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就是不能讓璽宴跟著照水,離開皇宮,脫離他的視線。

璽宴已經得了慢性腹瀉,長此拖延下去,就算不繼續下毒,他也會得絕症死去。照水真是多管閑事。鹿辭覺得:是不是再慫恿一下父皇,令他遠離雲都,再去邊關。

鹿辭以為,自己這樣說了,依著照水溫吞的性子,也就找台階下了。

豈料,他沒想到,照水竟是個硬釘子。“大皇子,這怎麽成呢?既住進我的王府,自然也得吃我的東西。方才顯得我謹慎恭敬。還請大皇子殿下允了我,不要讓我難做才行!”

鹿辭在不知不覺中,已然露了馬腳。

若真心疼愛璽宴,見他迫不及待要去康王府,理當樂見其成地讓他去,順他的意思。可鹿辭卻是百般阻撓。這就不對了。

莫非,璽宴的腹瀉之症,真有人做了什麽齷齪勾當?

那廂,璽宴已不耐煩了。“哎呀,照水,咱們走咱們的。你理他作甚?”

璽宴小孩心性,對喜歡的人保持了熱情,對厭惡的人唯恐躲之不及。他就是天生地討厭鹿辭。在他眼中,鹿辭裝腔作勢,拿腔作調,虛偽而又做作。他的授課師傅,前朝太傅曾問過他,究竟鹿辭皇子哪一處讓太子殿下不滿意?

璽宴就回:反正就是看不慣,他長得不投我眼緣。你們看著他好,我卻覺得他從頭到腳都透著一個壞字。

嗬嗬,如此,太傅隻能閉口。

鹿辭見攔不住璽宴,幹脆擋在他前頭,不讓轎夫前行。他沉下臉來:“璽宴,為兄是為你好。你若真在康王府出了什麽事情,那照水可要坐牢的。不,嚴重的會殺頭。這個,你可想好了?”

鹿辭的話裏藏了殺機。

他想讓照水知難而退。

沒想到,照水朗聲而道:“隻要太子殿下安康,我的性命無足緊要。”

鹿辭愣在那裏,眼睜睜地看著璽宴一行在他麵前順溜而過,出了宮門。

“媽的!竟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溜了!璽宴,你這混小子,你以為你出宮了,我就沒辦法治你了,等著吧!”

鹿辭轉過身,即刻進宮,喚來一名死士,如此這般吩咐。

死士領命而去。

話說那顧繡蓉被迫回了顧家老宅,即刻受到遠房同族姐妹的奚落。

她們一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明白了顧繡蓉是因為不入雲景逸王爺的眼,橫豎不被王爺瞧上,還使出下三濫的手段勾引,失了裏子,又丟了麵子,最後隻得灰溜溜地回到十餘年不曾回的老家,都躲在屋裏嘲笑。不,有的幹脆就出來,故意地經過顧繡蓉門前,嗓門兒吼的大大的:“哎呀呀,這天底下的事都可說不定呀。明明有人一心想飛上枝頭做鳳凰,眼瞅著羽毛兒真的披在身上了,可誰知道,下一秒就被打回原形,依舊是一隻斑鳩呢。”

顧氏一門,在顧繡蓉爹爹去世後,光景已不如前。

先前,老康王雲翼在世時,對自己的妹妹妹夫一家,以及整個顧氏家族,還是關照的。可老康王不在了,照水不徇私情,隻是秉公辦事,顧家人的生意買賣著實難做了。

顧繡蓉的母親,名為雲翼的妹妹,實則不是親妹,隻是堂妹。若為親妹,繡蓉之母就該是堂堂的公主,身份尊貴。當年,顧繡蓉母親因雙親得罪了先帝,被貶去嶺南,先後在嶺南去世,是雲翼萌生了同情之心,將繡蓉母親接了王府,當作親妹一般地接濟照顧。

這些往事,照水和繡蓉一概不知。

繡蓉母親看上了顧家郎,也算下嫁。

顧家人並非高門大戶的讀書人家,曆代從商。雖是皇商,但終究沒有讀書人的體麵。言談之中,不提詩書,隻論經濟銀錢。

這些遠房的伯父叔父們,見侄女兒幾乎就是被趕回來的,狼狽不堪,也就過來略問了問,順水的人情,然後就關上屋子不理不問了。

可他們的女兒,嘴巴就難聽了。其實,以往顧繡蓉一年之中,也回來一兩次,那是為祭奠自己的父母。但她每次都將排場兒弄得極大,穿戴也是極盡奢侈,惹得顧家的其他姑娘嫉妒不已。如今她狼狽了,也沒有再嫁給雲景逸的指望了,怎能不排揎排揎圖個口舌之快?

繡蓉就聽不下去了,在屋裏又摔茶盞又摔花瓶的,哐哐當當,此起彼落。

顧家姑娘們就抱在一起笑。

繡蓉忍不下去,出來罵道:“我回來又怎麽了?這是我家。我是家中獨女。我回來照看父母的亡靈天經地義!”

“哎喲喲,誰說這個啦?你愛回就回,愛走就走,以往你不都這樣麽?仗著有一個王爺舅舅,哪裏還將我們瞧在眼裏呀?我們惹你啦,說你啦,你倒奇奇怪怪地罵你我們來,真正沒意思!我們說的是鳳凰和斑鳩,那是動物,是會飛的鳥。顧繡蓉,你神經病!”

這句“神經病”可讓顧繡蓉受不了。她提了個雞毛撣子,要和同族的姐妹們幹架。

那些人不是吃素的,略略被繡蓉打了幾下,就高聲兒叫自己的丫頭出來。顧繡蓉的丫頭聽著了,也捋起袖子,從屋子出來,要和對方的丫頭們幹架。

三個女子等於一百隻鴨子,那場麵亂哄哄的,熱鬧極了。

就有同族姐妹的母親,顧繡蓉的伯母嬸母地走出來了。其中一個胖些的,嘴裏吐出一口瓜子,氣憤不過地道:“這顧繡蓉實在太不像樣了。沒爹沒娘的姑娘,瞅著真像個潑皮破落戶,哪家姑娘像她這樣?咱們的姑娘,一個一個都是好女兒,時間長了,還得被她捎帶壞了。趁咱家的男人不在,不如幹脆攆了她!”

此言一出,這些平時勾心鬥角的妯娌們,紛紛讚同。

這顧繡蓉來家,還不過一天,就在這些女人的夾擊下,再次收拾金銀細軟,帶著幾名丫鬟,灰溜溜地又坐馬車走了。

其實,是顧繡蓉自己要走的。

如此正可順坡下驢。

她要去雲都,即便租房子,也要賃在離康王府不遠的街上。

既然認定了,今生今世和表哥是有緣分的,怎好讓這份緣從手心裏滑落呢?再說她顧繡蓉,有的是手段,手段還沒使絕呢。

照水不知道,翌日,繡蓉就在離康王府最近的大街,賃了幾間上等的帶小院的屋子,對外換了個名兒,悄悄兒地,又住了下來。

璽宴進了康王府,有氣無力地就倒在了**。

照水不信邪,著意悉心照顧璽宴。璽宴的住處就是他的墨玉齋書房。他打開書箱,自己研究腹瀉之症。

第一餐,璽宴喝的是稠稠的米湯。

第二餐,璽宴吃了半碗紅稻米粥。

第三餐,璽宴吃了十來隻素餡的小餃兒。

每一餐過後,璽宴仍舊腹瀉,隻是瀉出的量少了。

璽宴瀉出的汙穢物,照水也不放過,細細觀察。他的悉心照料,讓府內上下人等感佩不已。王爺既有情,又有義!實在是難得的齊全人物!

說也奇怪。自那一日照水將老管家的女婿叫來,在書房低聲問詢了一番,說了一句緊要之言,他女婿就被唬怔住了,狠扇了自己幾個耳光,又痛哭流涕跪下,交代出幾個狐朋狗友,又將自己耳聞的那個神秘人的所有來曆,不管真假,都一股腦兒地告訴了照水,幾天都不出門,乖乖呆在家,不去那賭場窯子,那形景真似痛改前非了一般。

老管家就高興,一改晦澀之態,又變得容光煥發,整治王府也就更加賣力。下人們一改懶散,一個個也都似變了。

整個王府,上下一新。

這一日,照水照常給璽宴傾倒汙穢物,就聽得牆根處有兩個值夜的小廝閑聊。夜裏值勤不易,小廝說話喝茶吃零嘴,照水不管的。人之常情。

一個小廝就歎:“咱們王爺果然癡情。如今,大把大把的雲都女子,哭著喊著要嫁給這等癡情之人。王爺隨便撿一個,都是上好的姿色。且她們又隻求做妾做小,不論名分,要我說,不立正室就不立正室,納幾個小妾,能開枝散葉了,王爺有了孩子,咱們府裏也是熱鬧。”

另一個就道:“你這多渾蟲,王爺是你議論的麽?嗓子小些,休讓人聽見。”

“我是關心咱們爺。心裏頭思念阿田姑娘,身子還不得歇……我聽說那小太子,就是被人下毒了……所以才一天天地瀉個不停……你看把咱們爺累的……”此人的嗓門小了一些。

另一個就歎:“宮裏的事兒,咱們這等人更是議不得了。隻是我以前在老家村裏,聽老人說,從古至今,下毒的方法多著呢,千奇百怪。有在衣服上抹毒粉的,又在頭發上噴毒液的,還有在吃飯的碗筷上動手腳的,更有的在指甲縫裏下毒,神不知鬼不覺……”

言者無意,聽者有心。

照水本想提醒他們,若是太困了扛不住,就去躺一會的。

但他僵直著身子,皺眉想了一想,什麽都沒說,依舊返回書房內。璽宴喝了藥後,漸漸睡著了。照水坐在床邊,神情凝重。

明日,還需去東宮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