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景濯向來溫和有禮,便是生氣,也少有疾言厲色的時候。現在他突然沉下臉,散發的氣勢讓喜樂一驚,下意識的跪在地上說:“姑爺,奴婢不敢隱瞞……”
正要說的時候,裏屋的楚池絮醒了,連聲叫著喜樂。
兩人哪裏還有心思聽喜樂說什麽,幾步就進了房間。
楚池絮剛坐起身,被突然衝進來的兩人嚇了一跳,下意識的用被子護在自己身前,驚疑不定的看著誠國公夫人與溫景濯,“母親?夫君?你們怎麽在這兒?”
“沒嚇壞你吧?”誠國公夫人忙仔細查看楚池絮的情況,“都怪我們,太著急了。絮兒,你沒事吧?”
楚池絮搖搖頭,平複了下急跳的心髒,笑道:“怎麽還勞煩母親親自過來了?我吃過早膳就要回去了,這麽早,母親不多睡會兒。”
“我不放心。”誠國公夫人坐在楚池絮床沿,仔仔細細的打量著她的神色,笑的見牙不見眼,“你現在懷的可是我們誠國公府的嫡長孫,不親眼看看,我哪裏能睡得著?”
楚池絮臉頰飛紅,向誠國公夫人道謝,又轉向溫景濯笑問:“夫君今日不用上值嗎?”
“我請了假。”溫景濯不在意的說,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楚池絮看了半響,“你身子沒事吧?昨夜可是出了什麽事?”
楚池絮在他這般熱烈的眼光下,臉龐更紅,宛如初綻的梅花,嬌豔欲滴,“不過是動了胎氣,祖母擔心我路上不安全,才會留我在東府歇息一晚。”
誠國公夫人不放心的問:“你身子可是真的無礙?”
“是,母親不用擔心。”
三人正說著話,外麵李氏與紀雲卿已經過來了,院子裏傳來丫鬟的問安稟報聲。
誠國公夫人慈愛的拍了拍楚池絮的手,道:“你既然沒事,便先穿上衣服。我帶你回誠國公府去,東府雖是你的娘家,到底比不上自己家裏自在。”
嫁了人,女兒就不算是娘家的人了,隻有夫家是她的家。
誠國公夫人這般人,隻是一進來就發現她們安置楚池絮的地方是別人院子的客房。心中略有不滿,是以才會這樣說。
楚池絮輕聲應下,誠國公夫人吩咐一旁的喜樂小心伺候楚池絮,這才帶著溫景濯一起退出去。
“夫人。”李氏身後跟著紀雲卿,兩人一起迎了上來。
誠國公夫人一臉和善的笑意,“老夫人,我們這麽早來,吵到你們了吧?”
李氏笑道:“將心比心,若是我,怕也是忍不下去,要來看看才安心。何況我一個老婆子,也睡不著。這次過來,也是請罪來了。”
“請罪?”
誠國公夫人與溫景濯兩人對看了一眼,誠國公夫人問道:“這話是何解啊?”
“原來丫鬟還沒告訴你們?”李氏歎了口氣,“昨夜發生了一些事情,才會讓池絮動了胎氣,是我們東府照顧不周。”
李氏並沒有要隱瞞誠國公府的意思,池絮畢竟是他們的媳婦,懷的又是溫景濯的孩子。這件事不給個確實的交代,是無法讓他們安心的。
“到底是什麽事?好好的人怎麽會動了胎氣?”溫景濯問道,擰著的眉頭就沒鬆開過,他從昨夜就在擔心,結果到現在還沒搞明白。
李氏張了張嘴,又長歎了一口氣。
她身後的紀雲卿往前走了一步,微微屈身,“祖母心中難受,這件事還是由我來說吧。”
她將昨日的事說了一遍,從楚汀蘭從寺裏逃出來,被方氏私藏在院子裏,之後發生的事情,一點不漏的說了一遍。
“池絮都是為了救我,才會被楚汀蘭撞到地上。”紀雲卿麵露愧疚,“也是因著著急,祖母便將妹妹暫時安置在母親院子的客房,怕移動院子會傷了她。”
不動聲色的解釋了一下楚池絮會在這裏的原因,她觀察仔細,從進來之後,就發現了誠國公夫人的疏離,少了幾分以前的親近。便猜或許是因著誠國公夫人覺得她們慢待了楚池絮。
說完之後,誠國公夫人臉色果然更加柔和了些,“原來是這樣。”
“楚汀蘭!”溫景濯咬牙低聲問紀雲卿,“她人在哪裏?”
“她現在正被關在柴房,祖母準備讓人送到慈雲庵,鉸了她的頭發,讓她留在庵裏。”紀雲卿回答。
溫景濯陰著臉就要旁邊的丫鬟帶路去柴房,被誠國公夫人一把拉住,“行了,便是急也不用這麽著急。何況老夫人都已給了懲罰,你現在過去又能如何?”
李氏將這件事告訴她們,隻是要給他們一個確實的交代,並不是要讓他們處置楚汀蘭。不然不會昨夜就急著定了楚汀蘭的罪名和未來的去處,李氏這是想保她一命。
將心比心,誠國公夫人倒是能理解李氏的心情,不管楚汀蘭做了什麽,總是自己的孫女兒,她怎麽可能忍心看著自己的孫女兒送命。
“她屢次傷害絮兒,死有餘辜!”這是第一次,溫景濯露出這般狠厲的神情。
她傷害的是他的妻,他的子。若是昨日撞得狠些,那小小的孩兒還未被人察覺,便要命喪黃泉。更別說小產對女人來說的巨大傷害,有可能拉著他的妻子一起喪命。
這種可怕的可能,讓溫景濯隻是想想就覺得要崩潰了。
送上山進了寺又怎麽樣?這次她不還是逃了出來?若是以後再被楚汀蘭逮到機會傷害絮兒,還能如此好運嗎?
誠國公夫人敲了一下他的肩膀,輕聲斥道:“胡說什麽?現在絮兒沒事,你若真是做出什麽來,萬一氣著了她怎麽辦?”
溫景濯這才微微回過神,但嘴角依然緊繃,“是我僭越了,祖母,大嫂莫要怪罪。”
“你也是擔心池絮。”李氏道,“我們怎麽會怪你?”
紀雲卿也說:“妹夫心疼池絮是應該的。都是因為我,若不是要護著我,池絮也不會衝上去擋著楚汀蘭。”
若是昨夜真的出了什麽事,她怕是要一輩子愧疚了。
“這和大嫂沒關係,是那楚汀蘭心腸歹毒。”溫景濯搖搖頭,他雖然生氣,但還不到是非不分的地步。
誠國公夫人道:“對啊,都是那楚汀蘭的錯。你這麽大的肚子,若是被撞一下,身子肯定受不了。”
她看了一眼紀雲卿的肚子,這要是摔下去,可沒她們絮兒那麽好運了,不小產那是不可能的。
幾人剛說完,楚池絮終於穿好了衣服,在喜樂的攙扶下走了出來,“祖母,母親。”
溫景濯快步上前,將楚池絮小心的擁進懷裏,臉上的陰鷙慢慢散去,終於透出了幾分喜悅。大手小心的放在楚池絮小腹處,心柔軟的一塌糊塗。
他與絮兒的孩子。
“你可有什麽不舒服?”李氏問,“可還有哪裏不適?”
楚池絮笑說:“沒有了,其實昨日也隻是疼了一會兒,喝了藥之後就好了。要不是怕祖母和大嫂擔心,我也不會留在東府。”
“乖孩子。”李氏心中更是酸澀愧疚,若是楚汀蘭有她一半懂事就好了。
紀雲卿提醒李氏,“祖母,誠國公夫人與妹夫肯定還沒吃早膳,我已經讓廚房準備下了。”
李氏恍然,“對對,你們這麽早來,肯定都餓著肚子,先吃些東西。”
“這太過叨擾了。”誠國公夫人推辭。
李氏道:“這怎麽能叫叨擾?你們來,我們招待你們,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何況池絮也得吃點東西,她是我的孫女兒,我可不能讓她一路空著肚子回去。”
“母親,夫君,你們就留下吃些吧。”楚池絮也跟著勸,她不願因著自己這件事,讓婆家與娘家生分了。
兩人這才接受邀請,與楚池絮一起,隨著李氏與紀雲卿用了早膳。
從始至終,方氏與楚謙兩人都沒有露過麵,也不知是不知道他們兩人來了,還是怕誠國公府怪罪。
吃過早膳,三人不便再留,起身告辭要離開。
李氏與紀雲卿兩人一路送他們離開,到了府門口,一個婆子突然連滾帶爬的跑了過來,跪在李氏麵前顫著聲說:“老夫人,三小姐不見了!”
“什麽!”聽聞這個消息,李氏怒火攻心,兩眼一閉,向後倒去。
紀雲卿的兩個丫鬟青黛與琉月反應極快,一左一右扶住李氏,穩住了她的身子。
“祖母!祖母!”楚池絮連聲叫著,聲音裏滿是擔憂與緊張。
誠國公夫人與溫景濯也跟著擔心,站在楚池絮身邊,生怕她急壞了身子。
紀雲卿緊繃著臉色,按照楊桃說過的法子,曲起大拇指用力的掐按李氏的人中位置。
還好不一會兒,李氏長長出了口氣,悠悠轉醒,“我沒事。”
她勉強撐起身子,看著幾人,苦笑一下,道:“我想留她一條性命,卻是讓她又得了機會。讓誠國公府見笑了。”
真真是個笑話,她苦心給楚汀蘭掙得一條生路,她卻不管不顧東府的聲名,還有與誠國公府的關係,就這樣逃了。她的一片慈愛之心,竟是喂了那不知感恩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