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隨清岫的幾個隨從,聽了就掩麵低聲兒笑。

清岫就咳咳幾聲,告訴絮娘,此事係出意外。且他現時並無娶妻之意。縱娶,也絕非絮娘。

絮娘大急,更是胡言亂語:“公子,都是你惹下的禍端,如今卻要撇清,卻叫我哪裏說理去?莫非,你要我一頭撞死在這裏?”

絮娘就作勢要撞樹。

幾個隨從拉住了她。

絮娘不得如願,更是嚎啕:“真是苦煞我也,苦煞我也!公子,你不娶了奴家,可叫奴家的臉麵往哪裏放?如今,康王府上下,都知道奴家待公子癡心一片,還請公子成全了奴家為好!”

絮娘就是賴上清岫了。

清岫大為頭疼。他想了想,便使計,朝南一指:“那不是阿田?”

絮娘一怔。阿田?阿田不是在雲錦院,她怎麽來了?她趕緊扭過頭。趁此機會,清岫便甩鞭兒,率領隨從絕塵而去了。

絮娘聽得噠噠的馬蹄聲漸行漸遠換,更是癱倒在地,卻又用拳頭捏著地上的泥土,狠命發誓:“清岫,你跑不掉的!今生今世,我趙絮娘發誓,一定要嫁給你!”

雲錦院。

阿田因為有紅玉照顧,吃喝無礙。

紅玉告訴幾個老鴇,說阿田是她舊日的一個發小,一別數年,此番重遇,彼此都意外高興。“媽媽,阿田是我的人,你們休要與她為難。”

幾個老·鴇就賠笑。“看姑娘你說的。就算不是,我們也並不虧待了阿田。到底是花銀子買來的,打她罵她,那是折了自己的本。這院裏早不這樣幹了。”老·鴇又拉著阿田的手,假模假樣地笑:“阿田,我知道你心裏委屈。這進來的姑娘都這樣。可我們這裏好。什麽都好。好吃好喝的,還有各種好玩的。隻要想開了,咋樣都快活。男人麽,我們一邊耍,一邊賺銀子,你說天底下哪還有這樣妙的事兒?再說,人活世上,圖的就是一個樂子。沒了樂子,那活得還有什麽勁兒?”

幾個老·鴇又問阿田,可會什麽樂器?

阿田隻是木然。

“既不會,也不打緊,我們有專事的人教。你底子好,稍一打扮,就能傾倒不少人的。”幾個老·鴇還充滿了信心。

到了晚上。

阿田還是心憂。

“別擔心,過幾日你就能出去了。”紅玉對她咬耳朵。

“不會發現?”

阿田覺得這個法子太過簡單。

“不會。過幾天我要去一趟寺院,你就跟著我,大模大樣地。”

阿田還是搖頭。“可這樣,我走了,老鴇會為難你的。我不想害了你。”

“不要緊。她們不敢動我的。”紅玉說的很篤定。

“那……我走了,你可也想離開?”阿田握著紅玉的手。這幾天,雲錦院的妓女怎麽接客的,阿田開啟窗戶,走到廊子前兒,就能看見。驚詫、羞憤過後,她便替這裏的姑娘難過。這是沒絲毫自尊的生活。醉生夢死,如行屍走肉。

“不,我不離開。”

“為什麽?”

“我自願的,我有留下來的理由。”

紅玉不願多說,阿田隻能不問。但想來,紅玉癡癡的,該是為了等一個男人。

隔幾日。

趁著大好天氣,紅玉就告訴老鴇,她要坐馬車出去。經過阿田提醒,紅玉也認為,帶著她光明正大地離開雲錦院,有些不安全。不如,將阿田藏在馬車裏,送她出城門?

紅玉有自己的馬車。

車夫極為忠心。紅玉對車夫有恩,便低頭與他囑咐一番。老車夫聽了連連點頭。“姑娘,您這是行善。積了德,菩薩隻會保佑你的。保佑您順當被鹿公子收了房,離了這裏,從此過安逸日子去。”

車夫將車趕到雲錦院的一個偏僻角落。阿田悄悄過了去,將身子藏在車下一個大木箱子裏。大白天兒的,雲錦院內的老鴇、客人、姑娘,打雜的,愣是沒注意一輛馬車出去了。

阿田縮在箱子裏,心裏十分的激動。

這幾日,呆在雲錦院,雖然有紅玉照拂,但依舊噩夢一場。不過,耳邊聽得車夫的吆喝聲,阿田卻又十分平靜。雲都是待不得了。繡蓉一旦發現自己的行蹤,定不會放了自己。放棄自己的主張,勉強跟隨照水來雲都,就是一個錯誤。

雲都是繁華,但不是她阿田的。

她悟出一個道理:要想和照水長長久久,便得強大自己。她不能總是一無所有,等待別人的垂憐和同情。

她需要的,是欣賞和肯定。

一旦出城,阿田首先想到的是:如何賺錢,如何賺很多的錢。

也是巧了。

當紅玉將阿田送到雲都郊外一個叫杏花村的地方,小心地扶著阿田從箱子裏出來,老馬夫沒將車停好,差點撞上了一人。

誰?牛黃!

牛黃尋阿田,已然尋到了郊外。

牛黃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阿田?馬車裏鑽出來的女子,竟會是阿田?這不會是做夢吧?牛黃使勁兒掐了掐手腕。

阿田也十分吃驚。吃驚過後,又是驚喜。

“牛黃!”

阿田急切地奔去。

果真是阿田!牛黃這個糙漢子的眼淚就下來了,嘴裏嗚嗚嗚的,又抹鼻涕的。“阿田,可算找到你了!這幾天,俺是吃不下飯,睡不著覺,真不知怎麽辦了!天可憐見,老天保佑,你還是好好兒的!”

阿田忍住激動,將事情前後說了一遍。

牛黃一拍大腿:“奶奶的,這個該死的賤人!待俺回去,一鏟子將她的頭鏟了,掛在城門,等曬成了骷髏,一把火燒了!”

牛黃見阿田身旁的女子,穿紅著綠,一臉好奇地打量自己,就問:“阿田,她是何人?”

“她是紅玉姑娘,便是她救了我。若不是她,我不知是怎樣一個下場呢!”阿田想想還是後怕。繡蓉和絮娘的心歹毒。這就是要將她置於萬劫不複之地。

“她,就是那妓院裏的……妓女?”牛黃嚷了一句,表情有些嫌惡。

紅玉瞧出來了,心裏很不受用。

“是呀,我就是妓女,那又怎地了?”

牛黃甕聲甕氣地:“不怎地。俺謝謝你。阿田是俺妹子,你救了她,俺……俺請你吃飯,敬你酒!”

紅玉瞅著牛黃,想想又笑,一甩帕子,舞的香風陣陣:“誰要喝你的酒?你既是阿田的幹哥哥,那極好。我就放心了。”

紅玉說她該走了,可言語間,卻又流露出濃濃的不舍。

阿田也很不舍。

紅玉便將脖子掛的一串珍珠鏈子取了下來,送給阿田:“你我姐妹一場,可惜不能在一起。這串鏈子你收好。以後,若有緣分,我們定然又能再見。”

“紅玉姐姐,你待我的好,我都記在心裏。”

“也不用。我是還情。還清了,我心裏舒坦。”紅玉就問阿田哪裏去?又從懷中遞給阿田一張銀票。“這個,你也拿著。”擔心阿田沒有現銀,紅玉又送給阿田幾錠裸銀。

阿田感激連連。

那牛黃見紅玉是一個風塵中的俠義女子,立馬慚愧起來。他對著紅玉,豎起了大拇指:“俺看錯了人!俺就是狗眼,不不,是豬眼,是野豬眼,有眼無珠,你才是阿田的好姐妹!阿田要結識的都你這樣的好姑娘,又哪裏會成這樣?”

紅玉倒笑了,慢悠悠地:“你這漢子有些意思。告訴你,我可是雲錦院千人踩萬人踏的妓女,你卻誇我是好姑娘,我真的……好麽?”

紅玉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牛黃,牛黃不好意思了。

他搔搔頭皮:“那可不?我說你好,你就好。妓女又怎地了?妓女也有好人!得了空,我也去街上聽戲,那韓世忠的夫人梁紅玉,那李靖的女人紅拂,可不都是妓女!”

牛黃更是說的理直氣壯。

紅玉更是笑起來了,她笑的聲音很好聽。

牛黃就聽住了。

“好了。”紅玉恢複了正經,“阿田,你趕緊走,多耽誤一刻都不行。你趕緊雇輛車,走的越遠越好。”

紅玉摸了摸阿田的頭發,又叮嚀了幾句。

話說,清岫日夜星馳趕到邊關後。卻發現事情大出他的想象之外。照水見了他,很驚愕。照水已然知道,鸞蟾偷溜回去一事。這讓他不安。幸而,邊關的各種瑣事都快處理完了。不日他就可以動身回雲都了。

“清岫,你有要緊的事,一定要來邊關嗎?”照水還很疑惑,又問他阿田這些天怎樣了?

清岫的神情就很複雜。

他被鸞蟾誆了。但現在的他,顧不上罵鸞蟾。見照水追問阿田。他便低了頭,長長地歎了氣,一字一句告訴照水:“阿田……阿田她丟了。”

“丟了?什麽意思?”照水神情大為激動,扳住清岫的肩膀,情緒激動而又失控,“她,到底怎麽了?你與我說明白!”

清岫沮喪無比,也難過無比:“阿田,她走了。留了一封書信,說要回老家。反正就不想再府裏呆了。喏,這是她寫的信。”

照水知道,如今阿田已頗能寫幾封書信了。

待他打開一看,臉立馬黑了。他對清岫搖著頭:“這不是阿田的字!告訴我,這信是誰給你的?”

清岫說了“絮娘”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