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一對耳璫的價值
周瑛隱隱覺得不對勁。
她說了自己和周玨都不識字,蔡爺隨便取了一樣首飾當信物,這確如她所預料,但這蔡爺可是一句沒問她姓甚名誰,家在何處,家中何人主事,就直接拿著信物準備去勒索了。
恐怕也隻有蔡爺早就踩好了點,瞄準了她們下手,這一個解釋了。
這麽反推回去,昨日耍百戲的人失手傷人,引發混亂,恐怕不是意外,而是人為。要不然也無法解釋當日那麽巧,她和周玨難得出一次門,就碰上那種亂子,而且一眨眼她姐弟就被跟其他人隔開。
但周瑛想了想,又覺得不太對。
從昨日圍堵周瑛二人時的嫻熟套路,再到今日這間有些年頭的地牢,都昭示著這位蔡爺幹這一行不是生手,能領著這麽一票人當人販子最起碼是地頭蛇。
既然蔡爺是地頭蛇,又是老手,踩完點不可能不調查她們姐弟的身份背景。
或許蔡爺混的層麵低,接觸不到津阜官商的上層,不知道有貴人駕臨津阜,入住此間宅院。但就算蔡爺不知道她們姐弟貴人出身,隻以為她們是宅院原主人家的子女,可這間宅院的原主人也不是普通人,雖然比不上周瑛她們出手闊綽,但所能支付的贖金也絕對會讓蔡爺心動。
那麽這位見錢眼開的蔡爺,為何先前沒動勒索之心,現在反而動了呢?
隻有一個可能,她所假設的前提是錯的,蔡爺並未提前踩好點,並非主動盯上她和周玨。
不,仔細一想,一開始被盯上的人隻有周玨。
周瑛低下頭,重新捋一遍。
蔡爺在並未踩點的前提下,就知道了周玨和周瑛的存在,且一早知道她二人會在那時出現在利市上。也因此,蔡爺才能提前在百戲攤周圍安排好人手,在變故突生,周圍亂成一鍋粥的情況下,還能精準地找到周玨,在她帶著周玨逃脫後,還鍥而不舍追了那麽久,才把她二人拿下。
周瑛一顆心漸漸沉下來,恐怕是有人故意雇了蔡爺擄走周玨。而知道周玨身份,又能及時通風報信的,隻會是南巡隊伍中的人。會是誰呢?
至於這幕後之人是想要周玨死,還是要他失蹤,這些都不得而知。
但從蔡爺和吳嫂的語氣不難猜出,這夥人陽奉陰違也是尋常,動一次手掙兩筆錢,一是買凶錢,二則廢物利用,再賣一回賺一筆。可如今蔡爺既知她姐弟二人非富即貴,她們的安危暫且能保下,但恐怕蔡爺也會勒索她的家人,更甚至反咬一口,要挾那幕後之人添錢。
不管蔡爺如何行事,既然幕後之人在南巡隊伍中,兩方麵的消息恐怕都會傳至其耳中。如果幕後之人狗急跳牆,弄出亂子,被禦林軍抓到,也倒罷了。
就怕這人狠下心,出個大價錢買了周玨的命,那可就壞事了。
所以,周瑛不能被動等待救援,她必須自救。
吳嫂把銀子收好,取了一盒膏藥,扔到周瑛腳邊,“自己抹去吧,可別真死了。”
周瑛疼得彎腰都困難,周玨乖巧撿起來,“姐姐,我給你塗藥吧?”
周瑛接過來,“我先來看看。”她揭開蓋子,裏麵是一種豬油膏似的膏狀物,乳白色,賣相倒是不錯,就是不知道功效好不好。她想了想,先在手上的傷口試一試,看看效果,有無弊病。
接下來周瑛不再妄動,隻按時吃飯。想想前些天她還怕胃養得嬌貴,路上小攤不敢隨便吃,可現在這粥是半餿的,餅子硬得能咯牙,也囫圇吞吃下去,不也沒事,不由自嘲一笑。
每日看守這間小監牢的,除了蔡爺,這夥人都會來輪換。
也因此,周瑛數清這夥人一共九人,八男一女,看模樣膀大腰圓,沒一個像善茬。不過大多時候來看守監牢的還是吳嫂,從吳嫂的吃酒閑罵中,周瑛知道並不是吳嫂排得時間多,而是另幾個發懶,寧願拿一點小錢跟吳嫂換了,好去外頭尋女人、喝花酒、賭錢……
而監牢裏其他小孩,在短短幾天內,就被帶走不少,再沒帶回來。小的好賣,剩下的隻有兩個大的。一個比周瑛還大些的小姑娘,叫香蘭,是唯一穿著一身幹淨衣服的,每天晚上被帶上去,早上又被送回來。另一個是小一點的小少年,叫林澤,手上有傷,每天懶洋洋的不愛理人。
周瑛觀察了幾天,身上的傷勢也緩和些了,心裏也漸漸有了主意。
這一日臨到傍晚,胡三再一次下來帶走香蘭,又不懷好意瞧著周瑛,周瑛忍著厭惡,隻作不知。待胡三走了,除了她跟周玨,屋中隻剩下看守的吳嫂,和角落裏半睡不醒的林澤。
周瑛讓周玨取出那對翠玉耳璫,上前隔著柵欄道:“吳嫂,能給口水喝嗎?”
吳嫂掃了個眼風過來,嗤笑道:“馬桶裏不都是水嗎?渴就直接喝唄,我還攔著你了?”
馬桶裏哪是水,明明是屎尿,虧得她說得出來,周瑛腹中一陣作嘔,卻隻能咬牙忍著,麵上還得堆出笑,一臉為難道:“我弟弟有點發燒,還請吳嫂給個方便,我不會讓吳嫂難做的。”說著,周瑛從袖間伸出手來,右手翻上來,露出滴翠一般的水珠耳璫。
吳嫂頓時眼睛亮了,酒也不喝了,豬蹄也不啃了,撲上來就想搶。
周瑛卻飛快往後一收手,“吳嫂,我的水呢?”
吳嫂不耐煩拍了拍柵欄,“還不把東西拿過來,你人都在這裏頭了,還敢跟老娘談條件?”
周瑛站起來,卻沒向柵欄走去,而是掩著鼻子走到馬桶跟前,把手懸在上麵,手指間露出一點翠色的瑩光,“固然吳嫂能進來明搶,我也攔不住,但它之前的去處,我卻還能決定一二。”
吳嫂一想還要伸手去掏,不由惡心得翻了個白眼。
周瑛適時放軟了聲調,示弱道:“我隻要些熱水和饅頭,這對翠玉耳璫就是吳嫂的了。”
吳嫂一聽這酬勞還翻倍了,不由豎起眉毛,怒道:“你還敢要饅頭?”
周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每日送過來的飯菜實在吃不慣,倒是看吳嫂吃的香甜。”說著周瑛一臉豔羨地看向小桌子,那上麵擺著酒、熏肉幹、豬蹄、一碟花生米和一盤子饅頭。
吳嫂忙擋了擋,怕周瑛再說兩句,又把其他幾樣訛走了,左右幾個饅頭又不值錢,換一對玉耳璫絕對賺翻了,忙道:“罷了罷了,你吳嫂今兒個就發發善心,給你幾個饅頭吃。”
說著,吳嫂專門挑了三個小點的饅頭,又倒了一大壺熱水,遞給周瑛,“給你吃吧。”
周瑛忙從柵欄間接過來,“多謝吳嫂。”
吳嫂手心朝上,向前伸著,慈祥笑道:“瞧,吳嫂說話算話吧,東西呢?”
周瑛不舍地摩挲著翠玉耳璫,半晌才遞過去,“這耳璫是我十歲生辰時,我娘特意送給我的。天寶樓老師傅的手藝,天底下隻有這一份。請吳嫂千萬愛護則個,等我回去了,一定跟吳嫂贖回來。”
吳嫂一把搶過去,對著光看了又看,隻見耳璫瑩瑩透著翠色的柔光,弧度柔美,不見一點瑕疵,就知道這對耳璫絕對是上品,不由樂得開了花。
這會兒周瑛在她眼裏就是個下金蛋的母雞,吳嫂笑道:“好好好,這耳璫我會好好保管的。”
說完,吳嫂喜滋滋收好翠玉耳璫,在屋裏轉了半天,沒找到個好藏處,搬梯子上去藏了。
見吳嫂不在了,周瑛把周玨推起來,“快起來,吃點東西。”
周玨一向嘴刁,這幾天餿飯冷粥沒吃幾口,餓得夠嗆,現在得了幹淨的熱水和香噴噴的饅頭,頓時再忍不住,坐起狼吞虎咽起來。
周瑛一邊細嚼慢咽吃著,一邊讓周玨慢點,別噎著自己。
這時旁邊突然傳過來一句話,“你想逃走?”
周瑛被說中心事,眼皮一跳。她抬頭看去,正看見一向不愛搭理人的林澤,竟罕見地坐起來,目光有神盯著她看。這時林澤語氣肯定,又重複了一句,“你想逃走。”
周瑛定下心神,反問道:“這話從何說來?”
林澤黑亮的眼睛打量著周瑛,篤定道:“你騙不過我的,不然好端端的,你寶貝那麽久的首飾,幹嘛拿出來換這麽一點不值錢的饅頭熱水?”
像是被林澤的樣子嚇到,周玨有些害怕,偎在周瑛懷裏,偷偷瞅一眼林澤。
周瑛摟著周玨,摩挲著他的發頂,“我不過是擔心弟弟身體吃不消罷了。左右過了這些時日,我爹娘也該交上贖金了。到時候我順順當當被爹娘接走,不比自不量力逃走強?”
林澤抱著手臂,冷笑一聲,“可別告訴我,你還真信他們那些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