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七、 賊災
原本是來找李家人理論的,結果碰到何氏重病,文老爹也隻得把怒氣咽下去,好生問了幾句。就算他現在再怎麽生氣也不可能在別人生病的當口大吵大鬧,那不是把她女兒跟李家的關係越鬧越僵嗎?他可不是來幫倒忙的。
雖然有些話不能說,但並不妨礙他心裏生氣。以前他還羨慕李家有好幾個人兒子,娶幾房媳婦兒,再有許多孫子,人氣十足。現在呢,他到李家好一會兒了,都沒人給騰出手到一碗水來,要麽是縮在屋裏不出的,要麽怒氣衝衝地幹著活,擱東西還故意發出很大的聲響。
這是跟誰示威呢?
要是是他的兒媳婦,他早就操起竹條,一頓竹筍炒肉了。為人兒媳伺候婆婆本來就是天經地義,有什麽不情不願的。
“親家公,讓你看笑話了。”何氏苦笑道。
即便是再不願插手李家的事情,文老爹還是忍不住皺了皺眉,“他們一直都這樣嗎?”
一直倒算不上,二子和孫子回家的時候還是喜笑顏開的。
隻是,久病床前無孝子啊。
“我這個老太婆子,他們都嫌煩。”何氏咳嗽兩聲,自我打趣道:“看來我這個做婆婆的,平日裏不得人心,難怪如此,都是我做的太失敗了。”
“那你也是他們婆婆!”文老爹豎眉說道。忽然想起自家女兒也是他們家兒媳,他女兒不也沒在床前伺候嗎。文老爹覺得有兩分不好意思,“我明天就讓鐵柱娘回來。”
或許是人生病就變得脆弱了,何氏的心裏湧上幾分感激,還是時間最能看清一個人,文家這麽親事沒結錯。但當時鬧得這麽激烈,怕是文氏心裏也有疙瘩,不願回來,雖然被父命難違的回來照顧她,心裏還是會不舒服的。別人敬我一尺,我自當還人一丈,何氏想了想,便說道:“我讓老三去接她們母子。”
做錯了事,就要拿出認錯的架勢,總不能讓文氏體麵都沒有就不聲不響的回來。
文老爹的眼裏有了幾分笑意,他就知道何氏不是那麽胡攪蠻纏的人,恩怨分明,也知進退。叫李強去接文氏,一來他女兒臉上有光,二來,也不至於被妯娌幾個看輕。雖說同住在一個屋簷下,但是妯娌間的關係最為複雜,也尤為重要。
“我也不知道親家母你生病了,所以...”文老爹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怒氣衝衝的來,一點東西都沒帶,恰好對方生病,總感覺自己像是失禮似的。
“說的哪裏話,親家公能來看看我,跟我說些話,我心裏也敞亮多了。”何氏的眼裏閃現淚花,這些日子好像所有不好的事情都冒出來了,兒媳回娘家的,吵鬧摔東西的,兒子沉默的,不回家的,除了偶爾的一點熱鬧,沒有一點旁的聲音,壓抑得人要瘋。
是她做錯了什麽所以要遭受這些嗎?這日子真難過,她也想找個人嘮嘮,排解排解。
文老爹是外男,就是看望何氏都是坐在離門不遠,人看得到的地方,更別提看見何氏流淚後的慌張了。他在大腿上擦擦手,有些局促的站起來,手都不知道往哪裏擺了。
不過,好在何氏很快收斂了情緒:“看我,讓親家公笑話了。”
“沒有,沒有。”文老爹訕訕的擺手。
恢複情緒的何氏也很快理清頭緒:“聽我倒了這麽多苦水,還沒問親家公到家裏來有什麽事呢。”
“誰,是哪個天殺的偷了我家的銀子?!”文氏拿著菜刀,怒氣騰騰的站在院門口。
準備晚飯的時候,大多數人都在家裏,聽到動靜,很快就圍攏了人,七嘴八舌的問怎麽回事。
文氏沒想到自己出去做工的時間家裏就遭了賊,還挺賊的,她藏得那麽緊,還是把她所有的銀子都偷走了。她這麽辛苦,卻便宜了他人,想到大山還穿著單薄的在學堂念書,文氏的眼淚嘩嘩的流。
“劉二麻子,是不是你?!”文氏淚眼朦朧的指著人群中的劉二麻子。要說嫌疑最大的人,就屬有小偷小摸前科的劉二麻子了。
“哎,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劉二麻子挺直了身子,做出一副好漢敢作敢當的模樣,“我劉二雖然懶,也隻是肚子餓的時候會偷雞掏人家的土豆,但是從來都沒有偷銀子,你問問這些年村裏人哪家少過銀子。村裏人看我可憐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我也不是渾人,偷銀子可是要坐牢的,我可不想連住的地方都沒有。”
“你這混蛋小子還有理了。”一旁的一個大嬸伸手就擰住劉二麻子的耳朵。
“哎,疼,疼。”劉二麻子歪頭咧著嘴,叫嚷。
“你們有沒有發覺劉二麻子好像幹淨了不少?”
“是有那麽一點…”
事不關己,人們關注的中心很容易被別的事帶偏跑了。
“就是你,不是你還有誰?!”文氏就咬住劉二麻子,她一個婦道人家,也從來沒丟過這麽大筆銀子,哪能不慌神?就算是誣賴,也好過抓空,讓心懸著。
“真不是我!”劉二麻子如被踩到尾巴的貓,臉都氣紅了,攤開雙手,“不信你搜。”
劉二麻子光棍兒,沒想到丟了大筆銀子的文氏也真敢不顧男女大防的伸手去搜。
“沒有的。”旁邊的幾個男人趕忙替文氏搜劉二麻子的身。天已經漸漸涼了,但劉二麻子身上的衣物依舊單薄,很容易就搜了個全,就是藏東西也很容易看得出來。
沒有。
“去他家裏,他肯定把銀子藏在家裏了。”文氏又道。
先不管是不是劉二麻子偷走了銀子,就算真的把他銀子偷走了,隨便找一個地方先藏起來,以後再去拿就是了,誰會笨到把這賊贓還藏在家裏。
“鐵柱他娘,家裏急等著用錢嗎?要是實在著急,我們先湊湊,你先拿去應急好了。”人群中有點年紀的中年婦人拍了拍文氏的後背,輕聲道。
原本有富餘的時候不用,現在居然變成負債了嗎?
“我要告官,我要告官!”丟了那麽大筆銀子,文氏心裏心疼,堅持道。
這裏的人都認為文氏是氣瘋了,報官,沒有銀子告的贏嗎?跋涉幾百裏,再打上幾十兩銀子,就是為了丟的這麽點錢嗎?
值不值啊?
終於有人忍不住問出聲:“你到底是丟了多少兩銀子?看把你急的。”
多少?那可是九十多兩呀,有些人好幾輩子都攢不下來的錢。
文氏剛要叫嚷出來,巧巧就一下子跪在眾人麵前,不住的磕頭,“求各位叔叔伯伯嬸子姐姐幫幫我們,我們母子攢些錢不容易,求大家想想今天有沒有在村子裏見過什麽陌生人。”
“你婆家呢,相公人呢?”可憐的孩子激起人們的同情心的同時,也讓人們想起了李強。
文氏一窒,她該怎麽說?
有人猜測:“都沒見李強來過一回,是兩口子吵架了吧。”
附議的很多。
“我爹拜了個師父,一月才回來一趟家。恰恰姥爺前些日子身體不舒服,娘就帶著我們幾個回來了。”巧巧答道,又充滿期冀的看著眾人:“各位叔伯嬸娘,有想起什麽特別的人或者奇怪的地方嗎?”
眾人這又才把注意力轉移到問題本身。
文是扭頭看了巧巧一眼,小小的身子,臉白白的,袖子挽起,露出一小截細細的手臂,看不出有什麽特別的,卻偏偏能在這種時候還冷靜得下來。現在回想,若是她大吼自己丟了九十多兩,怕是又會有不懷好意的人再來光顧她家吧。那時候一屋子老小婦孺,誰能料到會出什麽意外不。剛剛又是她化解她的尷尬,轉移別人的注意力,這是她文荷花的女兒啊,文氏心裏突然湧起一股驕傲。
可看到巧巧跪在地上也沒人那一把。文氏又心痛起來,當娘的如果沒用,就沒人會多心疼心疼她。
“起來。”文氏先站起來,然後拽著巧巧的胳膊,讓她不得不起身。
也不知道老爹跑到哪裏去了,家裏沒個正緊男人,你說出去的話,都沒什麽分量。文氏朝著人群狠狠一鞠躬,“各位父老,你們中有大多是看著我長大的,請大家看著我也姓文的份上,幫幫我們。孩子爹不在家裏,我們母子幾人就拜托各位照拂了。各位的大恩大德,我文荷花來生結草銜環也必定報答。”
“嚴重了,放心吧,一定會的。”事情沒發生在自己身上,但文家村出了賊這個事實,還是能讓他們夠警醒的。
“劉二麻子,我告訴你,要是被我逮著是你偷了我家銀子,我一定把你的皮給扒下來。”文氏還不忘惡狠狠的點名囑咐道。
反正就是被盯上了是吧?一邊驚詫文氏是驚人的預感,劉二麻子還是配合著做出無賴的表情,肩一聳,轉身朝地上吐了一口痰,不屑道:“哼,瘋婆子。”
三三兩兩的人議論著慢慢漸漸散開,夜色也漸漸擴展到整個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