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賞罰
雖然皇帝氣極,但回過頭來仔細一想,二皇子周琰能做出此等行徑,多半還是他對二皇子托付以監國重任,才養大了二皇子的心思。皇帝心中一歎,雖然眼下罪證確鑿,但總歸要給二皇子一個當麵辯駁的機會。可是南巡已行在半途,總不能為了二皇子一個再折回去。
皇帝沉默半晌,終於道:“傳令京城,讓二皇子閉府讀書,至於國事……”
皇帝語氣一頓,不由想起現在還被禁足的大皇子周璉。
原先皇帝把大皇子周璉帶在身邊,是因著周璉年紀已大,入朝聽政的表現可圈可點,頗得朝中重臣的賞識,才引起皇帝的戒心。皇帝一來更屬意六皇子周玨,二來也怕這個嶄露崢嶸的大兒子成了氣候,威脅到皇帝的地位,所以才起了防備之心,把周璉帶在身邊。
可現在周璉這番表現,雖是讓皇帝失望,但也讓皇帝放了心。
皇帝定下主意,吩咐道:“國事不可耽誤,就讓大皇子立刻啟程,返回京城,監理國事。”
喬榮和丁唐各自領命退下。
周瑛還有些驚訝,沒想到皇帝做出這種決定。
皇帝看出周瑛驚訝,也有點尷尬,畢竟先前差點冤枉了大皇子周璉的是他,現在借此對周璉表示補償的也是他,皇帝摸了摸鼻子道:“你大皇兄受了這無妄之災,朕也是想補償一二。”
周瑛當時在幾乎塵埃落定的時候出了頭,做了那番決定,雖然是為自己找出真凶,但也到底得罪了徐貴妃,站到了周璉這一邊。周璉能在事後得到補償,此長彼消,周瑛隻會高興。
周瑛笑道:“還是父皇明察秋毫,才還了大皇兄一個公道。”
皇帝麵色也自然了些,笑納了周瑛的奉承,倒也沒忽略掉她的功勞,“此番還是有賴於你心細機敏,才能發現個中關節。不過,此事具體如何處置,還要等回了京城之後再議。”
周瑛當然不會相逼,體諒道:“我知道,不管怎樣,總要聽聽二皇兄如何說。”
一提起二皇子周琰,皇帝又歎了口氣,搖頭道:“罷了,不提這些。蔡三英等人,朕會下令擇日處死。至於你,前幾天受了許多苦,又在事後查明真相時立了大功……”
皇帝想了想該怎麽封賞這個女兒,綾羅綢緞、珍玩貴器……日常裏功課做得出眾,孝心獻得趁他心意,賞下來把玩倒還罷了。今日這一樁功勞,再賞這些玩物,似乎嫌輕了些。
皇帝想了半天未果,索性笑問道:“我兒此番立了大功,想要什麽,盡管跟朕說。”
周瑛被這個餡餅砸到,先是一陣驚喜,但隻轉念一想,就又冷靜下來。
這個餡餅看似極大,但周瑛真正能提的卻有限。
這一次周瑛被綁架,實在是被殃及了池魚。盡管周瑛被困地牢諸般折辱時,曾經恨透了那幫喪盡天良的人販子,也恨透了這起事件的幕後之人,恨不得即刻手刃仇人,但事實上在她費盡心機逃出來之後,就隻能乖乖待在後院,等待別人去調查,就算知道了真凶,也隻能仰仗別人懲罰幕後真凶。
這讓周瑛無比清晰地意識到,她所謂公主之尊,不過是個空架子,一點護住自己的能力都沒有。
可盡管周瑛起了爭權的心思,但這個年代讓她注定不能像她的諸位皇兄一樣,提出入朝聽政的要求,到各部輪轉,從而一步步手握重權。就算她提出了,適才許諾盡管提的皇帝,也隻會笑她胡鬧。
周瑛心中一哂,也罷,既然沒法明著來,那就暗著來吧。
周瑛抬起頭,一臉猶豫道:“父皇,我也知道這回是因為我和六弟上了街,離了南巡大軍,才被人覷空下了手,但這次南巡機會難得,要是以後一路都龜縮不出,那我這輩子都要後悔死了。”
皇帝原也有些被嚇到,不敢再讓周瑛兩個隨便上街,但看周瑛可憐巴巴的樣子,不由心軟了,笑道:“罷了,你難得能出來玩一回,要這麽一直約束著你,朕也看著心疼。”
周瑛眼中一亮,“那父皇是同意我以後還能出去玩了?”
皇帝見周瑛高興的樣子,也不由露出一點笑,又忙憋住了,警告道:“以後可不許再去那些亂哄哄,人多眼雜的地方了。”周瑛忙不迭點頭,皇帝又道,“還要隨時帶著禦林軍,絕對不能落單。”
周瑛連連應是,“吃了這麽大虧,就算父皇不說,我也不敢不帶禦林軍。”
皇帝看周瑛如此乖巧,笑道:“總歸你知道厲害就好。”
周瑛又慢慢道:“其實我這次也嚇得夠嗆,還正想求父皇,賜給我幾個貼身侍衛呢。”
皇帝聽了周瑛這個請求,倒是一愣。
其實周瑛這個請求也不算出格,公主們在及笄開府之時,皇帝也會配以衛隊百人。當然,這百人衛隊也有區別。有將將夠一百的,也有一百七八十的,有個個是軍中好手的,也有老弱病殘湊數的。
按說周瑛拿皇帝這個許諾,換一個上等的百人衛隊更劃算,但夜長夢多,誰知道四年後她在皇帝跟前混成個什麽光景,還不如早早兌現了,握在手裏的才算真實在。
而且,哪怕是公主的貼身侍衛,也進不得宮。皇帝若同意了她的請求,就要想辦法安置這些侍衛的去處。既然成了公主的私衛,那麽不管是京盤大營,還是禦林軍衛所,都不再是這些人的合適去處,公主府才是安置這些人的正確所在。
所以這一請求,也會間接促成公主府的及早建成,也算一箭雙雕了。
而建成公主府,也是周瑛正式擺脫後宮束縛,進入朝野政治舞台的第一步,至於再往後如何培植人手,如何擴大自己的勢力,就是後話了。
至於周瑛如何作想,皇帝當然不知,隻當周瑛女兒家膽子小,一時被嚇到,想要幾個人保護也是正常的。故而皇帝沉吟片刻,就笑道:“這算什麽,朕回頭就給你找自己好手當貼身侍衛,以後進進出出都讓他們跟著,肯定護得你周周全全,再不會發生那種惱人的事。”
周瑛高興道:“多謝父皇,我就知道父皇對我最好了。”
皇帝拍了拍周瑛的腦袋,笑問道:“朕給你的賞,你就準備要這個了嗎?不準備再要點別的?”
周瑛一臉滿足,“我本來也沒做什麽,攏共也就說了兩句話,這些就夠了。”
皇帝雖然讓周瑛隻管張口要,但見周瑛如此乖巧不爭功,一點點就滿足,也不由欣慰於自家女兒懂事大方,又賞了周瑛好一通金銀珠寶,奇珍異玩,倒是讓周瑛發了一筆意外之財。
周瑛又在後院養了幾天“病”,才漸漸痊愈起來。
而當周瑛正式病好,大皇子周璉也奉命回京都,行監國之責。臨走前,周璉悄悄見了周瑛,倒也沒說什麽漂亮話,隻慎而重之向周瑛道了謝,並許諾以後有事無有不應。
短短幾天功夫,周璉整個人的氣質都沉澱下來。
以前周璉雖然也溫和儒雅,一身皇家氣度不俗,但身上總有種青澀的真誠,可現在再去看周璉,那股子涉世未深的稚嫩已經蕩然無存,反而多了幾分看不夠的沉靜漠然。
雖然成長的代價讓人惋惜,但盟友有這個變化,周瑛自然不會不高興。
對此不高興的,也隻有徐貴妃了。
皇帝私下裏對徐貴妃如何解釋,周瑛當然不知道,但徐貴妃心情肯定不會好,從正屋裏這些天掃出來的碎瓶瓷碗,就可見一斑。周瑛自然躲得遠遠的,就連皇帝踏足這間院子的次數也減少了。不過徐貴妃還算沒徹底失了理智,在南巡隊伍再次啟程前,就放下身段再次把皇帝哄了回去。
這一日春光正好,白柳一邊曬書,一邊絮叨,“大皇子回去的時候可風光了,陛下親自送行,又讓百官送到十裏亭外,就連禦林軍就帶了兩路回去。倒是二皇子這次,可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周瑛一手執白子,一手執黑子,跟自己下棋,聽到這話,不由心中一動,停下落子的手。
確如白柳所言。此番二皇子周琰落馬,灰溜溜交出了監國之權,六皇子周玨若非周瑛僥幸帶他逃出來,最好也是個失蹤的下場。大皇子周璉雖然前麵受了一番冤枉,被人栽贓嫁禍,甚至差點被皇帝圈禁下罪,但歸根到底,還是他得了最大的好處,成了這次事件最大的贏家。
周瑛不由暗自心驚。
看周璉的樣子,先前被皇帝問罪的時候,確實是被冤枉得心如死灰。後來事情有了轉機,周璉沉冤昭雪,那一番成長後的轉變也真切無比,誰見了都會心生觸動惋惜。
如果說一切都是周璉自導自演,那此人心機也未免太可怕了。周瑛落下棋子,希望是她多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