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問裴氏,“母親沒有確切的消息嗎?”

裴氏沒理會她,隻道:“東府的事情先往後放一放,至少要能確定楚瀟寒是真的死了。”

她想把東府並入西府,讓京都隻剩下他們這一脈景寧侯府的後人。但這是要在楚瀟寒確實死了的情況下,若是楚瀟寒隻是受了傷,或者沒事,她就不可能成功。

這件事便暫時擱置了下來,紀雲卿等了幾天,也沒見西府的人再上門。心中還想著,莫不是宋氏真的相信了自己的話?

隻是她也並不得閑,府裏人心浮動,方氏時不時的便找些小麻煩,想法設法的要從紀雲卿手裏爭搶點權利,不過從來沒成功過就是了。

原本在偏院裏還算安分的紀雲瓔,現在也時不時的去方氏那裏坐坐。兩人好像完全忘了之前是因著什麽生分,不過兩天,便親密如母女。花園裏經常能看見她們兩人手挽手,親親熱熱賞花的情景。

其中有多少情分不知,但謀算應是哪一個也不少。

除了方氏,還有楚謙,他作為楚瀟寒的生父,隻在剛知道消息的時候露出些許悲傷的表情。

不過一夜之後,他便似已完全忘了自己有個兒子生死不明,每日在外麵與他那群狐朋狗友廝混。

紀雲卿看著他們,隻覺得心中悲涼。感情在他們眼裏似乎不值一提,仁義道德也從未在他們心間停留過。他們在乎的隻有自己,隻在乎自己能不能快活過日子,能抓到手裏多少好處。

別說府裏的下人中藏著魑魅魍魎,便是這府裏的主子,也是牛鬼蛇神讓人無法分辨。

倒是楚淵城,得了空便會來雲萃院找她。

開始隻是找些有的沒的話來與她閑聊,紀雲卿也沒放在心上,直到那一日,楚淵城興匆匆的對她說:“大嫂,我今日得了先生的誇獎。”

“真的嗎?”

楚淵城用力的點點頭,“先生說,我再用功些,便能趕上大哥。大嫂,我也會中個狀元,到時候為您掙個誥命。”

紀雲卿一下子愣住了,心底仿佛有暖流緩緩聚起。她問楚淵城,“你這些日子來陪我,是擔心我傷心嗎?”

楚淵城紅了臉,抬手撓了撓頭,低聲道:“大哥說,讓我一定要好好照顧嫂子還有小侄子。大哥還說,他考功名,就是想要給嫂子掙個誥命。”

話音漸漸低下去,楚淵城垂著頭,沒想到大哥這一去,就沒回來。楚淵城想著,忍不住紅了眼眶,大哥的心願和叮囑,他會幫著大哥實現。

紀雲卿笑起來,揉了揉楚淵城的額頭,“你要相信你大哥,他是那般無用的人嗎?”

楚淵城搖頭,臉上滿是孺慕,“大哥是最厲害的。”

“那就是了,他那麽厲害,一定會回來的。”紀雲卿柔聲道,“我們要相信他。”

“恩。”

紀雲卿又看向楚淵城,說:“不過你能用心讀書很好,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讀書多了,才能知道更多事,才不會渾渾噩噩的過一輩子。至於誥命,我的誥命還是交給你大哥吧。你哪,先掙個前程,說不得哪日遇見你喜歡的女子了,你就能把所有想給的都給她。”

楚淵城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想到大哥說過,‘大丈夫行事,當礌礌落落,如日月皎然’,便又站直了身子。娶妻生子,乃人生必經之事,沒什麽好害羞的。

紀雲卿欣慰的打量著眼前的少年,他身形抽高,原本胖乎乎的臉頰也變得緊繃瘦削。雖還有些單薄之感,但已有了少年朝氣蓬勃的生機。

眉宇間有些許與楚瀟寒相似之處,但與楚瀟寒的俊美冷清不同,楚淵城更加清秀。如那新發的柳枝,在春風中搖**。

變化最大的要數他的那雙眼睛,這雙眼睛最初滿是混沌,處處透著囂張。後來便是迷茫,許是突然發現了另一個世界和另一套行事方式,讓他有不知所措之感。

但是現在,他的眼睛清明澄澈,宛如一汪清澈的湖泊,透出柔和的光。

“不知不覺,你竟……”紀雲卿想了許久,也沒想出一個詞來形容楚淵城現在的樣子,“真是沒想到,當初小霸王一樣,用石頭砸人,說謊的小屁孩已是這般出眾的樣子。”

“大嫂。”楚淵城低聲喚道,“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說了,是我太過糊塗。”

就像大嫂方才說的,若是他一直如以前那樣,那真是要渾渾噩噩的過完一輩子。

這都要感激大嫂和大哥,他們逼著他去了前院。在先生的教導下,楚淵城才認識到自己以前的無知。大哥常常指點他的功課,教導他為人處世的道理。

所以楚淵城就像是敬重父親母親一般,敬重著楚瀟寒與紀雲卿。

紀雲卿不好在鬧他,便隨著他的意,轉了話題。她發現,楚淵城明禮懂禮,但卻不死板,知道隨機應變。看來楚瀟寒真的是在用心培養他。

送走楚淵城,紀雲卿笑著對琉月道:“你看,西府肯定沒想到,夫君不在,還有個淵城。”

琉月疑惑的眨了眨眼,“那她們會不會像傷害少爺一樣,傷害二少爺?”

“這我倒是沒想到。”紀雲卿想了想,“以防萬一,你把淵城身邊的人排查一遍。若是可以,找個忠心機靈的小廝放到他身邊。”

“是。”琉月應下,心中想著人選。

天氣越來越熱,一轉眼就到了夏季最熱的九月中旬。天上像是掛了一個火球,每日向地上吐著火焰,恨不得把人間一起灼燒起來。

這一個月,西府一直沒什麽動靜,似乎完全把東府給忘到了一邊。方氏也因為使出的小手段屢屢失敗,有些黔驢技窮,安分了些。

“少夫人。”琉月端了一盤西瓜放到紀雲卿麵前,“吃點瓜解解暑吧。”

紀雲卿無力的歪在榻上,旁邊的青黛輕輕搖著團扇,隻那一點風怎麽能解了暑熱。紀雲卿身上的汗珠不停的滾落,不過一會兒就濕了衣襟。

“這天氣怎麽回事兒?”紀雲卿拉了拉領口,很想學銀票那般趴在地上用舌頭喘氣了。

琉月又取了一把扇子,一邊給紀雲卿扇風,一邊說:“今年其實與往年差不多,隻不過少夫人現在的身體沉重,屋子裏不能放那麽多的冰盆,少夫人才會覺得太熱了。”

紀雲卿最近肚子越來越大,琉月隻看著都是心驚膽戰,恨不得紀雲卿每日都躺在**。生怕下地一個意外磕了碰了。

“是嗎?”紀雲卿歎了口氣,低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小聲的抱怨,“寶寶,你看我因為你吃了這麽多苦,你可要好好的啊。”

忽然,肚皮下似乎有什麽東西小小的動了一下,紀雲卿一下子驚奇的睜大眼,“寶寶動了!”

“什麽?”琉月與青黛兩人也覺新奇不已,湊過來盯著紀雲卿的肚子看,“少夫人,小主子真的動了?”

紀雲卿僵住胳膊,手都不敢挪動了,“對,方才他真的動了。”

“難道是聽到了自己娘親的話,與少夫人說話?”琉月異想天開的說,“小主子肯定是說,以後會好好孝敬少夫人。”

紀雲卿柔柔的笑了,“他這麽小,能懂什麽孝敬?”

她啊,隻希望孩子能平安喜樂的長大,一輩子健康。至於其它的,她不強求。

隻是可惜,孩子第一次有了反應,他的父親卻不在身邊。想起楚瀟寒離開之時,曾許諾自己很快就會回來,卻沒想到這一去,他身受重傷,在外滯留四個月之久。

皇帝派下去查這件案子的人一批又一批。可惜不知道是真的無從下手,還是背後之人手段高超。一個月以來,不僅刺殺楚瀟寒與榮遠航的凶手毫無頭緒,就連他們兩個找到線索的河堤潰決的案子也是毫無進展。

昨天,她終於又接到了楚瀟寒的家書,信中說他的傷勢已經大好,原本是準備馬上就回來的。但是他覺得這一個月都等下去了,不若再多等幾天,看看西府到底會不會動手。

知道他的傷好了,她的牽掛便少了許多。雖很想立刻見到她,但是紀雲卿覺得,一個月時間,足夠消除西府的顧慮,或許不需要幾天,她們就會找上門來了。

正在想著,李氏身邊的丫鬟黛眉就過來請她了,“少夫人,老夫人請您去大廳。西府的老夫人與夫人來了。”

說人人到,紀雲卿無奈的笑了笑,隻是她們就不能選早上或者傍晚涼爽些的時候過來嗎?為何偏選在下午太陽最烈的時候。

心裏抱怨歸抱怨,紀雲卿還是換了身衣服,去了正廳。

李氏與右手邊的裴氏兩人正在說話喝茶,裴氏一身絳紫色衣裙,身旁坐著宋氏。李氏左手邊坐著楚謙與一身紅色正室服飾的方氏。

把人都叫了過來,看來西府這是準備伸爪子了。

紀雲卿心裏有了數,禮儀周全的一一向幾人行禮問好。

李氏慈愛的笑著道:“你身子重,快些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