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怎麽回事?”整齊的行進聲傳來,五城兵馬司副指揮史左豫厲聲問道。很顯然是大老遠的察覺到這裏火光衝天,便率領自己的兵馬前來。瞧著是景寧侯府的火,頓時頗有些著急,趕忙去扣響景寧侯府的大門。

楚瀟寒躬身道:“回將軍的話,內院似乎著了火,火勢頗大,希望大人能出手幫助。”

“這是應該的。”左豫心中明了,也回了個禮數,才大手一揮,率領著自己的兵前往內院滅火。

雖說火勢洶湧,但卻依然擋不住百姓萬眾一心。終於,在大火燒了兩個時辰後,景寧侯府再度恢複了死寂。

“楚少爺,這天幹物燥的,以後還是小心為上。幸好這次沒什麽人受傷,若是下次,恐怕就沒有這種好運氣了。”左豫粗糙的臉上也滿是濃煙染的灰,他粗獷的聲線顯然是多了幾分怒氣。

畢竟整個京城的治安都是他的份內事,如今這侯府起了火,先不管是如何起的,到底是十分嚴重之事。

楚瀟寒也並非不講理之人,他生疏笑道:“多謝將軍關心,楚某特意安排了酒菜,若是不嫌棄酒菜粗鄙的話。便請將軍將士們在府內少做歇息。”

“那便叨擾了。”左豫也不客氣。

畢竟這救火之事,若是沒有他們的竭盡全力,倒也不能如此迅速。說到底,也是景寧侯府欠他們一頓人情這好酒好菜也是應該的。

院子著火一事早就傳到了李氏的耳朵裏,老夫人勃然大怒,勢必要查出緣由來。畢竟景寧侯府這麽大的宅院,出了這麽一樁破事,便是她身為老夫人的失責,也是盡給旁人瞧笑話!

然這著火的原因一查明,老夫人更是怒急攻心,躺在榻上差點起不來。但她依然連夜召見了楚汀蘭,在聽說了緣由後,紀雲卿也匆忙來到景玉院,唯恐事態不受控製。雖說楚汀蘭的死活紀雲卿根本無關緊要,但若是老夫人因此重病在床,倒是得不償失了。

景玉院內,老夫人躺在貴妃椅上,目光鄙夷的落在楚汀蘭身上。

楚汀蘭此刻也更是狼狽,渾身灰頭土臉,沾染了一身的煙灰。她雙目紅通,怔怔地站在那裏,很顯然受到了不少的驚嚇。聽說大火燒了許久,楚汀蘭才從屋子裏跑出來。不過慶幸的是,倒是並無外傷。

“跪下。”李氏沉默良久,語調沙啞,似是壓製著胸腔裏的怒火。

楚汀蘭詫異的望著李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身為李氏的親孫女,才從火海裏逃生,李氏關切的話沒有也就算了,竟然還想讓楚汀蘭跪著?

楚汀蘭自然不服氣,便依舊站在那,倔強的睜著兩隻銅鈴大的眼睛。

“怎麽?祖母的話也聽不得了?”李氏抿了一口茶,不急不緩。但……語調裏還是能聽出幾分怒意。

楚汀蘭身後的王嬤嬤咳嗽了兩聲,楚汀蘭才不得已跪了下去。旋即將惡毒的目光轉向了紀雲卿,陰陽怪氣道:“祖母既然想要處罰汀蘭,便不能僅聽小人的一麵之詞。”

“你倒是說說,這起火之事,你又要如何狡辯?”李氏抬了抬眼,渾濁的眼眸裏瞧不清心裏所思。

祖母這般無視她心裏的創傷,也定是紀雲卿從中挑撥離間!

思及此,楚汀蘭更是噙著眼淚瞪著紀雲卿,咬牙切齒道:“若非大嫂不讓母親回來,又存心拉攏淵城和祖母,不就是存心想讓我孤苦伶仃嗎!大嫂打了個好算盤,還想用一塊破布來糊弄我!我又不傻!我便燒了那破布出氣!就算我再怎麽孤立無援,也絕對不會接受大嫂的施舍!”

這老夫人教訓楚汀蘭,怎麽怒火就牽扯到她的頭上了?紀雲卿也覺得自己格外的冤屈,解釋道:“母親前去清涼寺,我又如何有這個臉麵……”

話音未落,楚汀蘭便捂著耳朵咆哮道:“我不會聽你的胡言亂語!你就是不想讓我好過!還想把我嫁給那個什麽宗室之子!你休想!我楚汀蘭就算是死在這,我也不會嫁於他……”

“胡鬧!”李氏大喝,手便拍在了貴妃椅上。雖說音量不大,但卻因為眾人的敬重,顯得像是敲進了心窩裏,將楚汀蘭還未說完的話驟然打斷,“你若是嫁給了宗室人家才是為你好!你如此跋扈的性子,若是進了深宮大院,指不定招惹多少仇恨,你以為以你的小手段能活過幾輪?”

李氏的眼刀子剮得楚汀蘭生疼,但她卻依然跪在那兒,眼神倔強的凝視著李氏。

她對紀雲卿的仇恨,已經深深地印在了心裏,又怎麽會因為幾句為你好而回心轉意呢?

“老夫人……汀蘭小姐也是過於思念夫人,才會走上歧途……”王嬤嬤出言維護,她站在滿臉淚痕的楚汀蘭身後,滿目滄桑的眼眸注視著老夫人,“也怪老身,不能教好小姐……若是老夫人想要怪罪,便怪在老身身上吧。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小姐年紀上幼,那些不中聽的話也都是氣話罷了。”

說完,王嬤嬤便一並跪了下去。

這王嬤嬤也算是景寧侯府的老人,老夫人倒是格外的眼熟她,也算是說話有可信度。聽起這段陳詞,倒是令李氏不由得心生愧疚起來,對楚汀蘭也並非憤怒,而是憐憫了。說到底,都是缺乏了母愛的孩子罷了。

此刻,李氏的目光也從楚汀蘭身上挪到了紀雲卿。楚汀蘭到底是老夫人的親孫女,稍微打了一手感情牌便消了怒意,但楚汀蘭方才那些大逆不道的話語,可全是衝著紀雲卿而去。說到底紀雲卿與楚汀蘭非親非故,若是不原諒,恐怕也說得過去。

紀雲卿也瞧見了李氏的目光,旋即鬆了一口氣,見事態有所緩和,便朗聲道:“我也心知汀蘭妹妹思念母親,方才所言,權當是耳旁風罷了。我也並不會追究。”

李氏讚許的撇了一眼紀雲卿,若是楚汀蘭也有這般眼力勁,恐怕也不會在方才那種場合,說出難以收拾的話。

“祖母……汀蘭方才言語太過激了,口出狂言惹惱了祖母和大嫂,都是汀蘭的錯。”王嬤嬤在楚汀蘭身後小心的拽了一把,才將楚汀蘭拽醒。很顯然,祖母根本不會幫她主持公道,形勢更不會向她這邊倒,她若是執意鬧下去,恐怕才是隨了紀雲卿的意。於是乎,權衡利弊下,楚汀蘭衝著李氏磕了幾個頭,以示認錯。

“罷了,既然你大嫂都不打算追究,此事便到此為止吧。但你這性子太過焦躁,去抄十遍經書吧。”李氏擺了擺手,疲憊的閉上了眼。

方才的大怒,確實勞心勞神,此刻倒也三更半夜了,李氏也早已乏了。

楚汀蘭猶豫片刻,咬牙道:“那汀蘭想去清涼寺抄經書。”

李氏抬了抬眼,有氣無力道:“那便去吧,去那裏呆兩日,也是好的。”

最終,王嬤嬤將楚汀蘭攙扶了回去,因著楚汀蘭的院子暫且無法入住,便隻能尋一處空著的院落暫且休息,而紀雲卿也告辭了老夫人,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裏。

楚瀟寒在院內等著,借著月色,楚瀟寒的膚色白得仿佛在發光。一身素色,竟有些不食人間煙火之氣。

然紀雲卿也顧不得欣賞自家夫君的容貌,她一進屋便躺在了榻上。雖說她沒有參與滅火,但卻依然身心俱疲。

畢竟這院子裏的汀蘭大小姐著實不好對付。

“這都是汀蘭自己作的,你又何苦唉聲歎氣?”楚瀟寒走上前去寬慰道。

此事一出,最不需要擔心的該是他們。

紀雲卿搖了搖頭,麵露愁緒:“這深宮後院,我們都是楚家的,一觸則遷全身,哪有真正能做到置之不理的。我隻是擔心,明日楚汀蘭去了清涼寺,估摸著又得參上我一筆。若是等到方氏回來,恐怕我得愈發小心才行。”

此話倒是不假,這事雖說與他們毫無瓜葛,但楚汀蘭先入為主的感情,倒是讓她將一切過錯都推給了紀雲卿。

“祖母並非不明事理,你到時便告知祖母,祖母定會為你撐腰。”楚瀟寒摟著紀雲卿的腰肢,低聲道。

紀雲卿苦惱的正是此處,她眉頭愈發緊縮道:“今日楚汀蘭辱罵我在先,卻因為王嬤嬤的三言兩語,倒是為楚汀蘭尋了個理由,道是缺少母愛。祖母便心存善念,原諒了楚汀蘭,我又有何過錯?平白無故的挨了罵倒也是事小,恐怕日後遇上了大事,祖母也依然會偏袒你們自家人。”

楚瀟寒抬手,撫摸著紀雲卿冰涼的小手,他語氣溫和且堅定道:“夫人且放心,若是祖母都不站你,為夫定為你撐腰。你嫁入景寧侯府,莫說別的,這府內大小事務,為夫能說得上話。”

“你當真會毫無保留的相信我?”紀雲卿抬起清明的眼眸,眸底閃過一絲躲閃。她又想起了前世的種種,心又再度揪了起來。

楚瀟寒詫異反笑道:“我自是相信。”

區區五個字,倒是叫紀雲卿莫名的安寧下來。或許是今日發生了太多的大事,紀雲卿睡得很快,也很沉,一夜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