釵處了;來到蘅蕪院,家具已搬個一空,才想起寶釵已走。這時,王夫人的丫頭找來,說是老爺回來了,又得了好題,讓他立即去作詩。他隻好來到賈政的書房。
賈政與下屬官員談論,說是當年有一位恒王,出鎮青州。他最愛女色,選了許多美女練習行兵布陣取樂。其中有個林四娘,姿色最美,武藝最精,恒王就讓她統領美女,稱為姽嫿將軍。一年,盜賊起事,攻打青州,恒王輕敵戰死,官員們嚇得或要開城降賊,或要棄城逃跑。隻有林四娘率眾美女夜襲賊營,殺敵無數,終因寡不敵眾,全部壯烈捐軀。當今天子追及此事,對林四娘大加褒獎。他就以此為題,讓寶玉、環、蘭各作一首懷古詩。
賈蘭先寫了一首七絕,眾人稱讚不迭。賈環寫了一首五律,眾人又誇。寶玉認為這種題材用律詩、絕句,由於受字數的束縛,難以抒發感情,隻有用歌行體,才能盡意。賈政備了紙筆,笑著說:“你念,我記,若不好,當心我捶你,看你還敢大言不慚!”寶玉吟一句,賈政記一句,眾人品評一番,齊聲稱好;待到轉韻,眾人更叫絕;待到鋪敘,眾人齊讚委婉,賈政卻怕累贅。寶玉文思如泉,一氣兒收了尾,眾人更是讚不絕口,隻有賈政說:“到底不大貼切。去吧!”三人如逢大赦,急忙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