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及紀雲卿的身體,一路上她們都是走走停停。幸而這山上景色不錯,兩人一路走一路閑看,也不覺無聊。

她們來的並不算晚,但是路上已有不少人來上香祈禱。兩人也不著急,相互攙扶著慢慢往上爬,若是遇到相熟的官家夫人小姐,便寒暄兩句,也不覺勞累。

不久,便能看到相國寺的朱紅色門楣,有兩個小和尚站在門口,對著過往的香客施禮頌念佛號。

進門就能看到整齊鋪著白石的廣場,正中央放著一隻四腳大鼎。裏麵正燃著的紅色檀香如成年男子手臂般粗長,冉冉的冒著香煙。廣場上人來往不絕,香客,遊人還有僧侶,隻俱都是默然緩步,不敢在佛祖的眼下喧嘩。

穿過廣場,便到了佛祖大殿。踏過門檻,裏麵青磚鋪地,檀香嫋嫋,幾十位僧侶分坐兩旁,不停的頌念佛祖經文。抬頭看去,便見幾十丈高的佛祖金身,雙手施無畏印,眼眸微閉,莊嚴慈悲的看著腳下的芸芸眾生。

紀雲卿與楚池絮兩人肅穆著神情,從一旁的僧侶手中接過燃香,雙膝落地,恭敬的拜了三拜。然後才由僧侶接過,插入香案的香爐中。

然後由小沙彌引領著走出大殿,楚池絮這才鬆了一口氣,低聲對紀雲卿道:“在殿裏我都不敢開口說話。”

紀雲卿笑了笑,大殿氣氛嚴肅帶著一種莫名的壓力,仿若自己曾經做過的錯事都落在了佛祖慈悲的眼裏。莫說楚池絮不敢說話,便是她,在大殿連呼吸都放輕了。

兩人隨著小沙彌的腳步到了後殿,這裏供奉著其他神佛,也不像在佛祖大殿裏般肅靜。心中有所求的信徒跪在不同佛像前,默念著心中祈願。

楚池絮拉著紀雲卿到了觀音像前,笑道:“大嫂快拜一拜,讓觀音娘娘保佑你生個大胖小子。”

觀音娘娘又稱送子娘娘。

既然已經到了,紀雲卿也不矯情。接過琉月遞過來的香燭,虔誠的跪下,祈願觀音大士能保佑夫君和孩子。這兩個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隻要他們好,自己就好。

旁邊的楚池絮也跪在了紀雲卿身邊,紀雲卿微微一笑,真沒想到自己在馬車上隨口的一句話竟是猜對了。不過到底沒說什麽,省的楚池絮害羞再惱了自己。

拜過觀音,兩人又在其餘殿堂裏看了一會兒。便著小沙彌,請他準備了些素齋,準備吃過午膳之後兩人再下山回府。

小沙彌為兩人準備了禪房。隻剛到後院,一個女子冒冒失失的跑進來,一下子撞到了紀雲卿身上。

驚的琉月與楚池絮心都快跳出來,兩人四手齊齊撐住紀雲卿,穩住身形,琉月就忍不住說道:“這位小姐,便是再急的事情也該小心些,萬一撞倒了我們少夫人可怎麽辦?”

“你說什麽?我還沒怪你們不長眼,你竟敢這樣說我!”女子卻是惱怒的一瞪眼,滿臉驕縱的看著琉月,“何況這麽大個人了,難道摔倒了還能摔死不成?”

“你!”琉月被女子的話氣的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明明是你撞過來的!”

紀雲卿看向女子,見她年約十五六歲,梳著少女的發髻。身上綾羅綢緞,頭上亦是珠釵翡翠,應是富貴人家的女兒,怪不得這樣不講理。

“是我撞過來的又怎麽樣?難道你們沒長眼,不知道躲開嗎?”女子輕蔑的笑了笑。

她身後的丫鬟亦是上前一步,朗盛說道:“看你們的衣著應是城裏的富戶吧,能見到我們小姐是你們的榮幸,你們知道我們小姐是誰嗎?”

紀雲卿低頭看了看自己與楚池絮的衣著。因著今日來拜見佛祖,為表虔誠,兩人都是穿了素色的普通衣裙。雖然料子不差,但與眼前女子的綾羅一比,卻是差了些。也怪不得眼前的女子把她們誤認為有些錢的商戶。

紀雲卿有些好奇的問:“你們小姐是誰?”

“我們小姐是光祿寺典薄的千金。”

兩人昂高頭,臉上的表情是一模一樣的得意與鄙夷。自古商不與官鬥,雖然她們家老爺隻是一個從六品的官職,但在商家麵前那也是很有底氣。光祿寺主掌祭祀朝會,哪個商家敢得罪他們?

紀雲卿卻是一驚,這就是莊繡繡?康繼揚的未婚妻?為何是這樣嬌蠻不講理的一個人?

楚池絮冷笑道:“看你們的氣勢我還以為是什麽公主君主,原來不過是個小小的從六品的官家女兒。”

莊繡繡平時受商戶女兒的追捧,早就養成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若是麵前的是些貴人,她還會收斂些,但即認定了麵前二人是商家女,又怎麽受到了楚池絮這般冷言冷語。

“你!你敢這樣說!我爹不會放過你的!”

“是嗎?我倒要看看你那個從六品的爹如何不饒過我!”楚池絮生平最看不起這般蠻橫之人,當下就冷言堵了回去。

莊繡繡氣的直跺腳,‘你’了半天卻不知要說什麽,最後隻能問道:“你敢不敢告訴我你是誰家的婦人?我回去就告訴我爹,你們夫家娘家以後都別想再與皇家做生意了!”

因著兩人梳的是婦人發髻,故而莊繡繡如此問道。

“你聽好了,我是誠國公府的新婦!”楚池絮冷聲回道,“我等著你爹切了我夫家與皇家的聯係!”

聽到誠國公府,莊繡繡一僵,婢女也悄悄的躲回了莊繡繡身後。

“嗬,一個六品官員的女兒,也敢在這裏大放厥詞,真不知道你們莊家是怎麽教女兒的!”楚池絮見到兩人的反應,諷刺道。又是一個踩高捧低,欺弱怕硬的人。

莊繡繡往後退了兩步,整個人氣的的嘴唇直哆嗦,直著脖子說道:“就算是誠國公府又怎麽樣,我馬上就要嫁進景寧侯府了,我也算是你的嫂子,你就這麽對我說話?”

楚池絮不客氣的笑起來,說道:“笑死人了,我隻有一個哥哥,哪裏再來一個哥哥給我娶個嫂子?你嫁的是康繼揚,和我們景寧侯府有什麽關係?不過是連表哥都算不上的親戚,祖母心善,留他們住在府裏,怎麽東府就成了康家的了?”

“我正經的嫂子就站在這兒。”楚池絮一挽紀雲卿的手臂,仰頭看著莊繡繡,“你可別亂攀親戚。我嫂子懷有身孕,你剛剛撞到那一下不輕,若是我的小外甥有了什麽萬一,我可不會放過你們莊家!若是你們莊家有點腦子,就給我乖乖的上門道歉,不然……”

楚池絮冷笑了兩聲,停住了話語。

想要欺壓人結果惹到了麻煩,莊繡繡被楚池絮的話說得臉色紅一陣白一陣,根本不敢再說什麽,拉著婢女一溜煙的跑了。

紀雲卿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心裏想著康繼揚的妻子就是這個女人嘛?

前世她與莊繡繡並未見過麵,隻想著如康繼揚那般穩重又有善心的男人,妻子也該是知書達理。何況還聽說他妻子是官家女兒,今日一見果然有官家女兒的氣勢,但隻有官家的跋扈,沒有女兒的明禮。

楚池絮對著莊繡繡跑走的方向冷呲了一聲,回頭問紀雲卿道:“嫂子,你沒事吧?”

“我沒事。”紀雲卿搖搖頭。

楚池絮與琉月兩人扶著紀雲卿繼續向禪房走去,一邊抱怨道:“哼,真沒想到這世界上還有比楚汀蘭更不要臉麵的。”

楚汀蘭喜歡在私下裏強人東西,在外人麵前是絕不敢這般占人東西。沒想到這個莊繡繡卻敢這般大膽,直接就敢把關係淺淡的人的名號拉出來用。也不怕遇見那性子硬的,直接對揭穿了她,看她丟不丟臉。

“不過是個小女孩兒,何必這般生氣。”紀雲卿輕輕笑了笑。

不管怎麽樣,她是康繼揚的未來妻子,她便願意忍讓一二,也算是報答他前一世對自己的照顧。

楚池絮撇撇嘴,岔開了話題,轉而說起這相國寺的風景。

吃過午膳,兩人就下山乘車回了侯府,因著今日有些勞累。楚池絮就沒進府,隻與紀雲卿約定,過兩日她再來東府花園遊玩。

回了雲萃院,琉月便與璃星兩人服侍換下外出服,歇了一個下午才算是緩過來。

晚上楚瀟寒回來的時候,紀雲卿把今日遇見莊繡繡的事情說與他聽。隻楚瀟寒心不在焉,似乎擔心著什麽,對紀雲卿的話幾乎沒有進耳朵。

紀雲卿問了幾次,都沒問出個所以然來,楚瀟寒隻一徑的岔開話題,東拉西扯。紀雲卿看出他並不想告知自己,便也不再問,端了繡簍子與璃星一起做些繡樣,放著楚瀟寒一個人沉思。

其實楚瀟寒擔心的是紀南琛。紀南琛送了信兒來,因著南方大雨,他的船翻了,船上的貨物都沉在了江中,損失慘重。

今日紀南琛送了信兒來,他已到了郊外那人別院,要親自請罪。但這件事實在他們計劃之外,那人又心胸狹窄,睚眥必報,也不知會怎麽折磨紀南琛。

隻是擔心紀雲卿憂慮影響了身體,楚瀟寒一個字也不敢泄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