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四、 男兒淚

被李家眾這麽多人看著,文氏也下不來台,哼,你不就硬氣嗎?我把孩子和家裏的錢財都帶走,看你還有什麽底氣。

文氏當即二話不說的開始收拾行李,還泄憤似的故意弄出很大聲響,把李強的衣服也扯的亂七八糟。李家眾站在門檻外聽著屋裏的動靜,誰都沒有說話,任由她發泄。

“老五,你腿腳快,去看看有沒有馬車,雇一輛來,文氏要回娘家。她的嫁妝全部給她裝上,一件也不要落下,免得還說咱們李家欺負人。”何氏說道。她可以容忍許多,唯獨不能容忍別人糟踐她兒子的自尊。這世上什麽都可以丟,唯獨男兒的自尊丟不得,髒不得。

原本杜氏帶著兩個孩子回到家,她心裏還挺高興,偏偏有人在這個時候觸她的黴頭,弄得好像是不歡迎杜氏他們似的。何氏想夫妻兩拌拌嘴,吵吵兩句就算了,牙齒都有咬到舌頭的時候,兩個人過日子哪能一輩子都和和氣氣的,沒想到趕來這裏聽到文氏這麽一說。她家老四是入贅到杜家受罪,是她當年一時心軟犯下了錯,如今怎麽會重蹈覆轍,她文氏憑什麽這麽說?說句撒潑的話,誰讓你老文家吃飽飯,沒事兒幹就往她李家送東西?她養大了五個小子,還養活不了幾個孫兒?

“你要休我,憑什麽?”文氏把東西一丟,氣衝衝的跑到何氏麵前質問道。

“是和離。”李強糾正道:“是我李強虧欠你,自然不敢再耽誤你過上好日子。”

“老娘這一輩子都被你毀了,你還想和離甩開我,沒門兒!”離得近,加上言語激憤,文氏的吐沫都噴到李強臉上了。

“怎麽?不是你嫌棄我家老三沒本事,說我李家的孫子是靠你們文家養活的嗎?瞧不起,那一拍兩散就好了。現在撒潑耍橫的又是幹什麽?你精貴,嫁到我們李家是委屈了,現在有機會奔更好的前程,當然不能再不識趣的阻攔,你又幹嘛呢?”

何氏的臉色一變,嚴肅道:“我何英芝養了六個,給他們各自成家,居然還要靠外人才能養活兩個孫兒,不用別人說,我自己都打臉。老五,快去,別磨蹭,耽誤了文姑娘的大好前程,咱們這些泥腿子擔待不起。”

這似捧實踩的一通說,弄得文氏的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剛才口不擇言的說出那番話,其實她心裏也後悔,隻是拉不下麵子賠罪。原本她還想等李強服軟,她再低聲下氣的道個歉,沒想到被李家眾都聽到了。他們對李強的維護,沒一人為她說話,更是急得文氏說了些渾話,導致雙方的矛盾加深。現在幾乎是巴不得她趕緊走的架勢,怎麽會這樣?

文氏也知道剛才那番話是傷了李強的麵子,她理虧,但是心裏又有氣。雖然當初是她點頭才嫁到李家的,她心裏還是有些委屈,她雖然從小沒娘,但老爹在生活上沒有過虧欠,更不會給她氣受。可到了李家,兒子這麽多,何氏又不可能做到一碗水端平,想到她爹一車一車的往李家送糧食,文氏心裏就憋著股火。她一個出嫁女,一點沒幫扶到娘家,還處處添麻煩,李家受了她家的恩惠,還一點不領情,那一車車的糧食都喂了狗嗎?就是狗受了恩惠還知道搖搖尾巴,人呢?

忘恩負義!

“走就走,你們可別後悔。”文氏一怒。

“我還真怕我兒娶不到媳婦呢。”何氏一副怕怕的表情。

文氏頓了一下,眼角的餘光掃了一下李強,看他沒有一點要出頭的意思,心裏既失望又憤怒,“孩子我全部都帶走。”

何氏就看向李強,其他可以妥協,這幾個孫兒可是姓李,她舍不得。可若是非要選擇,她也寧願不要一個看不起她兒子的女人,也不會因為孫子二妥協。

“他們跟著你比跟我好。”李強說道。

“李強,你還真狠。”文氏憤憤道:“就不怕我虐待他們嗎?”

李強顯然開不了口,何氏就道:“我叫你把孩子留下,你會嗎?”

“那是我生的,自然是兒隨母走,憑什麽留在李家?”文氏反問。

“那還有什麽好說的?”何氏從屋裏拿出李強自然給她的二十兩銀子,塞到文氏手裏,“現在一百兩銀子分文不少的全在你手裏。你那屋裏有什麽你瞧上的,都帶走也行。”

“娘…”李強叫道。娘怎麽知道錢全在文氏那裏?那二十兩可是他孝敬給娘的,為什麽要拿出來。

何氏擺手,讓李強住嘴。她這麽做自有她的意思,文氏手頭寬裕些,對幾個孫兒也能好些。

文氏咬了咬唇,她可是把家裏所有銀子都帶上了,一個銅板都沒給李強留,現在何氏又給她…

算了,文氏轉身,撕破了臉還想什麽破鏡重圓?即便她現在罷手說錯了,她和李強也回不到以前。他心裏有刺,她也不舒服,分開了對大家都好。她爹都能拉扯大她,她還養不活三個娃?大不了她再找個男人,讓孩子管別人叫爹。

何氏反手,緊緊握著李強的手。

李強知道何氏的意思,也緊緊回握著。

李家眾分立兩旁,看著文氏帶著三個孩子走出屋子。

“爹,我不怪你。”經過李強的時候,巧巧拉著李強的手,仰著臉小聲的說道。

“對不起,是爹沒用。”李強忍了許久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流淌。

巧巧抱了抱李強,小大人似的拍了拍他的後背,“爹要保重。”

“我們要去哪裏?”鐵柱叫道:“天都黑了,還要出門,不吃晚飯嗎?”他隻知道爹娘大吵了一架,然後他就由娘抱著要出門子,可是為什麽要帶著大小包袱啊?

“姥爺想我們了,我們回去看看。”回答的是一直沉默的大山。

鐵柱反應極快,指著李強說道:“那爹呢,爹不跟我們一起嗎?”

文氏一巴掌拍在鐵柱的屁股上,吼道:“你從今天起就是沒爹的娃了,誰是你爹?!”

鐵柱哇哇大哭,不知道是疼的還是聽懂了文氏的話。

看著文氏的遷怒,李強不忍心,笑道:“爹生病了,等爹病好了就去找你們。”

“是啊。”大山點頭,“你不也看到劉大夫來過嗎?”

“真的?”鐵柱抽泣著看著李強點頭,然後咧了咧嘴巴。

楊柳把一小包零食塞給鐵柱,摸了摸他的頭,就又一言不發的回來了。她怕她萬一說話,又惹得文氏發飆。

“大山,好好練字,缺什麽就回家跟我們說。”餘氏說道。

雖然跟文氏不對付,孩子總是無辜的。窮人家的孩子都是早早省事的,大山這孩子什麽都懂。

文氏抱著鐵柱,腳步邁得飛快。

要出院門的時候,大山忽然扭頭大聲道:“爹,我等你。”

母子四人,消失在漸濃的夜色裏,李強終於忍不住蹲在地上捂著臉嚎啕大哭。

那是楊柳聽過最淒涼的哭聲,壓抑,沉重,帶著漫漫而無邊的彷徨,是眼中血,心中灰。那應該是李家曆史上最難過的一個夜晚,比不得李大海和李威的逝去帶來的痛苦,卻壓得人都喘不過氣來。

何氏也抹了把眼淚,揮手讓大家散去,留李強一人大哭,發泄會兒。

從鬧劇開始就沒現身的杜氏慢慢收回視線,盯著著屋子裏明亮的燭火,喃喃自語道:“是我一直小瞧了他們。”

小瞧了他們的骨氣,小瞧了他們的感情,小瞧了他們的憐惜。

除了何氏,李家的女兒、兒媳都不約而同的來到灶房。家裏來了這麽一出,大家都有些沉重,都沒心思做飯了。

“要不就下麵條吧。”楊柳說道。要不是杜氏母子在,她都想今晚不做飯了,誰還有心思吃啊?

“這可是四嫂頭一次在咱們家吃晚飯...”秀秀猶豫,總覺得這樣有些怠慢了。

看看人家,看看人家,再比比自己,楊柳都不禁覺得自己無用。

心情不好的時候吵的菜味道也不咋滴,楊柳不敢保證水平,她便詢問問其他人的意見。少數服從多數,民主。

“都是李家的媳婦,自然是我們吃什麽,她跟著吃什麽了。”餘氏說道。

“對啊,以後一個鍋裏吃飯的機會可沒多少了。”小何氏也歎。

大家的表情都有些不自在,沒有一人搭腔,各自找活兒忙開了。

李家人在彼此沉默的氛圍下用了飯,然後各自洗漱,歇下。

晚上,李聰讓楊柳去和秀秀睡,他去陪著李強,怕李強會想不開,鑽牛角尖。

楊柳搖頭,以秀秀的個性,怕傷著她,會連覺都睡不好。她抱著李聰的腰說道:“以後咱們不吵架好不好?”盡管是一時氣憤,那說出來的話也深深的傷人,跟刀子似的一刀刀割著心。

“我沒有嫌棄你,你也不用自卑,覺得配不上我,咱們就好好把日子過下去,行嗎?”

李聰揉著楊柳的頭發,保證道:“這輩子,我絕不會辜負你。”

“我也不想看到你哭的時候。”楊柳悶悶道。

男兒淚,顆顆都是真傷心。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