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田怨恨照水嗎?

當然不。

她一直都心存感激,從來都是。

但當她從發現自己身處妓院,頭腦立刻清醒了。她懊恨自己太過猶豫,且也堅定了離開照水的決心。他們懸殊太大。在一起注定磨難重重。她不想當照水的影子,從而失去自我!

本以為,自己一旦進了魔窟,逃出艱難。卻不想,因小時的一念善舉,竟能化劫為安,真是萬幸。不不,她還身在雲錦院,還沒逃出去,談不上安全。但有紅玉幫襯,離開這裏不是難事。

阿田的情緒緩和了一些。

“阿田,這幾天,你就好吃好喝地養身體。我保證,七天之後,你就能安全離開。”

“真的?”眼前的紅玉,就是她的救命稻草。

“你救了我。如不是你,我早就餓死了。這份情,我必要還!”

很快,就有人送吃喝的進來了。

紅玉對著阿田:“我陪你吃。”

紅玉酒量極好,也能吃。這是在風塵中練就的。這真是奇怪。以往,阿田對勾欄女子,總是退避三舍的。但現在,她覺得可親。在阿田眼裏,紅玉哪處都是好的。

紅玉勸阿田吃肉。“這羊肉是灘養的,並不腥膻。你且吃一塊。”

阿田隻得嚐了一口。

“你再喝點酒,壓壓驚。”

阿田就喝了一口。

紅玉停下筷子,對著阿田:“我去去就來。”

一時,紅玉來了,手中就多了幾件衣裳和鞋襪。“這是給你替換的,你衣服髒了。待會,我再命人打水,給你洗澡。”

紅玉的殷勤,讓阿田感動。

想起陷害自己的絮娘,再看著風塵女子紅玉。阿田的心頭感慨萬千。

“吃,隻管吃飽了。”

阿田就苦笑;“你就不問問我,到底我發生了何事,才被賣了在這裏?”

“難道不是被家裏人賣了的?”紅玉見慣不怪,“雲錦院的姑娘,除少數幾個自願的,其餘都是被家裏的爹娘,或者哥哥,或者叔嬸地賣了來。都說是窮,活不下去了,沒法子走的下策。其實……他們哪裏是窮,就是見錢眼開!都是沒人倫的混賬東西!”說起這些,紅玉未免激動。

“那,姐姐你是怎麽進來的?”

紅玉就意味深長地:“我麽……是被人騙了。”

“怎麽個騙法?那人也來了茅棚,將你帶走了嗎?”

紅玉卻回避這個問題。“不說我。說我沒意思。還是說說你吧。我看你身上穿的,雖然素淡,但也不是便宜的布料,這個我識得出。”

阿田就對著紅玉,將自己身上發生的事兒,前後細說了一遍。

紅玉聽不下去了。“真正這個叫絮娘的可惡可恨!若她栽在我手裏,定叫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明明你對她有恩惠,她卻恩將仇報!可氣,太可氣了!”

阿田卻很淡然:“是我的錯。既知不是一路人,卻還一再容忍,以至遭來禍事。”

這是教訓。

吃一塹長一智。這教訓告訴阿田:以德報德,以怨報怨。不是一路人,不要在一起。

“怎麽是你的錯?分明是她利用你的善良。她叫季絮娘是吧?這名字我記下了。早晚我替你報仇。”紅玉再見阿田,已然將她當成了知心的姐妹。

“不,姐姐,不用。”

紅玉大驚。“你……你也仁慈的太過懦弱了吧?說句不好聽的,這要不是遇到我,這以後,你過的就是千人踩萬人踏的日子……若染了病,老鴇就會將你往亂墳崗一扔,自生自滅去!你以為真有花團錦簇的日子過麽?就算有恩客願意為你贖身,從了良後,還是隻能做小,一輩子被大老婆欺負的命。再則,若是生不出個一男半女,年老色衰了,還是要被丟下的。到時,依舊飄零。”

這些,紅玉看得很透。

阿田緩緩道:“我要自己報仇,不想假借人手。”

紅玉怔了怔,然後就拍手。“好!”

“絮娘和顧繡蓉,我一一不放過!”阿田緊緊咬著牙。

那顧繡蓉和絮娘還以為阿田一旦進了雲錦院便是受盡折磨了呢,卻不想阿田另有造化。絮娘還嚷嚷著,要化妝成個男的,去雲錦院好生問問,究竟阿田死了沒有?

“你猴急幹什麽?雲錦院隻要死了姑娘,橫豎我會知道。”

“繡蓉小姐,你不知道,阿田這賤人一直運氣不錯,她桃花運兒特別好,事事都有男的幫襯。你說……她這進了雲錦院,要是遇得一個恩客,願意替她撒銀子給她贖身,她這不又交了好運了麽?”

繡蓉一聽,也不安了。

她在屋內踱步,皺著吊梢眉:“沒錯,是這個理。明日,我就喬裝成男的,去一趟雲錦院,點名要她伺候。我得找茬,找她許多不是。說她如何觸怒我,如何偷竊我東西,嗬嗬……反正辦法多得是。到時,她名聲臭了,那些老鴇下不來台,真有將她往死裏打的。”

絮娘就笑個不停,連翹拇指,說“好”。

這幾日,清岫在外尋找阿田,派遣了府內許多小廝。人數實在不夠,在老管家勸說下,鸞蟾的小廝兒也去找人了。一時,府內竟是空了。這惹得鸞蟾大為不滿,嘴裏罵罵咧咧:“好你個清岫,論地位不如我,竟是在府裏充起大爺來了,可還將我放在眼裏?”

阿田跑了,這口天鵝肉一直沒吃上,鸞蟾也憋屈。

要說這鸞蟾身體也卻瓷實,受傷了好幾次,將養數日,能能無礙。他看不慣清岫尋找阿田的沒頭蒼蠅的樣子。眼珠一轉,想了個主意。若是假借照水的名義,將眼中釘清岫差遣到邊關去,自己獨個兒尋找阿田,這不就便宜了嗎?

照水和清岫都不在,阿田逃不到天涯海角的,鐵定是躲在哪個角落。

鸞蟾自信能將阿田捉到。

至於那莽夫牛黃,此人沒腦子,不足為患。

鸞蟾越想越來勁,已然忙忙地取了紙筆,書寫起來了。他字寫得醜,但熟悉照水的字體,能臨摹上三句兩句。晚上掌燈時分,清岫一臉疲憊地回了。那鸞蟾就擋住他,神情鄭重地與他一封書信:“這是驛站送來的。照水要你去邊關,有要事。”

清岫接過信,有些疑惑。

“你得即刻啟程,不得有誤!還有,我回來的事兒,你告訴照水,就說我病了,不得不回雲都治病。他知道我有痛風的老毛病。”

清岫還是疑惑,因又看了一遍信,又感覺找不出什麽不對。

“快去呀!如果將事情耽擱了,那就糟了!照水若非急事,也不會發急信催你!”鸞蟾恨不得清岫趕緊消失。

這弄得清岫倒是疑心了。“我走我的,你這般著急作甚?”

鸞蟾就假意道:“我還不是關心照水嘛?雖說和他不對盤,但他到底是我哥哥。我這骨子裏,還是希望他好。我和他,一損俱損,一榮俱榮嘛!”

清岫就皺了眉頭。他並不信鸞蟾說的。但既如此,他隻得先行一步去邊關了。可他放不下心,到底阿田還沒找著呢!不過,阿田並不是一個糊塗的女子,她一定能安逸自處。出發之前,清岫自我安慰。

他又拜托牛黃:“我要走了,你好生尋找。”

牛黃重重點頭。“阿田是俺妹子。妹子丟了,俺這個當哥哥的,哪怕將地上的土挖出三尺,都得找到她。”

鸞蟾親自給清岫送行,心裏得意的不行。

那繡蓉聽說了,也得意。清岫走了,又少一個障礙。唯有那絮娘,卻是失失落落,唉聲歎氣。她多情地送了一條自己好不容易繡上的帕子給清岫,卻被他婉拒,清岫壓著嗓子:“絮娘,你自己收著,我不用。我再勸你一句,還是大膽兒去找鹿辭皇子。如此,你的終身方有著落。”

絮娘就急了。

“公子!絮娘不貪圖富貴,絮娘愛慕的隻是公子您!想那日,若不是公子一心要尋紫桑林,絮娘又哪會遭此劫難?說來,該為絮娘負責的,是公子才對!”

絮娘攔住馬頭,腦子一抽,又說出清岫不如與她定下婚事,待回來後娶她也不遲之類的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