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去,盤問了幾名太監宮女,蘇棣果然覺出了不對。
那鮑妃形跡可疑。鹿辭也是。
這對母子,來意不善,盡管他們打著疼愛璽宴的幌子。
就算演技高明,瞞得了別人,瞞不住照水。
“小太子回宮後,一應的飲食器具,都務必洗幹淨,必要時,且拿銀針試。他吃的用的,一概不能經東宮以外的人的手,憑他是誰。”
一席話說的太監宮女們十分緊張。
想了一想,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都紛紛跪下了。
“我是預先提醒。保不定,太子殿下這次腹瀉,就是有人暗中作祟。若太子殿下真的不好了,皇上知曉了,你們想想,可還有腦袋?”
宮人們更是對照水磕頭。
“皇上雖然病重。但他無一日不關心太子殿下。東宮發生的事,他也已然知曉。”
照水進宮之前,的確去探望了皇帝雲翦。
他有智慧。璽宴病了,當父親的自然應該知道。但皇上病重,有些話,應該放輕緩一些說,不能讓皇上著急。
照水隻說:璽宴太子偶感風寒,他已然接出宮去,去他的康王府小住幾日,好了就回。
照水和璽宴關係一直很好。雲翦也知曉。
一直以來,雲翦都希望一旦自己駕崩,璽宴登基後,照水以攝政王爺的身份監國。他們感情好,雲翦也高興。
隻要有能讓璽宴和照水感情更進一步的事情,雲翦都樂見其成。
出了東宮,照水的心更是沉重。
因為,他分明看到:前方一簇高大的芭蕉叢外,有一個鬼鬼祟祟的影子。見自己快速走來,身影也相應隱匿不見。不消說,有人盯梢他。
伯父雲翦的後宮,並無什麽妃嬪。有幾個身份低微的,也失寵多年。她們深居宮中,並不識照水的麵。此外,便是鮑妃和鹿辭的住處了。
鮑妃是寵妃。
鹿辭早到了出宮開牙建府的年紀,但因鮑妃的寵愛,仍滯留宮內,住在離鮑妃不遠的宮殿,也無大臣敢進諫。
照水想:若真有人要害璽宴,那隻能是鮑妃母子了。很簡單,因為璽宴的存在,礙了鮑妃母子的路。璽宴若真遭遇不測,誰得到的利益最大?
自然是鹿辭了。璽宴若不在,鹿辭便會以雲翦唯一皇子的身份繼任大統。而鮑妃,也會從一個後宮寵妃,搖身一變,成為當朝太後。
方才,他對著東宮的宮人,話裏話外的,隻字不提鮑妃鹿辭四字。可從他的告誡中,那些宮人又分明感受到了來自鮑妃大皇子殿下的威脅。
這就行了。
這樣的疏忽,不能再犯第二遍。
離開皇宮時,照水手中又多了幾樣吃食。他是在街上一處糕點鋪子購買的。璽宴的口味與眾不同,吃不慣禦膳房的食物,隻愛吃街上的市賣貨。
這幾日,璽宴的腹瀉漸次緩解了,也可以吃一些別樣風味的糕點了。
這一去街上,照水就發現城中幾家豬肉鋪子都是關閉的。非但如此,那些賣牛羊肉的,鋪子前的掌櫃,也都像蔫了的黃瓜,一個個沒精打采,垂著頭。
這且不算。那些昔日生意好得不行的燒烤鋪,也都跟著關了門。
這是為甚?
照水就走到一家正欲收攤的燒烤鋪子前,詢問掌櫃究竟。
那掌櫃就歎了氣,將鑰匙係在腰間,與他道:“客官竟不知道?前幾日,有人在街上幾家豬肉鋪,買了肉回去炸丸子,一家子吃了,都死了。人人都傳,這是豬肉不幹淨,有毒。所以這幾日,豬肉價錢大甩價,沒人吃豬肉了。吃肉還不如吃魚呢。魚的價格飆升,一天一變的。唉!這豬肉不幹淨,連帶著牛羊肉也沒人敢買了。萬一也吃死了呢?我們賣燒烤的,進的都是現成的豬牛羊,片肉。燒烤也沒人吃了,就算白送人,他們也不敢吃。唉!”掌櫃的連連歎氣,說生意折本了,看來城內呆不得了,不如還回鄉下老家。
照水衣衫清簡。
掌櫃的對他打量了又打量,也未看出照水,是個什麽來曆,隻當他就是一個普通顧客。
“掌櫃的,我買幾串烤牛肉。給你錢。”照水取出一點碎銀,是為了鼓勵。
掌櫃的一愣。“客官,您真的不怕?”
照水一笑:“不怕。你這這番說了,我相信你賣的東西沒毒。”
此言一出,掌櫃的就有些激動,聲音也哽咽了。“確實沒毒啊,我也吃了幾串,當著食客的麵吃的,可他們就是不信。客官,您心善,我怎好收您的銀子?這些燒烤,我都送您得了。反正,小店也不開了,明日我就回老家了。”
照水不吃葷腥。
但店老板熱情,將滿滿一包袱的肉串都給了他。照水照單全收。他不吃,但可以給別人吃。他趁店老板不注意,還是將一塊裸銀,悄悄放在了案板上。
看來,此事還挺嚴重。
論理,這些事情不是照水管轄,可他放在心上了。
衣食住行。食是大事。百姓飲食不安全了,恐會引起騷亂,與治安不利。
照水回到王府後,去了墨玉齋。璽宴精神好了一點,正坐在椅子上,胡亂翻著一本書籍。見了照水手裏提的香氣四溢的糕點,黯淡的眼睛也亮了。“我要吃!”
“等喝了藥,你吃一點。”照水將“一點”兩個字咬得很重。
璽宴明白。
他就撒嬌般地抱住照水的胳膊:“照水,你就是我的親哥哥。在這個世上,我還能感到一點溫暖,都是因為有你呀!”
馬屁來了。
璽宴精神好了,說話也肉麻兮兮了。
照水就摸摸璽宴的臉蛋:“你的心意我收下了。乖,現在我還有事,不陪你了。”
“啊?有事啊?我還想著你能陪我下盤棋呢!”璽宴撅著嘴。
“等我回來。”
說完照水匆匆出去。
“到底什麽事?”璽宴皺著眉頭。
照水叫了幾名隨從,出府找了管轄雲都的府尹。府尹也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不錯。城中卻是有幾家住戶,因賣了有毒的豬肉,全家皆死的。如今,城內談豬色變。養豬的、販豬的、賣豬的,生意一落千丈,都撐不下去了。惡性循環,隻要是賣肉的,不管什麽肉,生意也都不好。我想著,等這陣風過去了,慢慢就好的。所以,就未曾將這些事向王爺稟報。”
府尹說的謙卑。
其實,他若要報,也是報告給宰相。
照水雖是王爺,但也是武將,非文官。不過府尹這樣說,也有他的道理。因雲國宰相年事已高,且又因登山摔斷了腿,一些大小事務,都交給了照水暫管。
老宰相明知照水失了貧賤發妻,心中痛苦,可為了磨礪照水意誌,還是讓他整日處於忙碌冗雜的公事兜轉中。
故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心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弗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老宰相看出照水對大雲國的重要意義,也是用心良苦。
“這樣下去,事情會更糟。當務之急,是找出那幾家住戶的真正死因。是否是因吃了毒豬肉,還是別的原因致死?若不弄清楚,更會以訛傳訛。如此一來,雲都的大街小巷,叫賣吃喝的,生意都會寥落。時間一長,雲都外,我大雲國的各處地方,也會受到風波影響。國勢恐會摔落。所以,府尹大人,可千萬不要小瞧了這等事件!”
府尹醒悟,出了一聲冷汗。
“是啊。王爺您說的是。是下官見識淺陋。下官這就命仵作去開棺驗屍,查個究竟。”
果然。江心灘附近的集市上,紫蘭的生意就不好了。
雲都的豬肉有毒,還吃死了的人的消息,瘟疫一樣地傳來。人人自危。大家都自覺地買魚買蝦,買蔬菜果子,紫蘭的攤子冷清了許多。
看著紫蘭一臉的憂愁,阿田就過來勸慰,遞她一隻水汪汪的大蘿卜:“渴了吧?給。”
紫蘭哪有心思吃蘿卜。她收起刀,托著腮,皺著眉頭:“可怎麽辦?好幾天了。我一文錢沒有進賬,沒錢給娘抓藥了。兩個弟弟讀私塾交先生的學費,也欠了幾個月。再這樣下去,家裏要揭不開鍋了。”
阿田就從攤位下的籮筐裏,取出一小袋米,遞給紫蘭:“拿著,這是高粱米,可以先對付幾日。”
這回紫蘭沒有拒絕。她帶著感激接過:“阿田,謝謝你。你幫了我很多。以後,我有錢了,定還你。”
阿田就搖頭;“哪裏要你還?你上有母親下有弱弟,我比你好,無這些拖累。這些米是多餘的,我自己吃也吃不了,不如給你。”
“你那哥哥牛黃可樂意?他可知道?我怕他責怪你,怨你窮大方。”
“放心。我哥哥也是個慷慨的人。大家都是窮人,你幫我,我幫你的,很應該。”
紫蘭又苦著臉問阿田,可還有一些碎銀。“雖豬肉賣不出去。但從豬販子那裏進的肉,我卻不能不給錢,這是行規。”
時近中午,阿田收了筐子。“你在哪一家買的豬?我陪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