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六、 舊人舊情

集市裏,四個人,三個方向,中間隔著熙熙攘攘的人群。

“你認得我?”陸成向前走了兩步,皺眉問道。

他就渺小到還不能入他的眼嗎?廖泗安冷笑。他羨慕嫉妒恨了幾十年的人,居然一點也不知道他。

“還記得唐宛如嗎?”他問道。

陸成的眼睛驀然睜大。

“成哥哥,這位想必是如姐姐的舊識,不如到府上坐坐吧。”婉兒開口,“婉兒好準備些糕點茶果,你們兄弟兩好好敘敘舊。”知道陸成和唐宛如的事的婉兒,更明白這大眾廣庭之下不是說這件事的地方。

廖泗安斜著眼睛向上挑,嘴裏拖長了音:“這就是新夫人?陸少爺果然好福氣。”

“你到底是誰?”陸成的視線緊緊的停在了廖泗安的臉,對方知道他的情況,他應該也有印象才對。可是為什麽翻遍記憶,就沒這麽一個人呢?

“我是宛如的相公。”

宛若晴天霹靂,震得陸氏夫婦半天沒回過神。

“你胡說八道什麽?”婉兒最先激動的反駁,“如姐姐已經過世多年,你怎麽敢對故人不敬?”

她知道唐宛如對陸成意味著什麽,哪怕如今她才是陸成的妻。她是成哥哥少年青澀時期全部的美好,哪怕是過世,也容不得有一丁點的髒水濺到她身上。

“誰說她死了?”

沒有...嗎?對於一個無故失蹤的女人,說她辭世才是最好的保護。陸成也明白她可能還活著,沒想到...

“成哥哥,這人就是瘋子,不用理會。咱們回吧,孫兒還等著咱們帶醉鴨回去呢。”

廖泗安瞳孔一縮:“你有孫兒了?怎麽可能?!”

“為何不能?”婉兒反問道:“你這人說話好沒道理,你家母雞不下蛋,就埋怨別家的母雞抱窩嗎?”

“婉兒——”似無奈又寵溺的語氣,這話說的也太粗魯了。

婉兒立刻不好意思的衝陸成吐了吐舌頭。

“你個女人,還真是敢亂說。”廖泗安黑著臉,“小心我上衙門告你誹謗。”

“那我也得先告你胡說八道,造謠生事。”婉兒像保護雞仔的雞媽媽一樣,充滿了戰鬥力。

哼,廖泗安冷笑,“我胡說八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他是個天閹嗎?”用口型說出“天閹”這兩個字,廖泗安好整以暇的雙手抱胸,有些得意地想兩個人挑了挑眉。天閹對於男人來說那就是絕症,怎麽還會有女人心甘情願做他的夫人,還有子嗣,這就值得考榷了。

這麽私密的事情他都知道,他到底是誰?陸成的臉發白,身子僵硬。沒人知道他是怎樣度過那段灰暗的日子的,廖泗安雖然沒有直說,在他看來也是莫大的侮辱。

胳膊肘傳來一股大力,陸成轉頭,就看見嬌妻正一臉擔心的看著他。

陸成一笑,整個人也就放開了。他可以侮辱他,卻不能汙蔑他的妻兒。他先是安撫了一下婉兒,才正色道:“兄台,你我素不相識,更談不上得罪與否,為何出口傷人?還請慎言。淩州城哪個不知我往陸成孫兒都四歲了,你如此詆毀我和內子,到底有何居心?今天你不說出個青紅皂白出來,休怪陸某不肯罷休。”

“難道陸老爺有什麽奇遇,然後雄風大震?”廖泗安嗤笑,言語裏的調侃遺漏無疑,“那怎麽不見再添一子半女?”

“全淩州城都知道是我傷了身子…”婉兒最受不得有人誣蔑陸成了。對她來說,陸成不僅是她的夫,更是恩人。

“這是我家的家事,不足與外人道哉。”陸成也沒了好臉色,甩袖轉身就走了。

不管是真是假,廖泗安很羨慕陸成身邊有這麽一個女人陪伴,以前是宛如,現在又有個叫婉兒的。他怎麽就那麽好運,廖泗安忍不住紅了眼眶。

“客官,畫像好了。”後麵傳來一個老頭的聲音,雖然很淺,但廖泗安還是能感覺到話裏隱隱的不屑。作為一個全程目睹整個事件的人,老頭對廖泗安很沒有好感,陸老爺為淩州城的老百姓做了多少好事,居然被人懷疑有暗疾,這根本就是汙蔑

做什麽,他被一個老頭鄙視,憑什麽?老子給錢就是大爺,給你捧場就是賞你口飯吃,你居然還對老子使臉色。不過他也不是毛頭小子了,自然知道輕重緩急,隻沉著臉把銀子放在攤位上,拿過了畫。

“小老兒找不開。”老頭捧著十兩的大銀錠子說道。

“賞你的。”廖泗安說道:“免得你以為這世上就陸成一個好人。”

老頭的臉色不大好看,他又不是叫花子。

廖泗安沒理會這麽多,買了漿糊,找了個頗為顯眼的地方,把畫像貼了上去。誰知道這是陸家的告示欄,大家還以為是陸家又有什麽招工或是喜事,湊近一看,才知道是尋人。

嘿,沒勁。

有人當即就走了,有人卻津津有味的圍攏著細看。

唐宛如便在其中。

剛剛目睹廖泗安和陸成的一番舌鬥,她都還有些回不來神。雖然早知道陸成以為她死了,卻不知他把她忘得這麽徹底,更不知道廖泗安居然為她跟陸成嗆聲,現在還畫像尋人。不過想到他以前的作為,唐宛如也不確定他找她到底是出於麵子上過不去還是真的關心。

反正都已經決定出家,到底是哪般,又有什麽重要?

轉身擠出了人群。

陸家的家丁提著褲子往告示牌走。作為淩州城的大戶之一,陸家每每有事,都會在告示牌上張貼出來。碰上那些不識字又想應招的,他們這些家丁就要負責讀上麵的內容。他看著告示牌周圍圍的人,大驚,他就去撒泡尿的功夫,府裏有些什麽新訊息了?恰好他又不在,今天來貼紙的是誰,會不會回去告狀?

雖然有時候被那些目不識丁的家夥氣得半死,讀告示讀得口幹舌燥,但他還不想丟了這份差事啊。大街上這麽多大姑娘,小媳婦,雖然摸不著,看看也好啊。

他擠進人群,一看內容,鬆了口氣,不是府裏的。這口氣還沒鬆到底,他又隨即大怒,這是哪個不長眼的把尋人的告示貼到這裏的?傳到他管事耳朵裏,不就擺明著他玩忽職守了嗎?

三下兩除二的把告示揭了下來,他還順便看了看,癟癟嘴,老女人,他喜歡嫩得掐得出水的小姑娘。

伸手就要把告示揉成一坨,一隻手就從人群裏伸了進來,“拿來。”

待順著首飾看清來人,家丁的舌頭都忍不住打結了:“管事。”真是怕什麽來什麽,想毀屍滅跡都不行了,媽蛋,是不是以後撒泡尿都要看看黃曆啊!

“管事,我剛才隻是去撒了泡尿,沒有玩忽職守。”家丁一邊顫顫巍巍的把告示紙給遞了過去,一邊哭喪著臉解釋的。

“把你的哭喪臉給我收起來,我知道。”那管事瞪眼道。他不過是侍奉老爺的命出來買醉鴨,結果他一走出來就聽到了好多版本的流言。小道消息多快啊,事件主角還是陸府,能不火爆嗎?他要這張像不過是恰好聽起這是跟老爺吵架的男人貼的。他也是在好奇那個男人是在找什麽人,說不定能給對方找點麻煩。

將揉得皺巴巴的紙展開,一個女人的畫像,不過瞧著怎麽這麽熟?管事揉了揉眼睛,又湊得近看了下,頓時反應過來,差點激動的把紙撕爛,這這這,這不是先夫人嗎?難道…他一轉身就溜出了人群。

這下事情可大發了,先夫人居然尚在人間,更離譜的是,有個男人在尋她。這說明了什麽?說明…

他不敢再想了,拿主意那是主子的事情,他操心這麽多幹嘛。他就是煩惱,他一個小小的管事如何才能把這消息遞上去呢?夫人會不會把他活劈了,哎,這年頭做個下人也難啊。

感恩戴德的家丁滿肚子拍馬屁的話還沒來得及說,才發現管事已經不在視線內了。

“這茬兒應該就這麽揭過去了吧?”他嘀咕道。

“哪有這麽簡單?”陸成搖搖頭,“他對我情況了如指掌,我卻對他一無所知,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若對方對他有歹意...反正這種被人感覺很不好。

“成哥哥,不用怕,我們夫妻一體,不管前麵有什麽,婉兒都陪你。”婉兒緊了緊他的手。

“婉妹,這些年來守著我這麽個廢人,委屈你了。”陸成就勢拍了拍她的手。

婉兒捂住他的嘴,“成哥哥這麽說就讓我無地自容了,若不是成哥哥收留,婉兒怕早已不在這人世。”

誒,說起來他們兩還真是同病相憐的可憐人。

陸成擁著婉兒,心裏卻始終有些不平靜。既然那人敢自稱是宛如的相公,那他必定知道宛如在哪裏。對方話語裏掩飾不住的妒恨,難道是因為宛如回來找他了?隻可惜他和她之間再難續前緣,他如今已有了陪伴一生的人,自然不可能再為了舊情傷害婉兒。

外麵有下人敲了門:“老爺,有您的信件。”

陸成眉毛一挑,他聽得出那是他近身伺候的陸忠的聲音,唯一不同的是,這次稟告的時候並沒有說是誰寫的。難道是有什麽需要避諱的?

“我去看看昊哥兒。”婉兒也察覺到不同,便主動避嫌。

“你我之間無需這樣避諱。”陸成拉住她的手,“我說過,這輩子都不會對你隱瞞任何事。”

婉兒一臉感動的坐下來,兩人十指相扣。

“進來吧。”陸成對外喊道。

門被推開,一個四十多歲,穿著青衣的中年男人拿著一封信走了進來。他有些詫異的看了眼仍舊坐在這裏的夫人,難道他暗示得不夠明顯?他自然知道陸成是對夫人說過不會對她隱瞞任何事,不過這件事可不包含在任何事內,他不敢保證夫人知道後會不會生氣。

老爺這回可是托大了,哎,女人嘴裏說著不計較,其實都是小心眼兒,又何況這件事是牽扯到先夫人,哦,應該說是前夫人才對。前夫人和現夫人,這不是明擺著逼老爺做出決定,看到底是誰在老爺心裏更勝一籌嗎?

他心裏雖然這樣想著,手上動作卻不慢,把信雙手遞給陸成後就走了出去。

看著裏麵皺巴巴的紙張,陸成皺了皺眉,這人也太不知禮了,怎麽能拿廢紙給旁人寫信?

展開,一張女子的畫像也隨之躍入眼簾。。

“這是?”婉兒疑惑出聲,難道是來求成哥哥幫著尋人?

陸成卻驟然瞪大了眼。

宛如!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