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人兒,蜷縮著身子,靠在米缸旁,閉著眼,睡得極酣暢,鼻子發出輕微的鼾聲。
牛黃走過去,托住小人兒的下巴,將他的臉略抬了抬。
阿田大吃一驚:“璽宴太子?”
“啥?”牛黃也吃驚,“你說他……他是太子?”
阿田見過璽宴,牛黃沒見過。
阿田重重點頭,心裏驚奇之極。璽宴怎麽會在這裏?再點一支蠟燭,但見他滿臉汙穢,衣裳也沾了不少汙漬,腳上一雙小靴都破了。
璽宴像是從哪兒逃出來的。
阿田記得,照水說過:璽宴在他的府上養身體,因他患了腹瀉之症。
到底出了什麽事?
她想將璽宴叫醒,但又不忍打擾了他的覺。
牛黃將璽宴抱起。
“我背著他吧,背到我的**。”
“阿田,太子殿下怎地溜出宮來,到了咱們這兒?”牛黃仍想打破沙鍋問到底。
“明天再問吧。”
一宿無話。
璽宴繼續睡,有了床,他睡得更香了。
阿田就伏在床頭,胡亂對付了一夜。要不要將此事告訴照水呢?答案是肯定的。
天還未亮,阿田就在灶台忙碌。
平常,她的夥食簡單,小飯小菜地隨便對付就行了。可璽宴是太子,招待上一定要竭盡全力。
阿田心慧,還是張羅出了一桌子豐盛的早飯。
煮雞蛋、油烙餅、烤紅薯、小米粥、煎豆腐、豆花兒、脆蘿卜、鹹鴨蛋……阿田將所有好吃的都一一擺出來了。
璽宴睡了一個好覺。
日上三竿,他醒了。一瞪眼,發現自己在一張陌生的**。再一瞄房間,儉樸的家具,幹淨的桌椅,被褥樸素,卻散發潔淨的香氣。
璽宴一怔。
不過,到底從鹿辭手裏逃脫了,甚好,甚好。
想這一逃跑,也是辛苦。還好他聰明,在牆根底下鑿出一個小洞,故意地不吃東西,將自己餓瘦了十來斤,從小洞口爬出去了。
小廟不遠,就是一條河。
幸而璽宴頑皮,跟著照水學會了鳧水。
他趁著天黑,看管鬆懈,撲通一聲跳下河,拚命遊,也不知遊了多遠。實在遊不動了。璽宴就爬上河邊停泊的一條小漁船,躲在船尾。
小漁船上就一個船娘。船娘撐起長篙,往下遊的江心灘而去。天一直下雨,船娘隻是穿著蓑衣戴著鬥笠,在船頭忙活煮飯,一點不知船尾異樣。
璽宴幾天沒吃東西了,簡直快餓昏了。看那船娘下了船,也跟在後頭偷偷摸摸地跑下來了。他躲在阿田的灶屋內,見鍋裏有飯菜,也不顧冷熱餿,抓了就吃。
璽宴伸了個懶腰,自言自語:“鹿辭,你想殺我,想將我關成傻子……沒想到,狡兔三窟,我終究比你厲害!”
他搖搖頭,覺得“狡兔三窟”這個詞兒用在自己身上不當。
自己是死裏逃生,差點小命就沒了。
若真死了,父皇該何等傷心,朋友該何等痛苦難過?
璽宴咬著牙:“大難必死,必有後福。也是,我是太子,想以後就該是皇帝。我自然是洪福齊天。”他爬下床,肚子更是餓得咕咕叫。
自己摸進來偷東西,可竟睡到了人家的**。到底是怎麽睡上去的?璽宴卻又想不起來。
臥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
璽宴害怕,擔心主家要來揍他,揍他這個小偷,將身子又全部縮進被窩裏。
但是沒有。他豎起耳朵聽,近來的腳步聲輕輕的,像是一個女子。雖躲在被窩,但他聞到了粥餅的香氣。很香。
璽宴狠狠吞了幾口唾沫。
“太子殿下,起來用早膳吧!”
聽著這清甜的聲音,璽宴更是大驚。
她……她竟知道自己的身份?她是何人?怎麽聽著有點熟悉?遲疑了幾秒,璽宴幹脆將被窩掀了。
抬眼一瞧。
床前盈盈站著一個年輕姑娘,姑娘係著圍裙,正盈盈對著自己笑。
“阿田!”璽宴喜極,伸出雙臂跳下床,緊緊摟著阿田的胳膊,“阿田姐姐,竟是你!太好了!”他恨不得抱住阿田在屋子內轉圈兒。
“太子殿下,吃早飯吧,你一定餓了!”
看著璽宴清瘦的臉,阿田想:還是等他吃飯了,再細細問詢。
“好!”
璽宴摸了摸肚皮兒,又自歎一聲:“我可是受了大苦了。若再餓上三天,隻怕真要餓死。”
他如此說,隻叫阿田心酸。
他跟著阿田,到了堂屋,果然看見滿滿一桌子的粥菜。璽宴抓了一個餅子,張口就吃。
“當心燙!”
“不燙!”璽宴又咬了一口。
我阿田就給他剝雞蛋。
璽宴這頓早飯足足吃了一個時辰。阿田擔心他吃撐了,幫他摩挲肚皮兒,璽宴就笑。
那牛黃也偷偷過來瞧了瞧。
一大早,阿田就囑咐他:還得去雲都一趟,告訴照水,將璽宴太子接回。
牛黃吃了阿田烙的餅子,喝了一壺水,拔腳就去了。
“阿田,我還能吃,我沒飽呢。”璽宴還想喝豆花。
阿田真不讓他吃了。餅子是玉米做的,喝了水,腹漲,不利於消化。
“中午再吃。中午我給你包蝦米餛飩,很鮮的。”
璽宴想了想,果然就不吃了。阿田來院子前兒剁餡,一邊細細問:“太子殿下,這次你又是偷偷從宮裏溜出來的?”
璽宴大搖其頭。
“非也,非也。”
“那是為甚?”
“我就是被鹿辭騙了。鹿辭可惡。到底我年小,心思單純,容易上當受騙。不過吃一塹,長一智,這個教訓我深深記住。”
阿田一聽,便知事態嚴重。
鹿辭是璽宴的皇兄,雲國的大皇子,這個阿田也知道。
怎麽?他竟是被鹿辭害得至此?
璽宴就將事情的經過細細說了一遍。待說到自己如何挖了個狗洞,如何鳧水,如何躲在船上挨餓……聽得阿田大不忍啊。
究竟璽宴身份尊貴,身為皇子,卻遭受平頭百姓也不曾遭的罪。
阿田的眼淚都流下來了。
“太子殿下,我已叫牛黃去雲都告訴你照水哥哥了,很快他就來接你了。”
阿田以為璽宴會高興的,會欣喜若狂的。
豈料,璽宴卻十分淡定。“何必如此匆忙?鹿辭見我逃走了,定然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我就要讓他著急。”璽宴心裏已經有了一個主意:詐死。
裝作詐死。
鹿辭以為自己死了,定然得意,定然熬不住,會做出一些瘋狂的事來。
等他露了馬腳,自己就有把柄抓了。
他越想越高興,一高興,就打起了飽嗝兒。
阿田很不放心了。
“太子殿下,您還是在院子前兒散會步,消消食。吃得太飽,中午餛飩該吃不下了。”
牛黃行走如風。
但走路畢竟沒車快。
他賃了輛車,自己駕車。早上出發,黃昏頭上,趕到雲都,累得滿頭大汗,氣喘籲籲。
當照水得悉璽宴果是被鹿辭捉住了,但已然逃脫,如今竟是逃到了江心灘,躲進了阿田住的屋子。照水簡直不敢相信。
太巧合,太離奇……也太叫人痛恨!
鹿辭!殘害手足,毫無人性!
他必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不過,照水還是高興。畢竟璽宴有了下落。
他更有理由去江心灘了。
若非璽宴之事,他也早去了。
江心灘,那是什麽地方?
隻要是阿田住的地方,那就很美。
阿田有一雙神奇的手,她能化腐朽為神奇,化荒涼為繁盛。
話說中午璽宴並未跟著阿田吃餛飩。紫蘭熱情,早做好了飯菜,特地請阿田過去。璽宴也要跟著去。阿田就告訴紫蘭:這小弟弟是自己一個遠房親戚。
“牛黃呢?”
“他有事兒出去了。”
璽宴跟著阿田串門子,中午又吃了肚皮溜圓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