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田,你?”

照水驚愕。

“是。我來承擔。”阿田看著葉老螺,“此事以後,我不希望再見到你。你與我,自此就是完全的陌生人了。”複又對繡蓉,“你想怎樣,隻管開口。”

那繡蓉就挑了眉:“好。你有膽子。隻是,此刻我還沒想好,怎麽個懲罰你。我需好好地想。待我什麽時候想到了,我什麽時候知會你。”

“阿田,你不用做傻事。我不允許。”

照水的眼眸裏滿是心疼。

這更像是在繡蓉的心戳了針啊。

“表哥,阿田本人都答應了,你就被摻和了。你以為,我當真就對阿田不好了?前幾天,我買下的兩個丫鬟,一個叫紫雲的,一個叫紫露的,已然**好了,打算送給阿田使喚呢。”

“我不用。”

“這是我的心意,你怎好不收呢?收下了,你爹娘離府了,咱們依舊是好姐妹。我會忘了今晚上發生的種種。本來,我就是個寬容大度的人。”

照水依舊握著阿田的手,看向阿田:“既然我表妹願送人與你,你不如就收下。”

“不不。”

“何必謙虛?再說,我也並不想使你受累。有人伺候,你可省心一點。”不管阿田如何拒絕,但照水一心要她收下。

想想也是好笑。

五更天,天還未亮時,老螺夫婦就背著他婆娘,腳一瘸一拐地離了雲府,走到大街上,又抄近路,走小道。他婆娘還不醒轉,老螺火大,又感疲憊,但又不敢強行將她弄醒。

半道兒上,清岫追上。

那老螺喪著臉,以為事有變卦,嚇得丟下他婆娘,欲躲到一旁的草叢裏。

清岫就攔住他:“休要躲我。我來,是遵了將軍的命令,與你們送些銀兩。”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包碎銀丟給老螺。;老螺驚著了,不想再有這等好事。看著白花花的銀子,如同做夢。他使勁兒瞪著眼睛,又一掐大腿:“天上掉下餡餅來?我闖了大禍了,他還與我送銀子?”

清岫就冷冷:“將軍是看在阿田的麵子上。”

“這個我知道,我知道。”

老螺忙不迭地收了銀子,一下又眉開眼笑:“到底天不滅曹啊……”

清岫就警告:“你回去後,做點小生意。如再沒了,再趕來雲都,即刻叫人打死你,可記住了?”

老螺是真怕了,連連點頭,隻如搗蒜。

清岫也就騎馬走了。

這時,老螺婆娘恰好醒了,抬眼一看,發現自己在野外草地,而非康王府邸,還覺得奇怪。“怎麽了?我們不是好好在那和尚的府上呆著的嗎?怎麽在這裏?”

老螺有了銀子,有了底氣,也就不怕婆娘了,照著她的臉就拍了一巴掌,嘴裏喝斥:“都是你這混賬娘們挑的事!我好好地呆在那府裏,有吃有喝,你偏叫我去偷什麽東西?你是腦子壞了,還是故意找茬?你忘了,你是在那府裏偷東西時一頭昏倒的?難道跌傻了?”

他婆娘想了想,也就一拍腦袋:“可不是?咱們怎麽出來的?你告訴我!”

老螺嘴裏就哼了一聲,為了顏麵,就輕描淡寫地道:“走出來的,還能怎地?”

“咱們被逮了個現行,這麽容易就放了?”

“那又怎樣?好歹阿田是我的女兒。有她在,萬事無礙的。我是缺錢。當爹的沒錢花,這做女兒的臉上有光麽?這不,那和尚非但沒拿我怎樣,還拿出錢送我,讓我體體麵麵地回老家。”

老螺得意地對著婆娘晃了晃錢袋。

“這麽好?這要回,也該他們那馬車送我們,而不是兩隻腳走路呀。”他老婆還是不信。

老螺就不耐煩了。因有了錢,他又想去哪處買酒喝買肉吃了。沒想到錢袋子還沒焐熱,就被他婆娘搶了去。老螺火了。“混賬娘們,那是我的錢!回回,我都依你,這會不行!”

老螺是真有些怕。這要再有什麽閃失,再讓那爛賭的兒子弄了去,他又得挨西北風了。

天已然大亮了。

老螺去附近集市,買了一些包子饅頭,預備路上當幹娘,待走到一棵大槐樹下時,就聽有人大喝:“放下銀子!”老螺嚇了一跳。槐樹上,就有人跳下來,卻是個黑臉的糙漢子。那漢子的手裏提著一把斧頭,瞅著像是個過路的賊盜。

老螺本能地,就將銀子藏在懷裏,死死捂著。

他不知,這黑臉的莽漢,就是牛黃。牛黃聽說葉老螺走了,阿田將事情扛了下來,非但如此,照水還送了一點碎銀,牛黃坐不住了,氣鼓鼓地說道:“這可了不得!了不得!想和尚行事,怎地如此糊塗!這不是行善,這分明是東郭先生和蛇呀!”

他找照水論理。

照水正和不周道長下棋,聽了就道:“我知道你憤懣。但我有我的考慮。”

“這算什麽考慮?”

“這是最後一次了。”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牛黃氣憤地來了這一句。

照水反而笑了。“你也會說,那便更好了。”

“和尚,俺真不懂你了?既有錢,為啥不施舍些幹正經事兒的窮人?”

“你又怎知我不施舍?”

“反正,你不能給錢給葉老螺。”

“都說了,是最後一次。仁至義盡,下不為例,你須信我。”照水贏了袁勝的一顆棋子。

不周道人也道:“你們將軍是從高處從底下看。所以,你不懂他。”

牛黃就不吱聲了,他有他的法子。離開雲都,必經一條道。他要在半道兒上攔截老螺,將照水給的銀子悉數要回來。

“銀子拿來,保你小命!”牛黃呲著牙,對著老螺舉起斧頭嚇唬。

老螺不識牛黃,不知他是何人。

昨晚上,牛黃喝了點黃酒,醉醺醺地睡著了。一覺醒來,就聽說昨晚發生的驚動之事,便找人細細問了前因後果。他想安撫阿田。但到了梓桐苑,發現阿田隻是靜靜地用早膳,麵上又十分平靜,納悶了。阿田知道他的來意,就問他吃過沒。“牛黃,昨夜之事已經過去,我很好。”

“真的好?”

“當然好。我會忘記一些不好的事情。我會為自己而活。”

牛黃就搔搔頭皮。“俺是粗人,不會說啥。但從今往後,俺得粗中帶細,時時提防,暗中護你。”

阿田的神情就變溫和了。“牛黃大哥,謝謝你。”

“說啥謝不謝的,你既是我妹子,當哥哥的,可不生死護著妹子?”

這話,阿田甚為感動。

“牛黃大哥,你若有什麽,阿田也自當護著你。”

不想,因阿田說了這句,更叫牛黃恨不得飛到葉老螺身邊,暴揍一頓,再將銀子奪走。

“要錢還是要命?”牛黃不耐煩了,斧頭已經劈過來了。他是真的想劈人。在他眼裏,老螺欠揍。

“好漢饒命,好漢饒命啊……”老螺怕了。這人生地不熟的,若真的為了銀子丟了性命,那也虧大了。

“速速將銀子給我!”牛黃伸手。

“好好,我給……我給就是!”老螺不舍地將銀子取出,遞給牛黃。

牛黃冷哼一聲,想想,扔了斧頭,伸出拳頭又暴揍了老螺一頓。老螺既納悶,又不服。何以要了銀子還揍人呢?這盜賊到底是哪路神仙?他想問,可又哪裏敢問?

牛黃打的心滿意足,大踏步走了。

老螺抱著頭,窩在樹下,嘴裏嗚嗚嗚地罵爹罵娘地,哭了出聲。

牛黃見散銀分給了街上一個領著娃兒賣糖葫蘆的老婆婆,給了沿街叫賣紅薯的張老漢,還有孀居帶著三個孩子苦熬的李寡婦。幹完了這些,牛黃這才拍拍手,一身輕鬆地回了雲府。

“站住!”他剛走到馬廄,就聽身後有人喚他。聽出是照水,牛黃停下了步子。

看出照水探究的眼神,牛黃就傻笑。

照水就故意繞著他,圍著走了一圈。

“將軍,俺有啥好看的?俺又不是阿田,她才好看呐!”牛黃戳著手,臉上笑嘻嘻的。

照水就不說話,但卻是微笑。

“將軍,您又笑個啥呀?”

牛黃謊稱還沒吃早飯,待會還得出去拉一煤車,誤了時辰不行。

“牛黃,你很盡職。我沒用錯你,心裏很是寬慰。”說著,照水拍了拍牛黃的肩背,“你若再勤懇一些,我會加你的月錢。隻是,一大早的,你不吃早飯,到底去了哪裏?”

照水四兩撥千斤的,牛黃就賠笑。

“俺出去遛彎兒。俺就喜歡遛彎。”

“遛彎?府裏也不小,一定要去外頭?”

牛黃擔心暴揍葉老螺的事兒被知曉,就更是硬著頭皮胡扯:“外頭遛彎帶勁兒。外頭人多,俺又喜歡熱鬧。”

照水就點了點頭:“哦,你喜歡熱鬧。”

“那是。”

照水也有事要離開了,便壓低了嗓門,與牛黃:“今日之事,不必……告訴阿田。”

“啊?將軍,你說啥,俺聽不懂呀!”牛黃心口微跳,猜出照水知道了啥。

“你懂的。好,我要出去了。你也不必去拉煤,今日與我駕馬車吧。你其實不笨,就是性子烈。若能稍加改一改,人生也不是無為。”照水鼓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