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留下照水和葉阿田。其餘人等,皆殺頭。

宮中病重的父皇雲翦,鹿辭已不放在眼裏。斬草務必除根。活捉了照水,剩下的,就是一個璽宴了。不消一月,他便能登上寶座,當雲國的皇帝,實現多年的夙願!

想到此,鹿辭更笑個不停。

“你以為,我在說大話麽?”

“難道不是?休與我耍什麽花招,沒用的!”鹿辭指指附近的河流,告訴照水,“你還不知道吧?鸞蟾已經死了。他的死期也是你的死期。你兄弟二人生前不和,不想死了倒是一處。”

對鸞蟾的死,鹿辭還是有些憤怒。

因他覺得:就算鸞蟾該死,也該死在他的手裏。這顧三什麽人,也配處置一個皇室宗親的性命?鸞蟾是不堪,但顧三更低微。

鹿辭見顧三別別仄仄地縮在角落裏,一時生氣,便叫他過來,揍了幾鞭子瀉氣。

顧三一聲不吭。

“你,趕緊帶人,往林子裏再搜。我還不信葉阿田生了翅膀飛了?”

照水細品鹿辭之言。

看來,他並不知曉,茅屋裏有百來個兵士的存在。這對照水自是有利。他清楚鹿辭的實力。但鹿辭卻不知他的底細。

顧三和三個弓箭手,是清楚茅屋裏頭有多少兵士的。

但驚恐之餘,竟忘了回稟。又或者,他以為鹿辭知道。

看著顧三慌張退去的背影,照水孤單一人,無法阻攔。到底他們都在何處?這燕子磯,與地理位置上,到底有什麽蹊蹺?

鹿辭恐嚇完了清岫,又恐嚇紅玉。

紅玉綁在樹幹上,披頭散發,一直沒瞧清鹿辭的麵容。

鹿辭心思都在照水身上,也忽略了被綁的女人。

紅玉擔心牛黃安危。耳邊聽得這個自稱是雲國大皇子的人,分明就是鹿辭。她這才移轉了心思。往事一幕幕湧上心頭。紅玉從頭發的縫隙間看著鹿辭,看著自己曾愛慕過的男人,恍惚了片刻,又垂下眼瞼。

此刻,鹿辭仍舊不知,牛黃的女人,便是從了良的紅玉。

可即使垂下眼皮,紅玉的內心仍舊波濤湧動。鹿辭是皇子,這個她知曉。她不知曉的:鹿辭雖貴為皇子,但人品低劣,一心想篡位,未達目的不擇手段,隻欲取照水的性命。

紅玉啊紅玉,可笑你這五六年,竟是跟了一頭衣冠華美的狼!

風塵女子都是烈性的。

紅玉想起和阿田的友情,想起阿田和照水將軍的一段苦戀,覺得該為他們做點兒什麽。她冷笑幾聲,抬起頭發淩亂的臉:“鹿辭,鹿公子,你……可還認得我?”

鹿辭一怔。

呆呆看了紅玉一眼。

怎麽會是紅玉?

嫣紅院解散後,她該回了老家才是。怎麽會和葉阿田攪合一起?

“你該有遣散的銀子的。為什麽不離開雲都?”鹿辭整了一下衣裳,心略慌亂。到底是他負了紅玉。雖是露水姻緣,他沒有掏出真心,但到底享受到了融洽的**。

本意上,他並不希望紅玉出事。

“離開雲都?嗬嗬……大皇子殿下,你記性真差!我去宮門前求見你,可立馬就被人攆出來了!在雲都,你一手遮天,我既成了你的絆腳石,還能留在雲都嗎?”

紅玉的話裏,充滿了譏諷。

鹿辭麵色一紅。

“賤人!我什麽身份,你什麽身份?我堂堂皇子,為何要與你一個風塵妓女糾纏不清?看上你,讓你伺候爺爺我,也是你前輩子修來的福分!我既給了你銀子,又與你贈物,為何還不滿足?說!你與那葉阿田到底是何關係,你與她到底何瓜葛?”

鹿辭隻想問出一個究竟。

紅玉繼續冷笑。

她刻意拖延時間。

如此,牛黃也就更安全。

他逃離了,如能聯係上什麽人,對照水將軍自是幫助。

紅玉哈哈大笑:“你想知道麽,我偏不告訴你!”

鹿辭就火了。

“你!你不要不識好歹!”他手執馬鞭,走到紅玉跟前,“我猜,在那嫣紅院……你表麵奉承我,實則卻是照水和葉阿田買通了的底細,是細作,對不對?”

紅玉將頭一抬。“隨你怎生說!”

她誤入風塵,皆因受了鹿辭的引誘。

她早就清醒過來,不然也不會嫁給牛黃。

鹿辭身側,就有一個手下,走過來,悄悄對著鹿辭說了一句。瞬間鹿辭大怒。

“紅玉,你竟真的嫁給了那莽夫牛黃?”

畢竟,紅玉是自己玩過的女子。她在嫣紅院內,雖頂著妓女的名頭,但真正委身的,也就隻他一人。他很清楚,自己是紅玉唯一的男人。

可她離開嫣紅院了,誰人不找,偏偏找個相貌蠢笨的馬夫!

“是啊,這和你有關係麽?”

“你!你不知自愛!這雲都不知有多少個男人,論相貌論錢財比牛黃好過千百倍的!你……你就是自甘墮落!”鹿辭甩掉鞭子,氣憤難忍。

紅玉盯著鹿辭的眼睛,慢悠悠地道:“在我心裏,牛黃比你好過千百倍!他待我的好,你不會知道!”

“罷罷罷,我不和你論這些!如今你既然是牛黃那廝的媳婦,我便不能放過你!”鹿辭咬著牙,心裏掂量到底怎麽處置紅玉。

殺了她?還是放了她?

照水冷冷看著這一切。

他是個聰明人,如何不明白紅玉嘴裏罵咧不停的,實則是在給他衝緩的時間!

但他不能離開,也無法離開。

士兵們的去向,他必須知道。

縈繞於心的,更有阿田。

她該和紅椹一處。

瞬間,腦中乍然清朗。他見過一張燕子磯的地圖。燕子磯四麵山坡,山坡背麵,有一個圓形的大坑洞。地圖是父親雲翼在世給他的,說讓他多了解了解雲都附近一帶的地形。他記得,父親還特地指著地圖上的一處凹地,告訴他:這便是天降隕石砸成的洞穴。平時,這洞穴無用。若有戰事,稍加整頓,一可以貯存糧食,二可隱匿士兵,作埋伏用。

莫非,阿田是尋到了那處坑洞,悄悄帶著兵士,躲在那裏了?

也不是無這個可能。

阿田本就勤快。她來燕子磯,也有十來天了。她沒事,總喜歡到處栽花種草,采摘野菜,興許就看到了坑洞。

若真如此,那果然好。

照水稍稍放了心。

鹿辭命人將紅玉帶到馬車上。

總之,先帶回雲都。牛黃那廝,既玷辱了她,更不能活在世上了。

紅玉不敢,她奮力掙脫。

“鹿辭,我和你沒幹係!牛黃是我的夫!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你要捉了我,讓我幹我不願幹的事,我就咬舌自盡!”

鹿辭眉頭一皺,本能地動了氣。

可轉念一想,紅玉活著或者死了,與自己都無幹係。她死了,會更挫照水的士氣。

鹿辭是想活捉照水。

若想取他的性命,易如反掌。

鹿辭就是這樣認為的。

他不知道的是:燕子磯外,已有援兵。

“紅玉,你想死,我不攔著你,反而給你一個痛快!何必咬舌,我一刀結果了你!”鹿辭真提著刀,將刀刃架在紅玉的肩頸。

紅玉本能地一哆嗦。

她看著鹿辭,緩緩閉上眼睛,心中默默念道:“牛黃,我們來世再見!”

人啊真是奇怪。

想以前那樣癡念鹿辭。

可現在根本厭惡透了他。

想起牛黃,紅玉的心頭轉起萬般柔情。

“慢!”

照水大喝一聲。

鹿辭就抬起眼,將刀刃稍稍收回:“照水,我殺她,不幹你事!”

“她是阿田的朋友,我如何會坐視不管?”照水拔出長劍。他聽見半空中,響起鴻鵠的鳴叫,麵色由憂轉喜。

鴻鵠是道人豢養的。

因不周道人在一荒僻小山,照顧冷琴,這隻鴻鵠就暫由照水收留。

照水待這隻鴻鵠很好。

這世上,一草一木皆有情,鳥獸也是如此。

時日一長,鴻鵠就和照水產生了感情。鴻鵠一直在豆田棲息,看出新主人身陷險情,早已飛出竹林,掠著翅膀去找袁勝。

鴻鵠來了。

也就是說,這生靈已經覓到了道人。

“照水,你休要自尋死路!我手下這麽多人,隨便放出一箭,閉上眼睛,也能將你射死。但我留你一條性命。我知道你不怕死。我就讓你生不如死!”

照水冷哼一聲。

“鹿辭,我就隻身一人。你有本事,隻管活捉便是!”照水想救紅玉的心思半點不曾減。鹿辭既不敢生擒,那就等於給了照水自由空間。他行動反而自如。“鹿辭,多行不義必自斃!我明白告訴你,這輩子,你都當不上皇帝的!”

此話,正戳中鹿辭的痛處。

他氣得呲牙咧嘴:“你怎知道?我隻需捉拿了你,雲都便可奪一半。我父皇就快死了,璽宴失蹤已久,一定也死了。這雲國的皇位,遲早是我的!我壓根無需篡位!照水,你到底蠢不蠢?我,雲鹿辭,就是雲國的新儲君、新皇!你與我對著幹,半點好處也沒。我念你有些才幹,有些能為,趁早收了邪念,降服我的門下。我寬宏大量,不計你的過失,仍會重用與你,大家都得自在!”

他的話,聽得照水隻想笑。

“鹿辭,你若真當了雲國的皇帝,那對百姓來說,將是大大的災難!我雲景逸哪怕粉身碎骨,哪怕碎屍萬段,都要將此事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