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翊!”
齊楓虛弱的聲音終於從走廊深處傳來,白翊驚喜地回過頭張望著,目光饒過門口的鐵架,穿過一層層兩側房門上交相呼應的無數掙紮手臂,他終於隱約能看見兩個人影從大概30號房間的位置走出來。
“快走!這東西已經追過來了!”白翊扯著嗓子盡力呼喊著。
“快……走!這東西……已經……追過來了!……”
忽然,在門口的那人形鐵架渾身開始劇烈晃動,聲音雖然大概是從它嘴裏發出來的,可沒人知道在破布蓋著的臉上究竟有沒有長著能發出如此扭曲嗓音的嘴。
伴隨著說話聲一同傳來的,還有因劇烈晃動導致愈發強烈刺耳的鐵管摩擦、扭曲、斷裂的叮呤哐啷的嘈雜異響,一時間這東西仿佛在原地快要被擰到四分五裂一般。
姿勢比原本站在玻璃門前時那怪異的樣貌更加詭異,每一個關節處都被擰到完全意想不到的位置,更是意想不到的角度。
應該沒有任何人的左臂能反著關節,從腦後繞過一圈還正著手貼到自己的右鎖骨吧。
但是它可以。
右手手腕旋轉著彎曲整整一百八十度,手指指向肘關節貼在左胯骨……的鋼筋上。
沒有任何人知道,僅剩的兩根鋼筋怎麽能在扭曲到快要被折斷的程度時還能支撐住整個軀幹。
正當白翊扶著牆拚命逃向酒店大堂時,突然從其中猛然吹來一陣強烈的寒風,他好似被人突然推開一般接連向後跳著撤兩步,隨後趕緊扶著牆微微俯身繃緊左腿,險些摔倒在地。
等身形稍微平穩一些後,白翊立刻死死貼緊牆麵,連整張臉都在用著力氣想要扣在上麵,雙手趴在牆沿努力保證著自己的平穩,稍不留神或許就會被風吹倒。
等那時要是再想站起來逃脫,就不太現實了。
逃生的機會,僅此一次。
可不斷刮來的寒風不僅沒有減弱的趨勢,反而攜帶起大堂裏麵的塵土、沙石。
已經快要跳到玻璃門前的白翊看著風卷沙塵如同沙暴一般、漫天的沙石飛舞著愈發逼近,又隨著卷起的沙塵越來越多,他不但要捂緊口鼻,還要忍受著飛出的石子如同雨點般打在他身上。
當他回頭望去,卻依稀透過遮天蔽日的沙暴隱隱約約看到那隻詭異扭曲的身形還在一步一步地向他走來。
那東西好似不受這沙暴影響一般,不但沒有因為強風的裹挾而散架,甚至對它來說好像連阻力都不存在,外部因素絲毫影響不到它扭曲的動作。
不給他再留任何反應的時間,哪怕是盯著沙暴、哪怕是爬,也必須要爬到離開的傳送門那裏。
此時的白翊還全然不知以齊楓目前的狀態完全沒法再使用任何法術,一行四人此時正被七道‘關隘’攔在走廊的另一頭。
宮文瑾率先架著虛弱的齊楓走出房間看到27、28號房門上伸出來的來自‘地獄’的無數手臂,緊接著才是秦葉黎扶著依舊捂住雙眼的李昕跟了出來。
麵對眼前的窘境三人也不知所措,宮文瑾和秦葉黎現在的希望都寄托在齊楓身上,不約而同地把目光移向他。
而齊楓也明白現在其他幾人的心思,如果想要安全離開這裏,隻能依靠他的‘搬仙術’。
因為雖然兩側伸出的手臂不至於把走廊徹底封死,但是留給他們通行的距離僅僅隻有半個身位。
稍不留意,會麵臨怎樣的結果幾人都很清楚。
況且遠遠望去,視線穿過這些令人脊背發涼的手臂,他們也能很清楚的看到酒店大堂方向不知為何卷起甚是嚴重的沙塵暴,而且似乎還在不斷朝他們的方向襲來,同時宮文瑾此時無論怎麽呼喊白翊,都再也沒有得到答複,這也使得幾人心裏更加焦急。
為了不讓其他幾人難堪,也為了自己別太難堪,目前能力最強大的齊楓,也是背負著最沉重的責任。
齊楓也不再多說什麽,吊著最後一口氣硬是撐著再一次召喚出烏先生,哪怕這一次七竅流血,哪怕滾燙的鮮血已經讓視線模糊、讓雙耳聽不清周圍的聲響。
他也在賭,一場以自身性命和修為做賭注,用僅有一成勝算的概率,賭這一次傳送不會致命,賭這一次傳送能護送幾人離開。
而齊楓。
是幸運的。
當幾人落地在傳送門前時,齊楓隻感覺嗓子一熱,一口鮮血便又一次噴湧而出,混雜著空氣中的沙塵與灰土,一齊覆蓋在他麵前的地上。
烏先生對此也不再留有後手,所有能搬出來的底牌也是一一盡出,才算保住齊楓性命。
要是僅憑齊楓他這些年自己的修為和能力,這一次的‘搬仙術’使用出之後......
他必死。
宮文瑾回頭不停揉著眼睛,滿天的沙土不但幹擾視線,更糟糕的情況是已經迷住他的眼睛,當他剛張嘴想呼喊白翊時,一瞬間沙石便封住他的嘴,讓他不僅說不出來任何話語,還不斷地咳嗽起來。
見白翊遲遲沒有動靜,眼下的情況又變得越來越危急,宮文瑾硬生生頂著塵土,用手捂著眼睛,隻留出一條足夠他大概查看附近情況的小縫隙,在找準傳送門的位置後,便先是一把將齊楓扔過去,隨後立刻回頭查找秦葉黎她們所在的位置。
好在幾人離得很近,她們就在他的身後,宮文瑾又迅速拽著秦葉黎,無論她緊閉著眼如何恐懼如何掙紮,也用盡全身力氣把她們甩到傳送門裏。
隨著一束通天的光閃耀而出,秦葉黎與李昕也總算被傳送回去,回到安全地方,永遠離開了這座酒店。
起碼他是這麽認為的。
隨後,宮文瑾頭也不回地迎著不停砸向他的石塊,朝著玻璃門的大概位置緩緩走去。
好在沒走兩步,他就看到在地上掙紮著爬行的白翊,盡管剛看到他模糊的輪廓時被嚇了一跳、差點打算反身逃走,不過好在他還是認出來地上這艱難蠕動的是誰。
於是宮文瑾趕忙閉上雙眼,用手摸索著找到白翊,隨後趕緊奮力把他扶起來架住他的胳膊,又抽出另一隻手大概捂著眼睛向傳送門走去。
可屋漏偏逢連夜雨。
秦葉黎臨走之前,被宮文瑾嚇到的那一瞬間爆發出的直達靈魂深處的恐懼,喂養足那東西最後一階段的進化。
沙暴一時間忽然變得更加猛烈,灌進酒店大堂的風不再單單是吹起地上的塵土與石子。
而是將整個大堂瞬間掀得天翻地覆,不斷有搖搖欲墜的牆壁倒塌,連房頂都被隨之掀翻,零零散散的瓦片磚塊漫天飛舞,不停地砸在酒店的每一個角落。
甚至已經被砸碎一半的木質前台都被硬生生扯到天上,不偏不倚地砸到房梁,瞬間碎裂成一堆破木板和更細小的木屑。
當房梁被摧毀的那一刻,僅剩的房頂都隨著其斷裂而掉落,連同周圍的牆壁一同被呼嘯的狂風撕碎。
宮文瑾與白翊原本想要離開這裏就已經足夠艱難,現在不但要頂著更加肆虐的寒風,還要祈禱著自己不要被飛來的磚瓦木板砸到。
此時依舊巍然不動、不沾一點塵埃的傳送門距離二人,隻剩最後的十步。
邁出這十步,就是生天。
縱使宮文瑾的大腿和肩膀都被磚瓦砸中,但他依舊沒有放棄對於生存下去的渴求,一瘸一拐地繼續向傳送門走去。
此時哪還顧得了什麽疼痛,哪還顧得上什麽飛沙走石,就是把牙咬碎,也要把這十步路走完。
宮文瑾的性命,在這一刻,由他自己掌握,也由他自己選擇。
上天,門就在眼前;入地,路就在腳下。
即使更多的磚瓦砸在他身上,連肋骨都已經斷裂;即使木屑徑直劃過他的額頭,鮮血從他兩頰、雙鬢、眼前和鼻梁順流而下。
也絲毫阻斷不了他前進的腳步。
而白翊,也已經全然顧不得右腳的什麽痛與不痛,借著宮文瑾攙扶著、架著他的勁道,顫顫巍巍地抬起腿再緩緩將其落下。
雖然情況是很緊急,但是稍微減緩些許速度,以換取更多的穩定性,總好過右腳吃不住力摔倒過去所帶來的麻煩。
“救救我!我好......害......怕啊!......這......是哪裏!!!”
原本就已經十分刺耳的詭異嗓音,此時變得更加震耳欲聾。
那緩慢的金屬之間摩擦、擠壓發出的聲響或許宮文瑾不清楚是什麽,但白翊心裏此時是無比清晰的。
就是這緩慢的聲響,忽然變得激烈、急促,好似生鏽多年的自行車鏈條突然猛烈的滾動與齒輪摩擦,好似廢棄許久的車床開滿功率運行,不在乎是否會對其本身造成損壞,隻是一味的,加速,再加速。
哪怕是狂風呼嘯,哪怕是磚瓦碎裂、牆壁倒塌,此刻無論多麽劇烈地響動,與這扭曲詭異的聲音相比,都顯得十分安靜柔和。
僅僅一秒鍾,甚至僅僅是一眨眼的時間,這聲音的源頭就已經從玻璃門的位置,從與他們相隔三十步開外的位置,迅速移動到二人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