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來雲閑山莊祝壽的賓客極多,山莊裏,位置便利,環境優雅的院子,都優先分給了祝壽的來客。

琴姬箏姬這些伶人,則被安排到了莊子裏較為偏僻的角落。

顧菀真跟著那丫鬟,幾乎將整個雲閑山莊轉了半圈,才走到伶人的院落。

在寧國公府,就是寧國公溫京墨,也一向以老太君為尊,這回老太君有吩咐,琴姬自然隻能聽從。

“聽說姑娘在壽宴上還要彈奏,老太君壽宴為重,不知姑娘有沒有平日不常用的琴,借給我用一下就好。”顧菀真想了想道。

那丫鬟見顧菀真這麽懂事,眼中流露出欣慰的神色,便先走一步去給老太君回話。

顧菀真則在裏麵耽誤了一會兒,等琴姬找了琴出來,她才不緊不慢,領著抱琴的連翹準備回去了。

這個時候時辰尚早,伶人的院落也是靜悄悄的,幾乎沒有什麽人走動。

一出院門,顧菀真的眼睛眯了眯,放緩了腳步。

連翹跟在後麵,察覺了她的異常,“小姐,怎麽了?”一邊說著,一邊上前兩步,擔憂的去看顧菀真的神色。

眼見連翹就要比她多邁出一步,顧菀真猛地伸手,止住連翹的腳步。

動作來的突然,連翹嚇了一跳,有些不明所以。

卻見顧菀真正盯著地麵,唇邊帶了一抹玩味的笑意。

順著視線看去,連翹發現,在她腳前一步遠的地方,有一條極細的白色絲線,懸空橫穿過這條石子路,長線兩端,分別綁在路旁的樹根上,還用花圃裏的花泥把線抹過,一眼看上去,幾乎跟樹幹融為一體。

而地上的青色鵝卵石,將白色絲線也襯的不大顯眼。

如果剛剛被拉了一把,她這一腳邁過去,恐怕就會被這條絲線絆倒,地上可都是一顆顆的石頭,摔上去就是不受傷,也會讓人衣著狼狽。

她摔倒不要緊,可要是傷了自家小姐,這就不得了了!

“這是誰在惡作劇?!”連翹瞪著眼,環顧四周,想要揪出這個罪魁禍首。

顧菀真按住連翹的手,止住她的嗬斥。

這麽幼稚的整人方法,還能是誰做的?

顧菀真微微勾起唇角,淡淡的道:“景二公子,還不露麵嗎?”

“切,沒意思!”

景堯從一旁的大槐樹後頭走出來,俊秀的眉皺成一團。

景堯的皮膚很白,早晨和煦的陽光照在那張精致的臉上,顯得他的皮膚很有幾分晶瑩的質感,過分的白皙,顧菀真可以清晰看到他眼底那一點隱約的烏青。

顧菀真不免詫異,這抹憔悴,跟那眉宇間常年不化的鬱結,竟使他那種陰鬱著的俊秀愈發耀眼了起來。

“昨天在席間,就聽說景二公子身體不適,瞧這模樣,像是一晚上都沒有睡好,現在好些了嗎?”顧菀真淡淡的笑道。

這笑容,分明有些幸災樂禍的味道!

景堯緊緊攥拳,咬著牙道:“顧菀真,你還敢提?!”

“有什麽不敢提的?”顧菀真不以為意的笑了笑,“難道,就許景二公子給我下藥,不許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昨天傍晚在亭子下那一麵,顧菀真牙尖嘴利,每一句都往景堯的心窩子戳,是真的把景堯氣著了。

離開以後,景堯實在氣不過,就給顧菀真的茶裏下了整整兩包瀉藥,讓她嚐嚐自己的厲害!

哪知道,顧菀真從頭到尾都好好的,反而是他吃了那盤豆腐之後,肚子疼了起來。

景堯不傻,回去後不久就意識到自己是著了顧菀真的道!要不然怎麽那道豆腐人人都吃了,都沒有事,偏隻有他一個人肚子不適?

最可氣的是,這事他還不能告訴別人,畢竟他堂堂一個男兒,要是讓人知道他成了一個小女子的手下敗將,那就太丟臉了!

景堯回想著昨晚那劈裏啪啦直瀉千裏,拉的他腿都軟了的一幕幕,臉色黑如鍋底,“你給我住嘴!”

“怎麽,景二公子敢做,還不敢當?”顧菀真扯了扯唇角,輕嘖幾聲,“你啊,要是怪,就怪你自己,要是不把藥量下得那麽大,也不用受這麽大的罪,現在後悔了吧?”

“這一回的事就是告訴你,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咱們以後好歹是一家人,這種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作弄一家人的事,往後景二公子還是少做為好。”

顧菀真揶揄著,慢悠悠的道。

景堯最聽不得顧菀真提婚約的事,什麽一家人?!

還想讓他手下留情?做夢!

一股怒火猛地竄了上來,景堯放在身體兩邊的手緊緊攥拳,整個人都氣的發抖,“你別得意!這事還沒完,日子還長,小爺我奉陪到底!”

景堯狠狠的瞪了顧菀真一眼,轉身就走。

顧菀真看著麵前這個少年震怒的模樣,忍不住有些想笑,隻是轉念一想,那抹笑意在她唇邊頓住。

等等……

這就完了?

這位少爺尾隨他,跑到這伶人居住的院子外頭,還親自扯了跟繩子絆她,到最後,興師問罪都沒成功,就這麽窩窩囊囊的走了?

這還是那個傳聞中,把那些跟他議婚的名門貴女,往死裏整,不惜用下作手段也要退婚,令京城各戶人家的小姐們聞風喪膽的景家二公子景堯嗎?

跟她怎麽鬧得像過家家似的?

最重要的是……

“誒誒誒,你等等,誰要你奉陪到底了!有本事你去找你祖母取消婚約呀,我看你鬥不過家裏,隻能欺負欺負我,有本事能讓婚事作罷,那才算你厲害!”顧菀真急切的喊。

景堯的身子僵了一下,卻連頭也沒回,邁著大步走遠了。

顧菀真深深吸了一口氣,她又激將了這麽一回,這一次,景堯總該在退婚上努力了吧?

顧菀真其實對跟景堯這麽鬥來鬥去實在沒什麽興趣,方才也是把她逼急了,她才不顧場合,大聲的說起了婚約的事。

好在她左右看過,四下隻有樹影綽綽,並沒有人走過。

顧菀真正這麽想著,她的視線掃過某處,心立時一沉。

在不遠處的月洞門邊,站著的那個墨袍男子,麵容冷峻,眼眸冷凝,不是溫京墨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