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說那個女子送來時比她還小,那豈不是已經在寺裏待了幾十年,卻一直沒人接她回去,或許她的族人早已經忘了她。
那她哪,她也會被人遺忘在寺裏,日複一日的辛苦勞作,做著肮髒卑賤的事。消磨了顏色,老死或者是累死在這裏?
不!她不要!她絕對不能落到那個境地,隻要想一想,楚汀蘭就覺得自己還不如死了算了!
所以她逃了出來,趁著為主持送飯的時候,用托盤狠狠的敲在了主持的頭上。搶了她的物品拿給看門的人看,假稱被派下山買東西,一路躲躲藏藏的走回了東府。
在東府門口守了一天,才見到母親的丫鬟出府。
方氏聽著楚汀蘭訴說,已是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摟著楚汀蘭瘦弱的肩膀一邊叫心肝兒,一邊罵那些尼姑。
“那些殺千刀的尼姑,竟然敢這般對你!誰說你回不來東府?隻要有娘在的一天,你就是東府的二小姐!”
楚汀蘭緊盯著方氏的眼睛,有些害怕的問:“娘,你真的沒有忘了我嗎?”
方氏看她這個樣子,心疼的一抽一抽的,撫著她的頭發說:“娘怎麽會忘了你哪?你可是娘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啊!”
“那你為什麽沒去接我?”楚汀蘭臉上是委屈,眼底帶著幾分恨意,“這麽久了,你都沒去接我,也沒去看看我。你還說不是忘了我!還是,你就喜歡看著我在清涼寺受苦!”
“你在胡說什麽啊?”方氏忙解釋,“我怎麽會喜歡看著你受苦?娘一直都在想辦法,讓你祖母與你父親答應接你回來,娘不願意你受委屈,想著要讓你光明正大的回到東府。”
方氏拉著楚汀蘭的小手,摸到她手上的粗繭,又是一陣難受,“我隻是沒想到那些尼姑這麽勢利,拜高踩低,竟會這般奴役驅使你。”
“真的?”楚汀蘭問,“那祖母和父親答應了嗎?”
“你祖母答應等楚瀟寒從南方回來,就接你回府。”方氏小心的看著楚汀蘭,“蘭兒,你現在逃出了清涼寺,這些恐怕就不能作數了,所以你要快些回……”
“你還讓我回去!”楚汀蘭幾乎是在尖叫,聲音刺耳,“我不回去!我絕對不會回去!你是不是想騙我回去,把我關在那裏!”
“不是,真的不是。”方氏用力的搖頭,“娘怎麽會這麽對你?我真的是為了你好,隻要再等些日子……”
但是楚汀蘭根本不相信方氏的話,她似也不願意回到那個地方。
楚汀蘭叫道:“再等多久,楚瀟寒什麽時候回來?萬一他路上出了事回不來怎麽辦?難道就要我等一輩子!”
她抓住方氏的胳膊,力氣大的讓方式幾乎痛叫出聲,道:“娘,我受不了了,我絕對不回去。要是回去,我一定會死的,不是累死就是被人害死。我是打傷了主持尼姑才逃出來的,若是她們害我,到時候隨意編個借口,那,那我怎麽辦?”
楚汀蘭焦急又恐懼,倏然跪下拉著方氏的手苦苦哀求,“娘,別讓我回去,求你了。”
“可是你的名聲……”方氏為難心疼的看著楚汀蘭,“若是沒個好名聲,你以後可怎麽嫁人?你放心,這次我一定會打點好,讓那些尼姑不敢再輕看你。你隻要再待上幾日就好。”
楚汀蘭大哭,“若是打點有用,她們以前又怎麽敢那般對我?你讓我回去,便是要逼我去死!我都死了,還嫁什麽人?”
女兒都這般說了,方氏還怎麽忍心逼她,當下抱著楚汀蘭也跟著落淚,“好,好,你不願回去,那就不回去。”
至於她的名聲和以後嫁人的事,方氏想著,大不了她再去求了李氏,或者為她找個小戶人家。小戶人家的兒子也容易把握,總之不會讓她受了委屈。
兩人又哭了一場,情緒才慢慢平複下來。
這個時候丫鬟才敢上前,輕聲問道:“夫人,真的不讓小姐回去了嗎?”
楚汀蘭的視線猛然盯上了她,眼裏的怨毒恐嚇嚇得婢女臉色一白,低下頭不敢再看。
方氏有些無力的擺擺手,“我怎麽舍得讓她再回去那個龍潭虎穴,蘭兒可是我放在心尖的人。先帶她進府再說。”
她轉身對楚汀蘭道:“你在這裏等著,娘回府安排一下,一會兒便讓人來接你。”
“真的嗎?”楚汀蘭不停的說,“那娘,你可一定要早些來接我,一定要快些。”
她依依不舍的拉著方氏的衣袖,不舍得放手
方氏連連答應著,用手帕擦幹淨自己臉上的淚痕,整理的了一下衣著。打起精神,盡量不讓人看出異樣,才帶著丫鬟又回了東府。
一直到了自己的院子,方氏才脫力的歪在丫鬟身上,哭了這許久,她早就沒了力氣。隻怕女兒擔心害怕,才一直強撐著。
丫鬟小心的扶著她進了屋,方氏吩咐她道:“你與喜兒帶上套丫鬟的衣服一起出府,讓她去給我買城東的王婆的點心,讓蘭兒穿上衣服,你帶著她進來。”
城東王婆的點心鋪離東府有些距離,現在已是傍晚,來回一趟大約天就黑了。到時候喜兒一個人回來,應是也不會引起看門人的注意。
丫鬟應了一聲,連忙去辦。
大約半個時辰,丫鬟就帶著楚汀蘭回了方氏的芳雨院,隔開那些下人的視線,母女兩個說了會兒子話。
又讓廚房準備了些楚汀蘭喜歡的菜,看著她狼吞虎咽的吞著食物,方氏心裏酸澀的說不出話來。
東府的二小姐,怎麽會落到這個地步?這個樣子,便是說是哪個難民的女兒,也不會有人懷疑。
吃過飯,楚汀蘭便叫著累了。
她一路走回東府,又在東府門口守了許久,若不是求生的想法撐著她,她早就爬不起來了。
方氏忙命人準備熱水,給楚汀蘭泡澡解乏,然後把她安置在了芳雨院的一間客房裏。
忙完這一切,方氏才又回到屋子,丫鬟送上熱茶。她捶捶腰坐下,身上雖然累,但卻覺得心裏踏實了許多。
看了看始終靜立在一旁的大丫鬟,方氏問:“你進來的時候沒有人看見吧?”
“沒有,奴婢很小心,並沒有人注意到大小姐。”
方氏這才徹底安心,揮手遣退了丫鬟。
知道所有事情的王嬤嬤早便按捺不住,現在屋裏沒人,說道:“夫人,您這件事辦的糊塗啊!您怎麽能把小姐帶回府裏來?若是被發現,怕是不隻是小姐,連您都要落個包庇的罪名。”
方氏皺眉,無可奈何的答:“嬤嬤,我怎麽不知這樣很冒險,但是我沒辦法。蘭兒哭成那個樣子,受了諸多的委屈,好不容易逃出來,我再送她回去,她怕是要恨我一輩子啊!”
她拍拍胸口,悲淒的又紅了眼眶,“嬤嬤,人心都是肉長的,遇見自己的兒女尤其軟。隻能怪我這個做娘的沒本事,才讓她受了那麽多的苦。”
若是她能掌握了東府,那蘭兒還怕什麽?她盡可以在府裏橫著走。但是現在,她在府裏越發沒了地位,連帶著自己的女兒都護不住。
想到這裏,方氏又想到那個屢次壞她好事的紀雲卿。若不是她,現在李氏那個老太婆已經死了,楚瀟寒也不能參加科舉,自己早就將東府握在了手裏。
方氏想著,對紀雲卿的恨意又多了幾分,就連楚池絮那個丫頭,也是因著有紀雲卿在背後站著,才敢與她們母女作對!
王嬤嬤歎了口氣,說:“老奴何嚐不知道夫人的良苦用心,隻到底是有風險,明日夫人還是將小姐安置出去吧,可以送到方家,也可以暫時找個客棧住。”
“好。”方氏雖然不舍,還是答應了,“但是今夜就讓蘭兒留在這裏吧,她又累又苦,若是再奔波受驚,怕是身子受不住了。”
王嬤嬤點點頭,說:“想那清涼寺的尼姑不會這麽快就追到東府,便讓小姐在東府歇息一晚吧。等她們找來,夫人便去老夫人那邊哭訴,然後讓小姐裝裝可憐,說不定老夫人氣便消了。夫人,您,別怪奴婢多管閑事。”
“我怎麽會怪你,嬤嬤,我知你也是為了我著想。何況你這法子很好,蘭兒畢竟是她的孫女兒,難道她還能真的硬下心腸?”方氏勾了勾嘴角,扯出一個笑意。
但王嬤嬤猜錯了,清涼寺的尼姑竟連夜找上了門,兩人說完話不久,兩個尼姑就到了。
兩個尼姑奉了主持的命令,今日一定要將此事告知東府的老夫人。說是覺得楚汀蘭逃走擔心她的安全,其實多多少少害怕楚汀蘭會先一步回到東府,將她們苛待她的事情告訴東府。
不論怎麽樣,楚汀蘭也是東府的小姐。小姐在她們寺裏受了委屈哭訴,便是老夫人不願意,也要意思意思幫她出出氣。
這兩人也是精明之人,自是明白主持的用意,所以一路上緊趕慢趕,才在天色剛黑的時候趕到東府。
向守門人探聽了一下,楚汀蘭尚未回府。兩人鬆了口氣,求見李氏,很快便被請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