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五、 宿命的相遇
“沒有,還是沒有。”廖泗安不停的抓自己腦袋,像困獸一樣在原地轉圈。才幾天的樣子,廖泗安就憔悴焦躁的不成樣子,仿佛以前那個精明能幹,談笑間就能決定一個人生死的廖泗安是錯誤的存在別人的記憶裏一樣。
他醒過來之後第一件事就是立即趕往碼頭,離開渝河村隻有坐船唯一這麽一條通路。可是剛跑了幾十米遠,他又忽然覺得唐宛如還在渝河村。她這麽聰明,不可能不知道走水路的話,會很容易被他發現。他在渝河村這麽多年,不是白混,要人幫個忙,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宛如肯定不會自投羅網。她現在肯定就在渝河村某處躲著,等他急急忙忙的搭船去找她的時候,她才從容離開,是這樣的,沒錯。他把整個船業的人都叫出去找,自己卻要趕往碼頭,詢問那日最早出船都是去往什麽地方。他也知道一旦離開渝河鎮,要找到一個人的難度就增大了,要是唐宛如在半路就下了船,他就更不容易找到她了。
可是更麻煩的是,因為她鮮少在渝河村走動,許多人都不認識她。都知道他廖泗安有個娘子,卻不知姓甚名誰,什麽模樣。
都怪他太信任她了,一個人頑固了十幾年,突然就開竅了然後接受他的好?是他大意了,總以為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可他遇到的明明是塊頑石,頑石啊,他怎麽敢,怎麽能放心呢?
宛如,你太讓我失望了!我給了你那麽多真心,真情,一個女人最想從男人身上得到的東西,毫不費力的就得到了。是因為太簡單就得到了,所以才不肯放在心上嗎?激怒了我,若是被我逮到,你這輩子,都別想過上重見天日的生活。隻有狠狠的受過傷,才會知道肆無忌憚的傷害別人是什麽樣的一種痛。
好在他知道唐宛如的執念,在經曆最初的慌張之後,他來到了唐宛如必定回到的地方,也是他這輩子最恨的地方——淩州城,陸府。
“廖爺,這樣下去可不行啊。”廖泗安的心腹癟三說道。
賤名再好養活也不可能有人取名叫癟三的。這人身形極為消瘦,兩隻眼睛裏偶爾一閃而過的狡詐,跟套著衣裳的細竹竿一樣,是最早跟著廖泗安的人,有幾分小聰明,故也頗得廖泗安的賞識。一個領導,既要聰明的下手,又要留一手,好管束,癟三正好符合。這次淩州城之行,廖泗安便把他也帶上了。
“有什麽不行的?”廖泗安問這話的時候眼睛都沒離開杜府大門一下。他想不出除了這裏,唐宛如還能去哪裏。這都有大半月了,應該到了。
這還用問嗎?跟個傻子似的,十二個時辰不間斷的盯著,是人都會吃不消的。誰知道她會什麽時候來,肯定她一定會來?他今天才在這裏守了兩個時辰,就看見進了多少輛瓜果,多少筐螃蟹,多少肉,看得他剛吃飽的肚子又餓了。他才恍然記起,今天是中秋啊。
“要不,咱們雇人守著吧。”他說道。
“怎麽,你又累了?”廖泗安轉臉看他,瞪大的眼睛裏布滿紅血絲。
癟三立刻就結結巴巴了,“我隻是覺得嫂子可能還沒到。”
“你怎麽知道她到沒到?”
關鍵是你自己也不知道啊。話一旦說了出來,癟三也就越說越利索:“嫂子一個人上路肯定會有諸多不便,說不定會耽擱什麽的。再說,我們兩個人總是會有疏忽的時候,也不可能一天十二個時辰都這麽精神奕奕。我覺得還是把嫂子的畫像掛出來,有人提供線索就重金酬謝。再雇人守著,幾個時辰一輪換,人也沒那麽吃苦。你總不能還沒找到嫂子的時候,自己卻先累倒了。”
廖泗安閉了閉眼睛,再睜開,長出一口氣,“你說的對,是我太焦躁了。”
守株待兔,最不可缺失了的就是耐心。
“那咱們把這兩件事情辦好就去休息一下吧。”癟三說道。雖然他現在累極了,卻也不敢說先去休息。
“你去找人,我去讓人畫畫像。”廖泗安說道。畫像尋人的事情也隻有他能做。
“今天中秋,街上的人可有點...”多臨分開前,癟三有意無意地說了一句。
“還更要抓緊。”廖泗安沒有別的想法,隻要能跟唐宛如在一起,他的每一天都像在過節。而且中秋團圓,不正是個好日子嗎?他有種感覺,一定會在今天見到唐宛如的。
“成哥哥,你看這個燈籠好不好看?”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挽著一個差不多年紀的男人的手,纖指指著一個黃色的燈籠。雖然婦人已經三十多歲,但保養得宜,看不出一點老態。就是那聲“成哥哥”也讓人一點也不覺得她裝,仿佛是日子久了,自然而然的稱呼。
“婉兒喜歡,成哥哥就買下來送給你。”陸成一臉寵溺的看著閨名叫婉兒的婦人。
婉兒?落在兩人身後的唐宛如一陣恍惚,就剛才那一刹那,她還以為陸成喊的是她。
時間會走,人也會變,曾經在她印象裏最為深刻的陸成,她也以為記不清了。然而在看到陸成的第一眼她就肯肯定那人是陸成。相比於二十多年前,他老了許多,上唇蓄了胡須,甚至還有些微微發福,跟過去青澀的模樣完全不沾,可是她就是認得。
當年的淩州城承載了兩人許多回憶,現在細細一看,才發現記憶裏許多東西都沒了。她像一個外鄉人,拘謹,小心而又好奇的打量四周,可在剛到淩州城的時候就遇見陸成,她覺得老天待她不薄。
滿心的愉悅還沒來得及在臉上綻放出一抹微笑,就被一個婦人的一聲“成哥哥”打散了。那是陸成許諾隻專屬於她的稱呼,如今也變成旁人的了,唐宛如悵然若失。
是啊,過去這麽多年,他怎麽可能不娶妻?她不也成為人母了嗎?
曾經心裏那麽篤定那麽僥幸,卻還是在看見事實的時候,心被狠狠的傷透。不對呀,她才是傷他最深的那個,怎麽反倒埋怨起別人了?唐宛如,原來你也這麽自私。
理智告訴她,唐宛如,撿起你的自尊,不要跟上去,然而腳步卻不聽使喚。跟上去,一定要跟上去,一路上吃了這麽多苦,不就是為了見他一麵嗎,既如此,還有什麽可猶豫的?她像躲在陰暗裏見不得陽光的小偷,偷看前麵兩個人甜恩愛蜜的樣子,看他們跟近鄰街坊打招呼,唐宛如也會伸手摸摸臉,比比她和那個叫婉兒的婦人有哪些不如。可她沒想到那婦人叫婉兒,她忍不住想,陸成是把對方當成她的代替品嗎?是不是在他的記憶深處還是有一個她?這樣想著,唐宛如又堅定了跟了上去。
“成哥哥,我餓了。”婉兒撒嬌道。
陸成立即說道:“想吃什麽,要不咱們就去翠錦樓吃醉鴨?”
翠錦樓的醉鴨,還是有一些沒變的東西。
婉兒搖頭:“還是不要了,我們打包回去跟昊哥兒一起吃吧。”
“都是你慣的,昊哥兒見著我就問我要醉鴨吃。”
“誰叫你是他親爺爺呢?”
什麽?成哥哥有子嗣了?她從沒有想過他會有子嗣,難道遇到什麽神醫治好了?
那她還真幸運,成了他的妻,育有他的子。而她,給不了陪伴,更來不及相守。唐宛如此刻有些迷茫,她此次回來,到底是要找尋什麽呢?是看著他幸福,還是想重新回到他身邊的位置?可是她配嗎?最關鍵的是,他的心裏還有她的位置嗎?
陸成是一個很惜福,很本分的男人,當初她嫁他,便是看中這一點。可惜最終不是她陪伴他天長地久。
唐宛如淒婉一笑,默默轉身。不管陸成再如何好,也不是如今的她能攜手的人。這個結局就早就注定了,是她一直看不清,執念與此。
夠了,能看清這一點,也不枉她此行了。可是,她接下來能去哪裏?娘家?怕是也都認為她已經遭遇不幸了,而且,就算她活著,還有什麽麵目去見他們呢?還不如就當她死了,免得傷心過一回,還要再把臉麵賠了。
前路彷徨,唐宛如甚至不知道該往哪裏走。回到廖泗安身邊?那她費盡心思想逃出來又是在做什麽,演繹一場笑話?她自己都要唾棄自己了。反正她已經了無牽掛,紅塵已斷,唯有青燈古佛才是她最後的棲身地。
一個畫攤上,廖泗安一臉陰沉地從座位上站起來,沉聲喊道:“陸成。”
哪怕是過了多年,他還是第一眼就認出了陸成。有時候記住一個人,並不是因為他對自己有過好或者惡,僅僅是事關自己所在乎的人,那麽原本不可能有交集的人,也會印在腦海裏。
原本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因為某種奇妙的機遇碰撞在一起,這就是所謂的宿命,和緣分一樣,同樣的妙不可言。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