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這麽晚打擾失禮了。”

說話的尼姑微微胖些,臉頰偏圓,看起來慈眉善目,讓人心生親近之感。另一人身材瘦高,眉間帶著幾分厲色,有些淩厲之意。

兩人自我介紹稱,胖尼姑法號靜嫻,瘦高尼姑法號靜慧,是清涼寺主持的弟子。

李氏搖搖頭表示不在意,命人送上茶水,坐定之後才看向兩人,“兩位師傅這麽晚過來,可是有什麽要事?”

兩人對視一眼,麵上皆帶了些慚愧之色。靜嫻起身回說:“我們此次前來,是為清涼寺請罪。”

李氏疑惑的皺起眉。

靜慧也起身輕聲解釋說:“老夫人將二小姐送到我們寺裏,是對寺裏眾人的信任。但我們寺裏看守不利,二小姐打傷主持離開了。”

“什麽?蘭兒她……她跑了?”李氏睜大眼,“還是打傷了主持師傅?”

兩尼姑點點頭,靜嫻一臉擔心的道:“我們是過了些時辰才發現二小姐打傷了主持,原以為她回了東府,但是方才聽說,她並不曾回來。也不知這麽久了,二小姐去了哪裏,別是在路上遇到什麽歹人了。”

不待李氏擔心的心情起來,靜慧便接著道:“主持被她用托盤打破了頭,我們進去的時候滿地都是血,請了大夫好不容才穩住傷勢。大夫說再晚些時辰,主持便不好了。也是主持醒的晚了,我們才知道打傷她的人是誰,也才發現二小姐不見了。”

李氏聽二人這般說,頓時怒不可遏,拍著扶手道:“她打傷主持,還敢回來!”

“老夫人也別太過生氣。”靜嫻勸道,“二小姐還是孩子,行事衝動些也是難免的。”

“師姐!便是再衝動,也不該……”靜慧在靜嫻的瞪視下,有些不情願的閉上了嘴。

李氏重喘了口氣,張嘴想說什麽,猶豫了下終是沒有說出口。她心中知道,她這個孫女兒哪裏是小孩子心性,她本就是心狠手辣之人。

楚汀蘭為何被送到清涼寺,這件事清涼寺眾人並不知道內情,她也不想將家醜告知外人。

李氏心懷愧疚,溫聲問二人:“主持師傅的傷勢如何了?”

憂心忡忡的歎了口氣,靜嫻道:“師父的身體本就不好,這次好不容易從鬼門關將師父拉了回來……大夫說若是不好好調養,以後怕是……”

靜慧抿了抿嘴,突的上前一步說:“老夫人,我有事要說。”

“靜慧!”靜嫻低斥,似在製止她。

李氏眉頭突突直跳,壓下心中不安,對靜嫻笑道:“無妨,靜慧師傅想說什麽盡管說就是。”

靜慧便道:“我們本是出家人,不該計較生老病死,但二小姐所為也太過分了!主持是她的長者,竟然打傷長者逃跑,她心中就沒有一點敬畏之心?在寺裏的時候,好吃懶做不說,還常常欺淩寺裏的眾人。”

“她在寺裏也不老實嗎?”李氏冷聲問。

靜慧點點頭,“二小姐說自己是東府的嫡小姐,什麽也不肯做,還讓我們找人伺候她。老夫人,您也知道,在寺裏,我們都是自給自足,便是主持也要做事。但二小姐卻這般要求。”

“不僅如此,她還常常欺淩我們寺裏的其他人。”靜慧一臉不平,“我們寺裏有名女子,也是家人送到寺裏潛心修佛,她每日去那女子門前叫囂,攪得那女子日夜不得安寧。老夫人,您送二小姐到寺裏是為了多親近佛祖,祛除心中的魔障,可她如此行為,實在是不敬佛祖啊!”

靜嫻這時才開口製止靜慧道:“靜慧,這些事不過是些小事,莫在說了。”

她轉向李氏,溫聲道:“老夫人,還是快些找回二小姐要緊。找回之後,還請老夫人就留二小姐在府裏吧,我們寺裏簡陋,怕是對二小姐照顧不周。”

語氣雖然溫和,但其中的嫌棄不滿已顯而易見。

到了這個時候,若是李氏還看不出來她們二人一唱一和是故意要說給她聽,她這麽些年日子也算是白活了。

李氏想著她們二人或許是有所誇大,添油加醋,但沒想過她們會騙她。一來出家人不打誑語,二來,她們說得這些,也卻是楚汀蘭囂張的性子。所以沒怎麽懷疑,她便相信了二人。

“給寺裏添麻煩了。”李氏滿含歉意的向身邊的黛眉招了招手,笑道,“取些香火錢來給兩位師傅,再為主持師傅拿兩株人參調養身子,然後為兩位師傅安排住的地方。今日天色已晚,兩位師傅還是暫且留在府裏吧,等明日再回寺裏去。”

誰知二人卻不肯,推脫說還有其它事情,接了香火錢與藥材就匆匆忙忙的離開了。

李氏看著兩人離開的背影,吩咐黛眉說:“去問問廚房,今日夫人可有什麽吩咐。”

她不信楚汀蘭跑出來會不回府,她一個小女孩兒,能倚仗的也隻有她那個母親。

李氏緊繃著臉,適才的溫和已全然不見。對於這對母女,心中是又悔又恨,她當初一時心軟,讓方氏進了東府,接過惹來這許多的麻煩。又是一時心軟,讓楚汀蘭留下了頭發,就是給她留下了一條後路,讓她膽敢擅自下山跑回來。

原來當初方氏去清涼寺說情打點,主持便派人來詢問過她。李氏沉默良久,終是不忍心將自己的孫女兒徹底逼上絕路,便鬆了口。想著讓她在寺裏吃些苦頭,就能得了教訓,以後改邪歸正。

這些時日見方氏還算安分,她也答應,等楚瀟寒回來,便將楚汀蘭接回來。之所以要在楚瀟寒回來之後,是怕楚瀟寒不再的日子讓紀雲卿出了意外。結果沒想到,她在寺裏不僅反省,還越發過分,竟然連主持都能下的去手!

很快,黛眉便回來說:“老夫人,夫人今日特意吩咐廚房做了幾道菜。據那些廚娘說,都是二小姐喜歡吃的。”

李氏冷笑起來,道:“去叫些丫鬟婆子來,我倒要看看她們母女陽奉陰違到什麽地步!”

很快,丫鬟婆子便來了幾個,立在庭院裏等著主子吩咐。

李氏帶著眾人向方氏的芳雨院走去,等方氏接到消息,李氏一行人已經到了芳雨院門口,她便是想送楚汀蘭出去也來不及了。

在雲萃院的紀雲卿與楚池絮也得了消息,楚池絮正要告辭離開東府,聽下人說李氏帶著一群人往方氏的院子去了。擔心是方氏又使了什麽手段,兩人擔心李氏,便也相扶著往芳雨院匆匆趕去。

“母親!”方氏神色慌張的迎出來,看著麵前的人數,心下急跳,“這麽晚了,您來兒媳的院子是為了何事?”

李氏帶著眾人停在院子中,四處環顧了一下,才道:“清涼寺裏來人,說蘭兒跑了出來,她可來了你這裏?”

方氏幾乎不經思考便搖頭否認,“沒有,我沒見到蘭兒。”

看著方氏緊張的樣子,李氏淡笑著問:“你不是一直都很心疼蘭兒嗎?現在聽說她獨自離開寺裏,下落不明,為何也不見你問一問她的安危?”

方氏一僵,很快道:“我怎麽會不擔心她,隻是一時沒反應過來。”

“真的?”

李氏冷哼了一聲,對著身後的婆子丫環道,“給我找!凡是這芳雨院能藏人的地方都給我找一遍!”

眾人應聲,很快四散開來,一些去了偏院,一些留在正院裏查看空屋子。

方氏徒勞的伸手,想要攔住眾人,“母親,這怎麽可以?您這麽做,置我於何地啊!”

“你怕什麽?不過是看看空房間,難道還擔心我偷拿你的東西不成?若是你不願讓我看,那就等謙兒回來,由他親自帶著我看?”

“不是,兒媳怎敢如此想……”方氏退後了兩步,一臉灰敗。

紀雲卿與楚池絮兩人這才瞅空向李氏行禮詢問,“祖母,是二妹妹回來了?”

“你們兩個怎麽過來了?”

李氏對紀雲卿道,“你身子越來越重,還是小心些。”

“我擔心祖母。”紀雲卿微微一笑,“何況我身邊這麽多人,哪裏會有什麽危險?”

李氏關心的問她:“最近可有什麽不舒服的,或者什麽想吃的?”

一旁的方氏嫉恨的眯起了眼,她對自己的女兒這般容不下,甚至半夜也要帶人過來。卻對紀雲卿和顏悅色關懷有加。

正在幾人各懷心思的時候,婆子過來稟報說:“找到二小姐了,她就在客房裏睡著。”

李氏神色一厲,道:“把她給我拖出來!”

婆子們愣在原地,一時麵麵相覷,猶豫著不敢動手。

“母親,不要啊!”方氏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母親,蘭兒她真的吃了很多的苦,就讓她留在府裏吧。兒媳以後肯定會教管好她,讓她不再闖禍。她在寺裏那麽久,已經知道自己錯了。”

李氏厲色看著方氏,道:“不過是做些事養活自己,這算什麽苦頭?你去看看外麵那些人,那些平民家裏,便是女兒也下地做事,就這樣還吃不飽穿不暖。隻是讓她體會一下這樣的日子,就叫吃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