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三章 華爾街之王(二)
周璉忙點頭,“當然記得。”
見周璉堂堂皇子之尊,竟落得這般狼狽模樣,周瑛心中微微有些酸楚,半晌道:“以我對大皇兄的了解,你並不是多愛管閑事的人,那一天為何主動擔下了這事,來向父皇回報?”
周璉倒是沒惱,臉紅了一下,才道:“我記不太清了,當時張大人昏迷不醒,大家沒個主意,亂哄哄的,不知道怎麽就都讓我找父皇稟報,我也想趁此向父皇表現一下,就過來了。”
周瑛又道:“父皇並未透露去向,大皇兄是如何得知父皇行蹤,並恰好在門口截住了父皇?”
顯然周璉聽明白了周瑛言下之意,臉色一白,“也是人群中有人這麽說了一嘴,說父皇今日未至,想是有私事要辦,快到中午差不多也該辦完了,若回去說不定正好能碰上。好幾個人都這麽附和,我一想也在理。我又急著走,根本沒注意第一個提起這話的是誰。”
周瑛直視著周璉的雙眼,正色道:“你可能保證,你所說的都是真的?”
不待周璉說話,周瑛又補充道:“大皇兄,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說。當日你既然說隨同一群官員巡視河岸,又發生了漕運總督暈倒落水一事,想來記得此事的人不少,若丁統領事後查證,與你所說不符……後果如何,你應該心知肚明。”
周璉深吸一口氣,眼圈猶紅,嗓音依舊在顫抖,但眼神卻一片赤誠堅定,一字一頓道:“我發誓,我所說的每句話都是真的。若有一句虛假,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這一番擲地有聲的話,砸得屋中瞬間一靜。
皇帝眼神複雜看向周璉,然而周璉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一眼都沒望向坐在上首的父皇。
周瑛拍了拍周璉的肩膀,站起來道:“這是疑點三。”
見徐貴妃皺眉想要開口,周瑛大方道:“當然,是否屬實,還需要丁統領驗證。”
徐貴妃瞥了周瑛一眼,舉起茶杯喝了口茶,以作掩飾。
周瑛隻當沒看見,繼續道:“父皇,我倒不是說憑著這三個疑點,就能證明大皇兄無辜。但它們確也指出了一種可能,就是此事背後另外有人,大皇兄隻是被設計頂罪,當替罪羊。”
皇帝原是心疼周瑛此番受苦,再加上許諾過要將壞人治罪,才特地叫她來旁聽,沒想到這樣小小一個舉動,竟帶來這般意外的收獲,驚訝之餘,不由用全新的眼光打量起周瑛。
周瑛覺察到皇帝審度的視線,也不驚訝,隻微微笑著,“父皇,您覺得呢?”
皇帝回過神來,沉吟後道:“也罷,總歸也不急在這一兩天。丁統領,你先將七公主提到的疑點排查一下。至於那個黃寶,把他近來所有的行蹤經曆,通通給朕查清楚。朕倒要看看,他到底是忠肝義膽,還是賣主求榮,抑或僅僅是受了無妄之災。”
丁唐領了命,臨走前瞟了一眼周瑛。
周瑛卻沒注意,隻向皇帝拜謝道:“多謝父皇。”
皇帝揮了揮手,“無妨。”他轉而看向周璉,覺得有點棘手,半晌道,“在事情查清前,你先在屋裏待著吧,等查清了真相,若你是被冤枉的,朕會還你一個公道。”
至於周璉不是被冤枉的處理結果,皇帝並沒有說,但可想而知不會很美妙。
周璉沉默地跪下,朝皇帝磕了一個頭,由喬榮看押著下去了。
煮熟的鴨子飛了,徐貴妃麵色當然不好,但現在是案情存疑,她雖然想借此機會把周璉釘死,但也不能罔顧謀害自家兒子的真凶,故而隻能憋屈瞪了周瑛一眼。
這不痛不癢的,周瑛隻當沒看見。
丁唐的效率很高,沒過兩天,就盤查完消息,再次向皇帝稟報。這一回皇帝沒帶徐貴妃,卻把周瑛這個公主帶上了,至於為何,多半是皇帝看在周瑛提出疑點上,周瑛倒不意外。
丁唐道:“啟稟陛下,黃寶身上確實另有疑點。”
這話一出,皇帝和周瑛都瞬間精神一震,皇帝問道:“此話何解?”
丁唐回道:“臣排查過黃寶的行蹤,陛下進駐臨時行宮後,黃寶就常在後角門一個貨郎處買東西,麻布皂鞋的,也不值錢,但黃寶隔幾天就要買一次。在兩位殿下被綁架當日,黃寶也買過東西,照舊隻有一盞茶的功夫,而且這期間一直在守門人的眼皮子底下。”
皇帝皺眉,“那貨郎?”
丁唐道:“臣也確實懷疑那貨郎,經守門人描述畫像。”丁唐取出兩副小相,遞給喬榮,由其轉交給皇帝,“陛下請看,這貨郎竟與蔡三英口中所述的接頭人,長得有六七成像。”
皇帝有種不好的預感,“此人現在何處?”
丁唐回道:“這貨郎被發現時剛服了砒霜,盡管臣著人去救,但他也隻多活了半個時辰。”
皇帝歎口氣,擺擺手道:“你繼續吧。”
丁唐道:“臣仔細查過,這貨郎是隨著陛下駕臨津阜,才突然出現的,之前從來沒有這麽個人。而且此人隻在後街叫賣,走完這一條街,不管貨架上還剩多少,都不會再叫賣。這貨郎在做完買賣之後,就會去各大坊市閑逛,明德坊去得最多。臣讓蔡三英指認,這一回貨郎剛死不久,蔡三英確定接頭人就是這貨郎。”
“而那兩千兩銀子的由來,臣也查了出來。黃寶特地將銀子放在溺桶,是為了掩蓋上麵氣味。”丁唐看了皇帝和周瑛一眼,體貼地避過了如何甄別氣味這一塊,繼續道,“銀子上有脂粉味,大皇子身邊並無女眷,伺候起居的也都是太監,黃寶自然無從得來,但他三五不時去的貨郎處卻有。”
“貨架上有九成的東西,都是女子用的胭脂水粉頭油等物。貨郎要將銀子藏在貨架上,就不可避免會沾上脂粉味。又兼黃寶也不是每日都出來買東西,所以這銀子在貨架上待得時間肯定不短。”丁唐一點點鋪開道。
“若朕沒記錯,是蔡三英索要銀兩。”皇帝做了個停的手勢,扶著額頭道,“正常的順序應該是,由黃寶把銀兩交給貨郎,再由貨郎交給蔡三英才對。”
“正常的順序確實該如此。”丁唐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但此二人違背常理的行為,與黃寶恰到時機的懸梁自盡一樣,都有一個解釋,就是借此栽贓陷害大皇子。”
皇帝不由沉默下來,半晌問道:“當日大皇子巡河口時發生的事情,與其所說是否相符?”
丁唐垂下頭道:“是相符的。”
皇帝麵色不變,手指卻握緊扶手,問道:“那是誰挑唆得大皇子前來擋駕?”
丁唐腰彎得越低,聲音越發恭敬,“是華陰縣縣令鄭曲成,頭一次鼓動大皇子親自向陛下稟報,第二次也是他推斷陛下快辦完事,大皇子若腳程快一點,說不定能正好迎上陛下。”
皇帝皺了眉,麵色有些困惑,而非生氣,“鄭曲成?怎麽有些耳熟?”
像縣令這一級的官員,哪有資格麵聖,不管是任免,還是回京述職,也隻會跟吏部打些交道,除非這一縣內天災人禍,上達天聽,否則皇帝又怎會知道一個小小縣令是何方人士。
但皇帝回憶了一下,不記得津阜一代有什麽天災人禍,這鄭曲成又為何聽著耳熟?
丁唐在下麵欲言又止,這一回喬榮給他解了圍,對皇帝耳語道:“陛下,這鄭曲成是珍貴人的親弟弟。”看出皇帝麵色尤有不解,喬榮又道,“珍貴人是二皇子生母,七年前去了的。”
皇帝這才想起來。
當年珍貴人是未央宮的宮女,得了皇帝一兩日寵幸,竟懷了龍種,十月懷胎,一朝分娩,竟誕下了宮中唯二的皇子。可惜珍貴人命薄,沒幾年就去了。也是給珍貴人辦喪儀的時候,皇帝發現二皇子母族實在不堪,矮子裏頭拔高個,提了珍貴人的弟弟鄭曲成當縣令。
但這樁事過去,皇帝就拋在腦後,再沒記起。而鄭曲成也不太爭氣,考績一直平平,吏部一看皇帝忘了這號人,自然不會給他開後門,七年了,鄭曲成就來回在周圍幾個縣晃悠。
皇帝知道鄭曲成的身份後,不由聯想到了留守京城監國的二皇子,麵色有些不好。
而丁唐似乎要打定主意,要讓皇帝心情更不好了,又道:“而黃寶的來曆,臣這幾日也查出一些眉目,黃寶六歲進宮,先在禦膳房打了兩年雜,就被調到玉年宮,伺候了兩年珍貴人,在珍貴人死後,黃寶才被調去花房,五年前才在大皇子處當差。”
皇帝的臉色頓時更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