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高燒不退,現在必須要把他帶到醫館去!”

男人沒有再多說話,一巴掌甩在女子臉上,她一個踉蹌,差點把懷中的孩子扔到地上。

男人見她惡狠狠的盯著自己,起身摔碎手中的酒瓶一腳踹在女子小腹,這女子身再堅強又怎麽能撐得住這樣的打擊。

可即使是沉重地摔倒在地上,即使是已經渾身淤青,即使額頭磕出陣陣淌著的鮮血,她也沒有鬆開懷中的孩子讓他哪怕受到一點傷害。

“不過是發燒而已,我們家誰沒發過燒,什麽時候跑去過城裏的醫館,又麻煩又還要交錢。”

女子癱倒在地上卻還是用身體緊緊地護住孩子,淚滴夾雜著灰塵和血水一齊滴到地上。

“既然你嫁到我們家來,就要遵守我們家的規矩,今天,要麽給他敷個冷水包,要麽,你就自己想辦法去醫館,看病錢,你自己出,別向我來要!”

話扔到這,男人轉頭走回臥房,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地上的母子二人。

臥房裏唯一一盞油燈,或者說整個家裏唯一一盞油燈裏,閃著微弱光亮的燈芯被掐滅了。

女子抱著懷裏的孩子躺在地上抽泣,眼見孩子已經發燒的漸漸失去意識,到現在連哭都哭不出來。

沒有過多猶豫,女子放下孩子衝回臥房搶出抽屜裏的首飾盒。

裏麵放著的,是當初嫁到這個家裏時,父親給她陪嫁的嫁妝。

一隻玉環,一串佛珠,和些許零散的首飾。

她急匆匆地衝回臥房,又抱著首飾盒衝出來,男人的怒罵聲迎送著她抱起孩子離開小院。

淩晨的村子本來應該十分寂靜,可第二天還要早起的鄰居們卻被這怒罵哭嚎聲驚醒,在同一時間鄰著的幾戶人家都燃著燭燈過來勸架。

人們常說夫妻吵架不記仇,床頭吵架床尾和。

可這兩天一罵三天一打的生活擾得連鄰居都受不了,又何況這一二十多歲的女子呢?

老頭子老太太坐在屋子裏一言不發,就這麽坐著聽外麵在怒罵些什麽。

老太太對兒子太過溺愛,任由他如此蠻橫也不加以管製說教,或許是不忍心,也或許是說了二十多年早已經不想再說了。

而她身旁的老頭子實在坐不住,打開門大罵了兩句又把門關上回來坐著,一把老骨頭也擰不過這不肖的兒子。

倒是鄰居們了解情況,鄰著幾戶人家的男人都走進來勸止住他,等他安靜下來後才離開。

那些女人們一如往常地趕緊扶著她回自己家休息,一邊安慰一邊撣著她身上的塵土,可也不敢用力拍打,誰知道下手的話在衣服下蓋著的是不是一片淤青,也就隻是輕輕的能撣去灰塵就夠了。

老太太也實在坐不住,打開門想要去迎一下兒媳婦,噓寒問暖一下看看有沒有傷著哪,最重要還得看看有沒有傷著自己的大孫子,心想著要是真傷著自己大孫子準找他這個不肖子沒完。

可還沒等老太太打開臥房門,女子就已經跑開門口,一群女人站到那攔著她不讓她大半夜亂跑,但也還是被她橫衝直撞跑了出去。

“陽陽,你可一定要撐住啊陽陽,你可千萬不能出任何一點閃失,不然你叫我怎麽活啊。”

女人抱著懷裏的孩子狂奔著,眼見離家越來越遠,終於她看著昏迷的孩子控製不住情緒,絕望地嘶吼起來。

而紅腫的雙眼也已經看不清眼前燈火通明的城鎮,隻知道一心快點衝到城鎮裏,快點找個大夫救救自己的孩子。

但是,城鎮又怎麽可能就在眼前。

淚水浸泡的雙眼已經看不清周圍的事物,在她的眼裏,隻能看到有隱隱約約閃爍的火光,那就是她的終點。

沒有拉車?

那就靠一雙腿走。

走,來不及,那就跑。

她沒有任何想法,隻知道抱緊孩子能早一分鍾到城鎮裏就不要晚半分鍾。

哪怕路上從首飾盒裏掉出去幾個首飾她也不在乎,如同她丈夫回臥房時不回頭看她一眼一樣,在她眼裏,孩子已經命在旦夕,那麽那些首飾現在也一樣一文不值。

荒郊野嶺中,隻見一個母親抱著孩子奔跑穿梭在山路上。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多久,又跑出去多遠。

她隻知道孩子的體溫還在升高,昏迷的程度也更加沉重,而城鎮離自己,卻還很遠。

一雙破布鞋早已磨穿鞋底,路麵上的石子鑲進她腳底的肉裏鑽錐著她的每一根神經。

並不是在告訴她這有多痛,而是證明著距離醫館又更近了一步。

血混雜著泥土糊在腳底,就這麽硬生生重新給破布鞋做出一個新的鞋底。

這些首飾是她現在最後的全部家當,隻要孩子看病需要大量的錢,她隨時能全部都放在當鋪當掉。

丈夫終日無所事事,整天除了去和那幫所謂的狐朋狗友鬼混,就是喝完酒回家拿她耍酒瘋撒氣,這樣的日子,也已經有幾年了。

家裏兩位老人都在家養老,丈夫從不賺一文錢養家,整個家庭的經濟支出單單依靠著她在村衙役裏打雜賺取的一點微薄收入。

不光是在衙役裏,連鄰居都在勸著她趕緊離婚對自己好一點,這種人沒必要再糾纏著下去。

可她偏偏不聽,為了孩子能記得她,能記得有她這個媽,再怎麽樣也要忍到孩子能記事。

“如果當初,真的聽了爸說的話,是不是...就沒有今天這些事了...”

她依稀還記得,在她小時候爸媽也經常吵架,但爸爸從來沒有像他打自己一樣對媽媽這麽動過手。

即使是如此,他們也還是在自己六歲時選擇離婚,自己跟著爸爸,而那兩歲的弟弟跟了媽媽,到今天也不知道他們過得怎麽樣。

爸爸給自己找的後媽從小虐待自己,那個她嫁給爸爸時帶來的女兒也在家裏欺負自己,就趁著爸爸不在家,她們母女兩人連起夥來欺負自己,凡是在家裏當牛做馬的活都得自己來幹,甚至連一口熱飯都吃不上,就一些殘羹剩飯能填肚子...

她深知離婚會給孩子帶來多大的苦難,所以不到迫不得已絕對不會選擇離婚,哪怕今天這般遭遇也動搖不了她的決心。

可如果...當初爸爸以父女關係威脅她不讓她與這個男人結婚時,自己沒有那麽任性寧願與他鬧得快要斷絕父女關係也要結婚...是不是,就真的沒有今天這些是非了...

她一邊哭一邊跑著,天都泛起魚肚白時她才趕到城鎮。

鎮子上路兩邊零零散散地掛起幾塊牌子,慵懶的人們還在享受這最後幾個時辰的睡眠時間,而早餐館的商販都已經開始做著準備。

街上時不時傳來兩聲吆喝,放遠了也聽不清在說些什麽,隻能看到鄰著的店鋪老板似乎互相搭著話。

店裏灶房已經架起火來,旺火燒著鐵鍋一勺油下去,那涼油在鍋裏也得翻兩番。

大街小巷裏的館子穿梭著來來回回忙碌的身影,一刻也見不到他們停下來,倒是有時興許能見到探出頭來張望天空的人正合計著麵餅下鍋的時間。

雖然這街道兩邊早就開始忙活起來,但這街道上,一眼望去是一個人影都看不到,偶爾刮過的微風都在這條街上顯得十分嘈雜。

突然,還沒有開張的早餐館緊閉著的大門被一把撞開。

老板娘手裏挎著的竹籃被甩出去幾米遠,突然的響動嚇得她差點撞到灶上。

老板匆匆從灶房裏趕出來,隻見到一位灰頭土臉的女子趴在門上慌張驚恐地看著自己,一時間也驚得他不知所措。

那女人扯著嘶啞的喉嚨哭求著老板,嘴裏就隻重複著救救孩子那一句話,顯然一副瘋子的模樣。

老板也不敢多說多問些什麽,看著女人白衣服都已經被塵土染黃,披散著的頭發掛在兩頰,嚇得是魂不守舍,忙接著她的話順便安慰一下,想著拖時間找辦法。

“我不需要吃的!我隻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我需要趕快去醫館!”

那女人發瘋一般嘶吼著,老板眼見拖不得隻好應下回身進灶房安慰著媳婦,直到把媳婦扶回臥房裏才翻身出門離開。

在街上放眼望去,也就隻能見到這家店鋪有拉貨的驢車,女人抱著孩子衝進後座貨車上,不停在嘴裏念叨著。

老板也爬上驢車趕著驢子盡快衝向鎮子上的醫館。

“快點老板,再快一點!”

女人的嗓子已經幾近說不出話來,隻能扯著對老板喊話。

這聲音雖然不大,可在空曠的街道上也小不到哪去。

霎時間街道兩旁的店鋪都敞開門觀望著發生了些什麽事,卻都隻能聽到那淒慘的哭求聲和愈發加快的蹄聲,車輪滾在地麵上的震動,都快要把街上兩旁店鋪門框上的灰振下來兩層。

老板在車上焦急的望著前方的路口,隻要過了那路口就是醫館,可女人在後麵不停地催促,甚至幾番要爬到自己身邊來奪走栓驢的韁繩,猙獰可怖的臉以至於他都不敢再回頭去看那女人一眼,隻能聽著耳邊絕望的哭喊。

但是他哪能想得到這瘋女人在後麵竟然甩出車上的棍子,直直砸到驢背上。

那驢子一聲哀嚎,也管不上老板手中鞭子的抽打,渾身的疼痛驚得它四處亂跑,連老板都數次險些被扔出車外,死死抓著車架生怕真的被甩出去。

可她卻蜷縮在後車角落,拚勁全身力氣護住懷裏的孩子,任憑木板上的瓶瓶罐罐砸在她身上。

忽然驢子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直接躺倒在地上,它拉著的車從它身上碾過,撕心裂肺的哀嚎從車底傳出,可老板並沒有心疼他家驢的時間。

整個車身傾斜翻出,狠狠地砸在地麵上將車體直接摔碎,老板萬幸隻是被甩出車外摔倒在地上,可那瘋女人卻被砸碎的車體壓在底下,木板壓得她動彈不得,似乎還被車身壓斷了腿。

女人在車底沒了動靜,她的孩子突然哇哇哭了兩聲之後便也沒了動靜。

一時間整個街道又回到早晨應有的寂靜。

幾秒過去,畫麵逐漸變暗。

當會議室的燈光再次亮起,站在熒幕旁的夏伯符緩緩拿起桌子上的名單,宣讀著這個副本預定參與人員的姓名。

“除了以上念到名字的人選之外,這次的副本預定參與人員,還包括能從‘寂靜之地’副本中存活下來的所有新人......”夏伯符頓了頓,又接著說道:“副本進入時間......十天之後。”

坐在長桌四周的十多個人基本上都在互相聊著天,沒幾人在關心這次的副本劇情預告。

唯獨沐禾坐在角落裏一言不發。

這一批新人中的秦葉黎她很是擔心,當時隻是在不斷地告訴她生存技巧與需要注意的關鍵點,以她的能力,她沒有辦法給秦葉黎一些能提高生存幾率的道具。

過去她在這裏生活的幾年裏,也遇見過幾次新人副本結束後才發現全軍覆沒的情況。

而這一次,在新人進入副本前的那幾天準備時間中,她光顧著去囑咐秦葉黎,沒有其他時間來了解其他人的大概情況。

現在她能做的,隻有默默為秦葉黎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