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辭卻不想見鸞蟾。

此番,璽宴在宮裏鬧肚子,始作俑者就是鹿辭。鮑妃經常給璽宴送吃食。無奈,她做的點心,璽宴總不喜歡。既不喜歡,自然也不會吃。可鮑妃假意殷勤,總遣宮女來過問,太子殿下吃了沒有?璽宴便將點心倒入東宮後麵的魚池裏。

不日,魚池裏的魚兒就都死了。

璽宴大為傷心。

看他認為,這些魚兒大概是美食吃的過多,一個個地都撐死了,一點也沒想到鮑妃在點心裏下了慢性的毒藥。

鹿辭急了。見璽宴總不上當,便就給他送水果。他在水果盤裏下毒。果然,璽宴不妨,手指沾了盤上的毒,就鬧起了肚子。幸而他體格健壯,隻是拉稀,隻是叫嚷疼,與性命卻是無礙。

鹿辭還想給璽宴送果子,隻是璽宴病了,不能再吃涼性的食物,鹿辭送的,一概又都退回來。鹿辭在宮裏正不自在呢,哪裏想見鸞蟾?

下人過來稟報。

鹿辭想了想,就在紙上寫了幾個字:勿急。

鸞蟾拿了條兒,隻是唉聲歎氣。

照水決意讓鸞蟾離開王府,自立門戶。這已不能再延誤了。以他的年齡,也早該單過了。鸞蟾一回去,照水便叫住他。

“房子我已給你找好了。三天之內,你就可以搬過去了。”

“我不會搬。我早知道,你從那破地方回來,頭一個就會針對我。我不搬不搬,就不搬。”鸞蟾像個無賴一般,翹個二郎腿,嘴裏磕著瓜子兒。

“你不搬也得搬。皇上我已經稟報過,宗族內都同意。”

“嗬嗬……休要搬出皇上,什麽宗族的。如今,阿田已死了,你還擔心什麽?除了阿田,我對別的女子不會動什麽邪心。就比如顧繡蓉,倒貼我,上杆子勾引我,我也沒興趣。如今,街上都傳言,說你要娶她,可有這回事?”

什麽?

這流言到底哪兒來的?

照水皺了皺眉。“沒有!休要胡說!鸞蟾,你早到了自立門戶的年齡,你若不搬,我隻好采取武力,送你一程!”

“你……你敢!”

“沒什麽不敢的。我是為你好。”

“這由不得你。”

照水想起阿田生前鸞蟾做的惡,心頭還是一抽搐。“來人!”照水命人拉鸞蟾上車。鸞蟾當然不幹啊。可這沒用。他的行李,他的細軟,在最短時間內,已經都整理好了,一股腦兒地丟在車上。他的幾個小廝,也都強逼著上了車。

鸞蟾哇哇大叫。

但馬夫已然開動車輛了。鸞蟾拗不過幾個強壯的照水隨從,躺在車上更是大哭大鬧。車子已經開走,照水方喘了口氣。

鸞蟾這一走,他可清靜不少。

以後,他要登門,若無正當理由,一概可不見。

早該如此了。

一味放縱,隻會養虎為患。

但鸞蟾又不是虎,他是一隻會咬人的黃鼠狼。將自己的同父異母弟,形容為黃鼠狼,有些過分。但細較鸞蟾的行為,說他像黃鼠狼還算褒獎了他。

鸞蟾的新居在相隔數裏遠的葫蘆巷。那地方也富庶,也有繁盛的集市,也有聽曲消遣的地方。照水替鸞蟾張羅的夠周到了。

鸞蟾一走,繡蓉就笑吟吟地提醒照水用飯。

照水坐定。

他心裏沉吟:繡蓉年紀也不小了,到了論嫁的年紀了。那些所謂流言,保不定正因為繡蓉長期住在王府,引得別人猜測引起。

繡蓉給照水盛飯,將桌上的菜肴的做法,一樣一樣地說給照水聽。

阿田死了,繡蓉已然十分放心。

絮娘沒了消息,不知是否還跟著清岫。繡蓉更是放心。絮娘和她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她什麽都不敢說的。

繡蓉就覺得,自己的好日子開始了。

“表哥,這道菜是素菜,是用新鮮磨成的豆汁鹵好了,再壓榨出渣滓,加入各色剁碎的蘿卜、茄子、蘑菇,捏成丸子,放油鍋裏油炸,再著色。從鍋裏取出來,放在屋簷下晾曬三天三夜,再添小火放鍋裏燜,加上蝦仁、蟹黃、雞蛋黃,一碗香噴噴的蟹粉豆腐丸子就好了。”

繡蓉介紹這道菜,極為得意。

這道菜,其實是繡蓉的自創。她試著做了多次,今日方才成功。試吃了幾個丸子,滋味卻是好。因表哥隻吃素食,所以繡蓉在飲食上下了足足的功夫。

娘親在世時,與她說過的:要抓住男人,得抓住男人的胃。

想那阿田不也是如此?不管是在虞山,還是在王府,每天不停地就是種菜,種照水喜歡吃的菜,也是煞費苦心啊。

嗬嗬……可那又怎樣?

笑到最後,才是笑得最好。

她,顧繡蓉,是真正的贏家。

“表哥,這道菜是素魚。別看肥肥白白的像魚,其實是用糯米和麵粉裹挾雞蛋青炸的,外麵再塗一層奶酪,炸酥了出鍋,味道比烤魚還要香呢。”

繡蓉不厭其煩。

照水根本無心用餐。看著滿桌子紅紅綠綠的菜,他無一點胃口。他仍想著阿田做的菜。阿田磨出的豆腐又縣鮮又嫩,阿田煮的粥又濃又稠,阿田炒的菜又爽口又好吃。

阿田,阿田……阿田安靜地沉身河底,陰陽相隔,可照水還是忍不住想。

思念,匯成河。

照水勉強吃了一點。

“繡蓉,你不必忙碌。我有話與你說。”

“表哥,你要與我說什麽?”

照水星眼沉沉,隻是給繡蓉倒酒:“先喝酒。這些天,幸苦了。管家老了,府裏事多,多虧了你。”

照水看出了管家不對。老管家言語之間,躲躲閃閃,尤其問到府中進出銀兩開支時,尤為畏懼。這些都讓照水疑心。

但當務之急,是解決了繡蓉的的事。

繡蓉一愣,沒想到表哥是在誇她。當即,臉上飛起兩朵紅雲,真如喝醉了酒一般。繡蓉還撒起嬌來了。“表哥,這是我該的。如此我先曆練曆練,倘若你娶了我後,管起家來,就輕鬆多了。”一邊說,繡蓉就將杯裏的酒全喝了。

這一喝,就泄露心事,急切想嫁給照水的願望,暴露無遺。

照水蹙眉不語。

沉默一會,又給繡蓉斟酒:“你再喝一杯。”

繡蓉果然又喝。

照水溫言軟語,隻是不停給繡蓉倒酒。

宴席間,就他二人。

繡蓉受寵若驚,又感動又高興,差點落下淚來。

“表哥,你別叫我喝,你也喝呀。”

她又給照水斟酒。

照水按住杯子。“不用,我看你喝……看你喝酒,我高興。”

“高興什麽?”繡蓉含羞帶怯地,又恨不得照水幹脆抱住她得了。現在看來,表哥已然將阿田丟在腦後了。既然如此,那自己也絕口不提阿田的名字,免得惹表哥想起舊情。

“我高興,方才我回時,走在街上,聽見有人議論你我。他們說,我這回來,多半是要迎娶你。他們猜對了。繡蓉,阿田不在了,我的身邊,也就隻有你了。你我既是表兄妹,又相處多時,那麽……與你成親,是水到渠成的事。明日,我就吩咐管家去采買東西,先預備預備。”

繡蓉真的驚了。

這些話,真的從表哥嘴裏說出來的麽?

他……他真的不一樣了。懂得關心她了,說話也溫柔了。

“表哥……我……我怕是做夢……夢醒了,你又不理我了……”繡蓉蜷縮身子,真的鑽進照水的懷裏去了。

照水忍住厭惡。

“來,咱們繼續喝。”

“好……”

繡蓉就喝醉了,真的醉了。

照水看著她歪倒在椅子上,昏昏欲睡了,便起身去書房,拿了紙幣,鋪在桌上。

“繡蓉……”照水試探叫了一聲。

繡蓉也就應。

“繡蓉,其實你心裏清楚,那一天我並沒碰你,是不是?”照水聲音鎮定,但心裏焦急。他並不想和繡蓉有什麽夫妻之實。繡蓉說的,他一直抗拒,一直不信。

繡蓉就笑,笑得得意又放肆。

她的笑容,讓照水不舒服。

繡蓉喝醉了,但殘存的意識仍在。

“繡蓉,你別笑呀!我在問你呢。”照水過來拉繡蓉的手。

繡蓉更是笑。“表哥……你果然沒有碰我,這些不過都是我使的詐。”

“使詐?”照水一沉,但心頭又一緩。如此說來,他沒碰繡蓉。他是清白的。那麽,對九泉之下的阿田,也就有交待了。

天知道,阿田屍身沉湖,他有多難過?

“是呀,就是我使的詐。”

“可你的確破了身子。”照水沉住氣,隻想了解得更清楚。

繡蓉更是笑,又打了好幾個酒嗝。

“表哥,那你猜猜,我是怎麽破了身子的?”繡蓉想站起來,但頭重腳輕,站立不穩,又栽在椅上。

“我不知道,這不問你嘛。你告訴我,免得我胡亂猜測。”照水扶住繡蓉,伸手撫摸她的頭發。

繡蓉就覺愜意。

“表哥,你萬萬猜不到,那是……我自己捅破的!”繡蓉道出真相。

照水驚了。

他真沒想到,繡蓉為了訛上自己,竟然會用這一遭!

“哈哈哈……表哥,你說,我是不是癡心一片?天底下有哪個女子,會如我這般?”酒意襲上,繡蓉嘟囔了幾句,頭一歪,昏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