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萬萬想不到,照水竟然什麽都知道了。

這麽說,阿田已然將什麽都告訴他了。完了,真的完了。

看著繡蓉昏厥在地上,一動不動。照水本想不管的,因她幹的事兒實在太過可惡,實在無半點人倫可言。但就這樣走了,繡蓉畢竟是女子,如遇到不法歹徒,起了覬覦之心,那就不妙。

他已然走了數米遠,想想還是又回了頭,拿了一點碎銀,囑托街旁的一個賣茶老嫗,照看繡蓉,等她醒了。若非她的母親也姓雲,依照水的心思,早想將她送去衙門審訊。

他已然忍耐到了極點。

話說璽宴上了轎子後,卻是被鹿辭藏在一個冷僻的小廟裏。小廟離皇宮不遠,把守的人都是鹿辭的親信。鹿辭自然是想殺掉璽宴的,但鮑妃卻又搖頭。

鹿辭不解。

“兒啊,且先關著。”

“可若他被救走,那咱們的計劃就瞞不住了。”

鮑妃一聲冷笑:“你好好叫人守著,他一個小孩兒,插翅難逃。”

“母妃,為何不先殺了他?”

“你不懂。有時候,人活著比死了更難受。就這樣關著他,一概風聲不許泄露出去。你的父皇一定會急瘋,不,是急死。璽宴失蹤了和死了一樣,國不可一日無君。到時,這雲國的天下仍是你的。”

“兒臣聽母妃的。”

鮑妃建議鹿辭:每日給璽宴送味甘肥美的食物,務必將他養成一個胖子。無人和他說話,語言功能自然會退讓。時日一長,他就和癡呆沒什麽兩樣。

照水進宮,想了又想,想了又想,還是退出了皇上的寢宮。璽宴失蹤,不能吐露半個字。他轉身去找鹿辭。鹿辭早料到照水會來,宣稱有事,避而不見。

照水幹脆闖了進去。

鹿辭端坐書房,佯裝才睡醒,打了嗬欠,又惱怒又驚奇:“雲景逸,你好沒意思?莫非,你是懷疑我藏了璽宴,對他行不利之事?”

“這些話,我還沒問出口呢?你怎知我是來尋璽宴的?”照水大聲質問。

“璽宴失蹤,也是有人告訴了我。怎地,我關心他不行嗎?”

“嗬嗬……大皇子,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若查處璽宴的下落,知是你所為,管你是不是皇子,我都要將你抓去大理寺審訊!”

“雲景逸,你什麽證據都沒有,憑什麽說大話?”

“你等著!”

“雲景逸,難道我一個皇子會怕你?笑話!璽宴那小子不聽我的勸誡,不老老實實在宮裏呆著,早晚會出事!”

照水不想與他糾纏下去。多說無益。

現下最最緊要的,是找到璽宴。

他已從鹿辭的神情中,揣測出來:璽宴還活著。若他果遭到鹿辭的毒手,鹿辭反而佯裝淡定。隻是,璽宴到底被關在哪兒?

此事,迫在眉睫,令他寢食難安。

那廂,牛黃便和阿田陪著紫蘭返回江心灘。

經曆了一番折騰,有驚無險。紫蘭一麵感慨,一麵又稱頌官衙公正,不是自己想的那般。牛黃本想顯擺一番,本想告訴紫蘭,那姓雲的王爺曾經出家,也是阿田的心上人。但又怕太過高調了,阿田會不自在,紫蘭也不自在,不敢和阿田隨意說話了。

再返江心灘。

紫蘭不見清岫,便問他去哪兒了?

清岫狼狽走了,阿田巴不得如此。

牛黃卻是不解。

“清岫不回來了,個中緣由,待會我告訴你。”阿田看向牛黃。

“清岫到底為啥走?”牛黃可是半點不知清岫猥褻阿田之事。

“我先做飯。”

紫蘭說想娘和弟弟了,想早點回去。“阿田,牛黃,明天我在家宰雞煮飯,請你們來吃飯,誠心誠意地謝謝你們。”

“不用,你家本就艱窘,你又出了這檔事,還是省點兒花。”

紫蘭深深一歎:“果然這天下還是邪不勝正。賴石頭夫妻殺了人,很快就會伏法。要是真被誣陷上了,這砍頭的就是我。”

紫蘭是個明白人。她欠賴石頭夫妻的錢,除卻利息,還是將銀子還了他們。他們在伏法之後,銀子會不會被官府沒收,這個紫蘭不管。

銀子是阿田問紅玉借的。紅玉雖說不用還,但阿田還是囑咐了牛黃:每個月末來一趟雲都嫣紅院,將銀子分批給了。她若還是不收,就將銀子折成東西,依舊還給她。

這種跑腿的事兒,牛黃很願意幹,點著頭,連聲說了好幾個“唉唉唉”。

話說這紫蘭回到家中,一家大小的興奮喜悅自不必說。

阿田做飯,牛黃在江邊修補漁具。各自有心事。阿田想著照水。牛黃想著紅玉。想著匆忙離開,沒去和紅玉道個別,說個話兒,他就懊喪個不行。

過了三天。

照水沒來。

阿田很是失落。她並不知道璽宴失蹤一事,更不知道照水為尋璽宴,焦頭爛額,人瘦了一大圈。

三天過後。

這一日小雨。

江邊緩緩駛來一艘小漁船。江心灘附近常有漁船出沒。有漁民在村子邊拿魚蝦換米換油,已是常事。因天下雨,這艘小漁船的主人,撐著傘,走到阿田屋子門口,問她可有新鮮的菜蔬?

自打栽種了橘子樹,阿田就喜下雨。

橘子樹一沾了雨,長勢喜人。

走在密麻的樹地裏,阿田有種滿足的喜悅。雖然樹還得等數年才能掛果,但她真的滿足。

阿田邊賣邊送,小漁船主人手裏的籃子,就塞得滿滿的了。

阿田是個熱心腸,又遞給漁船大嫂一個大南瓜。漁船大嫂連誇南瓜大,煮了吃肯定香甜。

一會兒,雨停了,阿田就在屋門口紡線。

都快一年了,還未尋得觀音蠶繭,希望越來越渺茫了。

阿田深深一歎。

難道,在這世上,觀音蠶已然絕跡,將成為傳說了麽?

天黑了。

阿田回屋,點上燈,繼續紡線。

紡車咿咿呀呀作響,攪動著她的心,也更不寧靜。

照水說過要來的。

她一直在等著。可他來了,阿田說出口的話,依然是婉拒,語氣依然淡漠。

她永遠處在矛盾中。

想狠下心,可又狠不下心。

想幹脆一投撲進照水懷中,就當他的影子吧,當個小女人吧。到底又不甘願。

她的心零碎糾結。

差不多是半夜了。

她紡績的也累了。一起身,就聽見廚房有動靜,窸窸窣窣的。阿田以為是老鼠,歎了一歎。天熱了,老鼠也多了。住在江灘附近,什麽都好。就是老鼠蟲子多。

阿田輕輕推開門,手上提了一個老鼠夾。她驚呆了。屋裏哪有什麽老鼠,屋內一角,分明是一個人!

一個小人!

就著窗外的星光,阿田發現這是一個孩子。

孩子正蹲在角落,手裏抓著一個紅薯,狼吞虎咽地大嚼。

阿田呆了一呆。

既然是個孩子,並非盜賊,也不是老鼠,她就不會緊張了。

這孩子哪兒來的?灶屋昏暗,阿田看不清他的臉。還是不要驚動他。莫如,輕輕出去,到牛黃屋子前,將牛黃叫過來。

阿田悄悄出了門,牛黃的屋子就在後頭。

牛黃屋裏亮著燈,還沒睡。

阿田過去叩門,低聲叫喚。

牛黃正躺在**,腦袋裏胡思亂想,想來想去,都是紅玉那張俏臉。聽了阿田叫喚,一個骨碌爬起來,披了衣裳出來。

“阿田,這麽晚了?有啥事兒?”

“牛黃,我屋裏有個賊。一個小賊,是個孩子。”

“賊?還是個孩子?”牛黃來了精神。

“是啊。屋子昏暗,看不清他的長相。先和我去看看吧。”

“好。”

牛黃點了蠟燭,和阿田一前一後的,進了灶屋。果然那小賊還在。他吃完了東西,蹲在角落裏睡覺呢。冷不丁地,牛黃就將蠟燭放在窗戶沿兒,灶屋就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