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六、 夫妻見麵

“看來不放心的,還不隻我一個呀。扣上茶蓋,杜氏輕輕呢喃了一句。

站在下手,低著頭的中年人沒有說話,他明白,杜氏並沒有要求他接住話頭。

“那兩個人查出底細了嗎?”她問道。平時不認識的人是不大可能進門的,隻是這回是喜事,不好攔著人。

中年人抬眼看了看杜氏的表情,才小心翼翼道:“目前隻知道不是盆地鎮的人。”

“梅蕎,我都還是第一次知道這個名字。”杜氏把茶杯放到桌子上,臉上也沒有慍怒,反而若有所思。若是故意打臉,這兩人可不簡單啊。不過杜氏也思考了一下,看來那段日子頹廢得緊,連不知底細的人都拿來當做心腹,真是越想越可怕。

“盯緊點,看看那兩人到底圖謀什麽。”她吩咐道。

“老爺子那裏……”中年人欲言又止。要是查探途中遇到老爺的人,他是不是該回避?

“該怎麽做還用我提醒嗎?!”杜氏漸漸冷了聲音。沒人能叱吒風雲一輩子,難道她爹就不會老嗎?

中年人打了個寒顫,肅然應了聲是,便退了出去。杜氏微微鬆了身子,一手拄著桌子,疲憊的揉了揉太陽穴。

“大小姐,楊三小姐醒了,要跟大小姐告辭。”門外有丫頭通報。

“進來吧。”杜氏應了聲,又囑咐道:“以後楊三小姐在府上,都不必通傳了。”

“那可不行,該怎樣就得怎樣。”楊柳剛醒,聲音還有些朦朧,邊說話邊揉眼睛進來,“這一覺可睡得舒服。”

“你倒好,到我家不是來喝喜酒,偏倒睡覺。”杜氏抬手給楊柳倒了杯白開。

楊柳口幹舌燥的,沒有說話,端起茶杯,小心翼翼的抿了抿,發覺水不太燙,才一咕嚕喝了下去,滿足的發出一聲歎。

“莫非我家的白水也比你家的好喝?”看楊柳的小模樣,杜氏打趣道。

“嗯,肥美。”楊柳點頭。

這詞用得…

“酒席開始了?”楊柳又問道。她不好酒,但肚子餓。

“餓了?”杜氏讓人準備些孕婦能吃的食物。

“不用麻煩,看廚房裏有什麽就是。”楊柳有些不好意思,她好像把杜府當做自己家,太隨意了些,“喜酒沒喝成,撈點東西墊肚子就好。”

“喜酒嘛,倒是還沒喝。”杜氏故意吊楊柳的胃口,等她問話。

楊柳眼巴巴的等著杜氏的下文。

杜氏隻得道:“隻是喝不成了。”

“親沒結成?”楊柳揉了下鼻子,眼睛盯著杜氏。

“你說呢?”杜氏不答反笑。

“明白了。”難怪說有好戲看呢,不過看樣子她也沒趕上。錯過就錯過了,她的好奇心向來持續的時間不多。

這下杜氏都有些不明白楊柳到底是不是八卦了,她還等著楊柳開口問她後續發展呢,結果…感覺像是一口痰堵在喉嚨,膈應得難受。

這時,二等丫頭盛夏進來對杜氏耳語幾句。

“新大丫頭?”看著盛夏出去,楊柳問道。

“總得有人跑腿,傳話。二等的,先用著,合意了再說。”杜氏說道:“老五來了。”

哦了一聲,沒有下文。

杜氏感覺自己像個盡忠職守的老媽子在勸解情竇初開的小姐一樣,既別扭又不得不說,“他想見見你。”

“好啊,麻煩嫂子給我們找處說話的地兒。”自己的事情,楊柳總不可能去為難無關的人,而且在她和李聰的感情問題上,杜氏有什麽錯?

“百年修得共枕眠,有什麽話還是好好說。”杜氏勸了一句,就讓人領楊柳前去。

“不會忘了你的飯菜的。”看楊柳要走到門口的時候又忽然回頭,杜氏忙開口保證道。

“還是嫂子你懂我。”楊柳眨了下眼,笑嘻嘻的走了出去,一點也沒有說感覺到不好意思。前麵已經不好意思了,後麵臉皮就放後些。

“其實這樣也挺好的。”杜氏自言自語道。隻是人不可能一輩子都這麽隨性。

“劉二麻子,你在我院門口晃悠幹啥?”文老爹單肩背著背簍,問道:“手又癢了?”

“別,叔,我還想好手好腳的娶媳婦呢。”劉二麻子趕緊將雙手背到背後,一臉諂媚的笑著。

“早這樣想就省神了,也不至於現在還到處晃蕩。”文老爹哼一聲,倒也沒太為難劉二麻子,畢竟是村裏的人,對方是後輩,也沒得罪過他,“到底在我院子外邊晃啥?”

“我不就是看鎮上的那家大門上掛紅綢,辦喜事,你們好像沒什麽動靜似的,好奇就來看看。”

居然紅事都沒人跟他們說起,明擺著是親戚都不要認了啊。文老爹心裏憋氣,卻還是說道:“哦,那事啊,我們知道,給我們送信了,隻是我患了風寒,沒法去。”說罷,還像是應證自己沒說謊似的,咳嗽兩聲。

劉二麻子看得眼睛都直了,您老剛中氣十足的嗬斥,立馬又變得跟軟綿人似的,論起演戲,他還是拍馬都及不上啊。

“咳,既然看了,還不走?!”文老爹眼睛一瞪,這憨子,怎麽沒點眼力勁兒?

“這就走,就走。”劉二麻子立刻轉身,用不大不小的聲音嘀咕,“老爺子火氣還真大。”

看劉二麻子走了,文老爹才憤憤回屋,換了身衣裳就又出門了。

好機會!

文氏回娘家近一個月,不吵不鬧也不尋思回家,顯然是在婆家做錯了事,不然愛女心切的文老爹也不會如此安靜。雖然他們對外說是文家村離鎮上近,方便照顧大山,但哪有出嫁女長待在娘家的?有心人不是沒有,隻是管閑事的少,文秀恰巧就是一個。她說所有的沉默都有一個點,隻需要一個引子,就會爆炸。現在這個引子來了。

想到馬上就能拿到一大筆錢,和文秀兩人遠走高飛,劉二麻子滿心激動,卻還是小心翼翼的查探了四周,才伸手推開了院門。

鄉下人家能藏錢的地方不過那幾個地方,刨地撬鎖,很快就入手了幾個大小銀錠子好,還有幾張紙。他是不認識銀票的,鄉下人又有幾個見過的?可文秀說話,把草紙外的紙都拿回去,寧拿錯,不放過。

把所有的東西都揣好放在懷裏,劉二麻子才又伸出腦袋左右看看,快速閃身出來,裝作若無其事的開始每天必備的村裏巡遊。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要這麽做,但文秀說的,他自然欣然照做。

“你來了,坐。”楊柳笑笑,眼睛卻根本沒看李聰就招呼。

不關爹娘或者他的底線,李聰都是聽楊柳的。乍一聽楊柳這麽說,他就立即準備入座。屁股剛挨著凳子,李聰才反應過來,這是在杜家,楊柳跟他同樣是客人,她倒是主人架勢端得十足。憑什麽他就這麽聽她的話?

“四嫂不在嗎?”或許是想找回臉麵,他坐的端正,先是問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再說你不是想見我嗎,有什麽事?”楊柳打量了一下周邊環境,的確清幽,下人也現在幾十步遠的地方,不大吵大鬧,說話是沒關係的。

李聰一噎。他還想先聊些其他,再慢慢道出自己的目的,這樣也好接受些。奈何楊柳單刀直入,他也被迫跟著她的節奏。

“你什麽時候回家?”李聰問道。

娘子也不叫了,難道太熟了?

“哪個家?”

“我家。”話一出口,李聰大概也查出不妥,又立即跟了一句,“婆家,我們的家。”

“真心要我回去?”楊柳微微挑眉,看向李聰。

他點了點頭。

楊柳把背部完全貼在椅背上,動作略顯失禮,但自己舒服,“既然真心想要我回去,那為什麽現在才來接我?”

為什麽?誰能料到做錯的那方反而理直氣壯的不求悔改呢?她不是應該主動跪在他們麵前,坦誠自己的錯誤,祈求他們原諒嗎?她倒是執拗。

“娘生病了。”

“哦。”楊柳微微動容了下,何氏在她的印象裏一直是身體健康的,平時都沒咳嗽一聲當然,故意的不算。不過都說許久不生病的人一旦生病就是大病,何氏這次怕是病得厲害吧。楊柳又仔細看了眼李聰,難怪他看上去也有幾分疲憊,臉都小了一圈。不過他說這話什麽意思?

“你覺得失蹤的事情錯在我身上嗎?”

李聰沒有言語。現在整個屯子的人都知道楊柳和先生在同一天消失不見,傳什麽話的人都有,他一出門,就有許多或好心或有意的問這問那,搞得他都沒心思做事,整天待在家裏。但流言並沒有因為他的退避而停止,反而愈演愈烈,愈發讓人好奇。但也同時拜他們所賜,楊柳當天晚上回到楊府的消息也傳到了他的耳朵裏。可是事件並沒有因為楊柳的回歸而止住,人們反而好奇,楊柳是不是自知做錯了事情,才愧對李家人而不敢回家?楊柳若是回來,李家又是什麽態度。

什麽態度,你看看人家,過得開開心心的,都胖了幾分,哪有一點不好意思。當然不得不承認,也美了幾分。

看著原本做錯事卻絲毫不覺,對婆母生病也無動於衷的楊柳,李聰問話不自覺帶了幾分怒氣,“娘生病了,你不回去照顧嗎?”

“所以呢?你覺得我有錯,心裏氣憤卻又擺出一副大人不記小人過的模樣,讓我回去伺候你母親,好將功折過?”楊柳怒極反笑,“李聰,你把你當什麽了,把我又當什麽了?嗯,賣身到你家的丫鬟?”

“我沒有這個意思…”

“別狡辯!”楊柳拿著茶盞重重往茶幾上一跺,略燙的茶水溢到手指上,她卻恍然未覺,“我是嫁到了李家,但也不是你以為隨便那些條框就能欺負的人,你在意的那些東西我未必就在乎。想要我照顧你母親?等我們和離後,我自會去看她。現在,慢走,不送!”

“你無恥反而還理直氣壯了?!”李聰也是氣得不輕,謔的起身,握拳咬牙直盯著楊柳,“好不要臉的女人,我當時真是瞎眼...”

“滾!”楊柳一把從懷裏掏出桃木簪子,猛的往地上一擲。

她以為就算兩人難以繼續走下去,也不會爆發激烈衝突,看來,還是她幼稚了。雙方都死死悍守,必定是天翻地覆的碰撞。

桃木簪子在地上滾了幾圈,最終停了下來。

就像曾經所有的最美過往,終究還是要麵對現實。

李聰彎腰將簪子拾起來,伸手折成兩截,看向楊柳道:“我成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