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陸扁舟”並非陸扁舟,而是西國太子,怪不得他武功那麽厲害!怪不得他的聲音有些低沉!可是,為什麽他會出現在這裏?他很閑嗎?他來南越不是有事兒幹嗎?為什麽他還有時間追著我跑?

一想起他那纏人的牛皮糖功力,我就不禁有些頭疼。如果不是因為全身被綁無法動彈,隻怕在看清他麵容的那一刹那,我就轉身逃走了。

該死的陸扁舟,該出現的時候他不出現,他到底跑哪裏去了?要是我被太子捉到西國去的話……哼!我絕對不會放過他的!

我在心裏恨恨地腹誹著陸扁舟,西國太子已經踹暈了趙頭走到了我的麵前。

“你怎麽會在這裏?”西國太子問。

咦?這情況不對啊!他怎麽會這麽問?難道他不是一路追著我才找到這裏來的嗎?不對不對!現在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

“嗚嗚”叫了兩聲,我示意西國太子幫我拿下堵在嘴裏的棉布,而西國太子也確實有這個意思,但是,之前在客棧裏阻止過他的隨從,又一次阻止了他的動作。我打量了那位隨從一番,別的印象沒有,就看清他是個方塊臉。

“殿下,不可。”說完這句後,方塊臉又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湊到西國太子耳邊說了幾句,西國太子果然猶豫了起來。

見此情景,我氣得雙眼幾欲噴出火來!

方塊臉的話我可是都聽見了!竟然說我動機不明,良善難分,還說今天這一出可能就是我使的苦肉計。先是故作冷漠吊起太子的胃口,又來一出英雄救美,為的就是順勢接近太子,最後再挑準時機給予太子致命一擊。

至於我為什麽要這麽做?那還不簡單,我麵相奸惡,八成是被太子的對頭收買的!

我麵相奸惡?我一大好姑娘,竟然說我麵相奸惡?你才奸惡!你全家都奸惡!真是氣死我也!還有,明明是悄悄話,你就不要理直氣壯地說得那麽大聲好嗎?我都聽見了啊!

方塊臉說完之後就退開,麵上表情正義得仿佛剛剛那個說我壞話的人不是他似的。我想撇撇嘴表達我的不屑,但是一動才發現我的嘴被堵得嚴實,根本做不出什麽表情來,隻好悻悻作罷。

我眼巴巴地望著西國太子,方塊臉也用餘光注意著西國太子,我們倆都在等他做最後的決定——是放了我,還是綁住我繼續看管?

雖然西國太子隻考慮了三秒鍾,但是這三秒對於我來說就像三年那麽漫長!就在我備受煎熬的時候,他微笑著走到我的麵前,說道:“我很喜歡吃你做的菜。”

完了完了,我心想,他這是在和我做最後的訣別嗎?難道我柳梢青,真的要在大誌未成前就這麽交待了?

眼淚一下子蓄滿眼眶,在我視線模糊中,西國太子緩慢抬起的手,就像催命符一樣,我知道,這隻手在下一秒就會掐斷我的脖子……

“你在做什麽?”突然,一個熟悉的怒吼聲自我身後響起。

而隨著這吼聲結束,堵住我嘴的棉布也被拿開,被撐得酸麻的腮幫終於有了片刻的輕鬆。

我腦子愣愣的,有些沒反應過來。這……這西國太子不是要掐死我嗎?為什麽反而幫我扯下了堵嘴的布呢?

就在我疑惑的時候,陸扁舟已經憤怒地揮舞起他的拳頭朝西國太子砸下去了。

“不要!”回過神,我大喊出聲,因為太過用力尾音都有些沙啞。但陸扁舟卻恍若未聞,攻勢更加淩厲。

這個笨蛋!就他那點兒身手,在方塊臉麵前完全不夠看的。他這麽衝上去,拳頭還沒挨上西國太子,說不定自己就先掛掉了!

來不及想其他辦法,我咬咬牙,一狠心將身子往右前方一偏,恰好倒在了西國太子的懷裏。他為了接住我,不得不雙手扶住我的雙肩,這樣一來,就相當於我整個人都擋在了他的麵前。陸扁舟要打的話,就隻能打到我了。不過我相信,陸扁舟不會真打我的。

最終,陸扁舟拳頭在距離我的鼻尖隻有一分距離時停住了,我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

“你在做什麽?”這是陸扁舟說的第二句同樣的話,不過這一次的詢問對象是我。

我正要給他解釋,我剛剛多麽明智地幫助他躲過一劫,西國太子卻大驚小怪地將我換了個方向抱住,讓我正麵對他。他緊張兮兮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道:“知己,你有沒有哪裏傷著了?知己,你要不要緊啊?”

去你的!誰跟你是知己了。不要以為叫兩聲“知己”就可以隨便吃我豆腐。

我瞪著眼,哪知陸扁舟也同樣瞪著我,胸口一起一伏的,氣得不輕的模樣。

“好!柳梢青你很好!”陸扁舟說完這句沒有任何信息內涵的話後,甩手就走了。

我茫然地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小聲嘀咕一句:“我確實很好啊。”

沒有缺胳膊少腿之前就被解救,到現在想想我都覺得自己很幸運!

陸扁舟脾性不好,動不動就喜歡生氣,次數多了我也懶得理他,反正過不了多久他就好了。

果然,這一次他也沒氣多久。等西國太子將綁住我的繩子都解開後,我搓著手臂和他一前一後走出房間,便看見陸扁舟站在院子裏,雖然他的表情還是很臭。

“圓球”站在陸扁舟身邊,一張臉笑眯眯的,跟個大號的中秋月餅似的。隻是這“笑月餅”在看到我們出來之後,立馬就繃了起來,一副看到仇人的模樣。

我也來氣,我就說陸扁舟怎麽這麽晚才來救我,原來是先去救“圓球”了。

有沒有搞錯!論親疏論交情怎麽都是我排在前麵吧?他竟然為了這個“圓球”置我於險境,太可惡了!他還有臉生氣!明明我才是該生氣的那個!

很好,你不是在乎“圓球”嗎?我偏偏就要惹惱他,看你怎麽辦!

心裏如此想著,我麵對“圓球”的時候,表情要多難看有多難看,嘴裏說出的話也不陰不陽的:“這是哪家的廚房沒關好門,一不小心肉丸子都溜出來了,回頭主家缺道菜問起罪來可怎麽辦?”

“現在不流行肉丸子做菜。”圓球冷不丁接了一句。

西國太子也道:“的確,肉丸子做出來的菜,簡直就像是毒藥一樣。”

“你在嘲諷我的廚藝!”雖然用的是疑問的句式,但是“圓球”說出來的語氣卻是肯定的。

西國太子冷哼一聲:“廚藝不精是事實,承認就好。難道遮掩一番就能改變事實嗎?天真!”

我詫異地偏頭看了西國太子一眼,我從未想過在我心裏溫吞的人也有這麽尖利的一麵。果然第一印象不可靠啊。或者說,這是吃貨的通性,一旦涉及吃的,再好脾氣的人都要發火。比如陸扁舟一路都在埋怨我做的蔥絲蛋。

西國太子似乎嫌自己刺激“圓球”刺激得還不夠,過了一會兒又慢條斯理地加了一句:“廚神郭天不過是浪得虛名,和我的知己比起來差遠了。”

“那是那是。”一聽到西國太子誇讚我,我馬上點頭附和,附和完了之後突然覺得有些不對。

等等,他剛剛拿我和誰做對比?廚神郭天?他說“圓球”是廚神郭天?廚神郭天竟然是個圓球?

嘩啦一聲,我感覺我心裏的偶像塑像碎裂了!

圓球,哦不對,應該說是廚神郭天,呼哧呼哧喘著氣說不出話來,可見是被西國太子氣得狠了。我萬分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很能理解他這種廚藝被人鄙視的感覺。不過,理解歸理解,這並不代表我會原諒因為他的出現,導致陸扁舟沒有及時救我的事!

這會兒我倒是明白過來了,為什麽陸扁舟會突然離開。八成是他靈敏的鼻子聞到了郭天做的美食的香氣,所以循著香味走了。

但是郭天的廚藝被陸扁舟欣賞……我不禁有些懷疑起郭天廚藝的真正水平。陸扁舟是個連我做的美食都欣賞不了的人,偏偏卻對郭天做的菜大加讚賞,難道是郭天做出來的東西口味很奇特?如果是這樣,他廚神的名頭大約是吹出來的,後麵的突然退隱也許就是因為被人戳穿,再也混不下去了!這樣一想,我心裏稍微好受一些。

人就是這麽奇怪,當你在乎的那個人,所在乎的人比你強大很多時,你就會很憤怒很氣惱。但是如果當那個人很弱小,甚至根本不能成為你的對手時,你就會對他消減敵意,或者說,無視掉他。

“明明就是你自己的口味刁鑽,不同於常人,卻非要賴我做菜不行!”沉悶了一會兒,郭天突然蹦出這麽一句話來。

西國太子沒有再說什麽,倒是方塊臉冷笑一聲:“願賭服輸,廚神不會是這麽沒品的人吧?”方塊臉還特意加重了“廚神”兩個字,諷刺意味十足!

我不禁好奇起來,西國太子和郭天之間難道有什麽不能說的秘密嗎?但是此時天色已經快要大亮,折騰了一晚,我委實累得不輕。陸扁舟也對西國太子意見多多,從頭到尾板著臉很不高興的樣子,不住催我走,我隻好拱拱手朝西國太子道別。

然而,道別失敗了!

“你什麽意思?”我環視四周突然出現圍住我們的穿著褐色緊身衣的武者,問方塊臉。

我剛表達了要離開的意思,西國太子還沒發話呢,他就手一抬命人將我們圍起來。難不成他到現在還認為我和陸扁舟是被人收買,要來對他們家太子下毒手的?可是他也不用他脖子上長著的那個名為“腦袋”的東西想想,我和陸扁舟加起來在他手裏也過不了三招,我們怎麽謀殺太子?好吧,就算僥幸謀殺成功,我們如何全身而退?總不能我們還要為這沒什麽勝算的刺殺事件賠上命吧?我柳梢青這麽精明的人,從來不做這樣虧本的事!

我把道理分析出來,一點兒一點兒說給方塊臉聽。可是,他聽了和沒聽一樣,連表情都沒有變換半分,我有一種強烈的對牛彈琴的感覺!

煩躁,他們到底要鬧哪樣啊?

“你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陸扁舟突然問。

這個問題讓我渾身一激靈,突然想起一個被我忽略掉的問題。如果我沒記錯,在西國太子剛剛出現的時候,我誤以為是陸扁舟來了。

他穿了一件和陸扁舟差不多的衣服,難道說他一直在跟蹤我們嗎?

這樣一想,我對著西國太子再笑不出來了,戒備地後退幾步,迅速站到陸扁舟身邊去。雖然他很弱,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我還是覺得靠近他比較有安全感。

郭天搖晃了兩下腦袋,對著我們擺擺手,示意我們放鬆:“他們是為我而來的。”

說完,郭天雙手一攤,聳聳肩,用無可奈何的語氣對西國太子道:“東西真的不在我這裏,我沒拿!”

“我不信!”西國太子說,“那日隻有我和你兩個人在,我吃了你做的菜後就中毒了,等我醒來我的玉葫蘆就不見了,不是你還能是誰拿走了?”

“說不定是你自己弄丟了呢。”郭天小聲嘀咕。

西國太子耳尖聽到,十分堅決地否定道:“不可能!”

郭天幹脆耍起了無賴:“反正我不知道。”

太子溫和的表情一收,整張臉都沉下來道:“那也許到了西國的大牢之後,你會想起來。”

郭天還要張嘴再說什麽,我忙打斷了他:“你們兩個的恩怨糾葛等會兒再說,我現在隻想知道,你為什麽會穿陸扁舟的外衣?你為什麽要假扮成他?”

“假扮他?”

“假扮我?”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西國太子和陸扁舟皆是一臉震驚的模樣。我不禁有些心虛地咽咽唾沫,難道我弄錯了什麽?

陸扁舟扯了扯我的衣袖,等我轉過頭去後,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道:“我的外衣還在我身上穿著。”

西國太子激動地朝我走了兩步問:“知己,你不喜歡我穿這個顏色的衣服嗎?”

我這才看清,西國太子的外衣和陸扁舟的隻是相像而已,質地完全不同!難道他以為我喜歡陸扁舟那款的,所以才去模仿?

但是方塊臉似乎和我有仇,他譏笑道:“我們太子隻是看上了你的廚藝,你不要自我感覺太良好了!”

言下之意,我誤會西國太子偽裝成陸扁舟的樣子接近我,太自作多情了!

哼,自作多情也是被你們太子誤導的!我狠狠地剜了西國太子一眼。

西國太子立馬激動道:“知己,你是在對我暗送秋波嗎?”

大哥,你見過誰家暗送秋波送得這樣凶殘的?

雖然西國太子出現在這裏並且遇上我和陸扁舟完全是巧合,但是,我們也沒能離開。因為那該死的方塊臉堅持認為我們動機不純,建議西國太子把我們關起來,直到他的事情辦完,離開之後再放我們出來。

這怎麽可以!我可是打算借著說服陸扁舟的這段時間,將我的廚藝在江湖上打出名氣啊!有了名氣,老爹就不會再讓我回去做那沒什麽前途的木劍門長老啦。要是被關的話,等我再出去,黃花菜都涼了!

我跳起腳來抗議,西國太子麵色為難地思考了一會兒,提出一個折中的建議:“知己,不如這樣吧,我在南越的這段時間,你和大哥就都跟在我身邊,等我離開南越就放你們自由。”

這個嘛……我摸著下巴思考了一會兒。

眼下我和陸扁舟正在為生計發愁,如果不跟著西國太子一路走的話,我們倆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湊夠到京都的路費……不要誤會!我對我的廚藝還是相當有信心的,如果這一趟光是我一個人,我隨便去哪兒做幾道菜販賣,銀子就能輕輕鬆鬆賺到手。但問題是我現在不是一個人,我身邊還有陸扁舟這個累贅,除了吃和闖禍什麽都不會!我怕我賺銀子的速度根本趕不上他闖禍的速度。

就說這一次吧!要不是因為他的慫恿,我也不會遭這麽多罪,更不會再次被西國太子這塊牛皮糖纏上!

想到這裏,我忍不住偏頭惡狠狠地瞪了陸扁舟一眼,後者還是完全一副無辜天真的模樣,問我:“你好好的瞪我做什麽?”

“我喜歡,我樂意!”沒什麽好氣扔下這句話後,我再次把視線轉移到西國太子身上。這一次我幾乎沒有遲疑,就點頭應下了他的提議。

“那你現在可以給我做頓飯嗎?”西國太子完全不懂含蓄謙虛為何意,馬上對我提出要求。

我咬牙,為什麽突然有種在未來的日子裏要被當成他的下人使喚的感覺?難道他所有的糾纏都是為了這一刻?都是為了在他有需求的時候,我就立馬挽起衣袖給他做吃食?

真傷心,我一開始還真的以為他是看上了我的臉呢。

陸扁舟不厚道地大笑出聲,不用問就知道我那點兒小心思又被他看穿了。西國太子還傻乎乎地問:“大哥,你笑什麽?”

“沒、沒什麽。”陸扁舟一邊捂著肚子一邊擺手。但是當他的視線觸及我的臉後,笑得更開懷了!

“男人都沒一個好東西!隻知道欣賞我的廚藝!膚淺!”惱怒地扔下這句話,我就扭過身子蹲到一邊去,打定主意今晚誰都不理!

眼珠轉一圈,眼珠轉兩圈,眼珠轉三圈,眼珠轉……我有些憋不住了,我蹲下之後,郭天就用了一個和我同樣的姿勢蹲在我的對麵看著我。他看也就算了,眼神還古裏古怪的。可是我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他有什麽理由這樣看著我。他的眼神絕對不是被我的美貌驚豔到了!

聯想起郭天廚神的名頭,我的表情凝重起來。他該不會是看我骨骼清奇,打算收我為徒吧?今晚之前也許我還會歡欣鼓舞,但是現在嘛,我卻有些唯恐避之不及的感覺了。

他得罪了西國太子,雖然西國隻是我們的鄰國,但是人家也是皇家的人啊,要捏死南越的一個小老百姓,還不跟捏死螞蟻一樣容易?我如果拜了郭天為師,他被西國太子關進西國大牢裏,我豈不是也要跟著倒黴?這種虧本生意我才不做呢!

我默默地退開一步蹲下,偏過頭,拒絕和郭天對視,態度鮮明地表示:我和郭天不熟,一點兒都不熟。

但是,不知道他是本身臉皮厚,還是因為和西國太子混過一段時間,把他的牛皮糖功夫學去了幾分,反正,我挪到哪裏,他就跟到哪裏。最後我人都縮到牆角了,退無可退,郭天才幽幽地歎了一口氣,在距離我一小段的地方停下。

“我想明白了,太子一定是為了打擊我才那麽說的。”郭天突然冒出一句話來。

嗯?他是在和我說話嗎?我想了想,決定不搭腔。

郭天也沒有半分尷尬的意思,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你怎麽可能做得出符合太子胃口的吃食?”

“我怎麽就不可能了?”我的爆點被踩住,一下子從地上蹦起來。卻不想牆外一棵歪脖子樹長了枝丫伸進來,我一跳,頭撞了個正著,疼得我齜牙咧嘴,眼淚瞬間就湧出來了。

好痛!肯定起包了!

我揉著頭頂,還不忘質問郭天:“你憑什麽質疑我的廚藝?該不會是你自己做出來的東西太子不喜歡,就認為世上沒有人能做出太子喜歡的吃食了吧?”我腦中突然靈光一閃,揪住問題的關鍵。

郭天圓臉一紅,被我噎得說不出話來。我自覺抓住了真相,得意起來。

真是沒想到啊,我的廚藝竟然已經厲害到了這個地步!連廚神郭天都比不過我!至於陸扁舟對我廚藝的不欣賞,我隻能理解為他的口味太獨特太不大眾化啦!

我突然發現,我根本不用再去一步步比拚奮鬥了,跟著西國太子到了京都之後,直接讓太子給我作證,證明郭天曾經是我的手下敗將,我就可以名揚天下啦!嘿嘿嘿,想想還有點兒小激動呢,不知道到時候皇上會不會封我個“天下第一廚”的名號。為了天下第一名廚的名號,我委屈一點兒和皇室打打交道,說兩句場麵話也是可以忍受的!

我越想越美,完全忘記了頭上的疼痛,差點兒就當場放聲大笑起來!

其實我沒笑,不是因為我及時想起做人要低調這個訓言,而是陸扁舟這個專會破壞我心情的家夥不冷不熱來了一句:“天還沒亮,不要急著做白日夢。”

西國太子是個護短的,急忙道:“大哥,你怎麽對你的妹妹這樣沒有信心呢?我敢保證,放眼西國與南越,沒有人做出來的菜能比知己做得更合我胃口了!”

“大哥大哥地叫,我和你很熟嗎?”陸扁舟毫無預兆地發飆。我被嚇了一跳,方塊臉更是緊張得拔出腰間懸掛的劍,一副隨時可以取陸扁舟小命的模樣。

雖然不知道他這突然生氣是為哪般,但是我也覺得陸扁舟有些小家子氣了。人家堂堂一國太子叫你一聲大哥,是他平易近人不拘小節,你還不樂意了?你當人家願意這樣叫?還不是看在我的麵子上!

想著日後還要靠西國太子給我作證,從現在開始必須和他打好關係,於是我顧不得之前的別扭,快步走到陸扁舟身邊,語重心長地對他道:“你怎麽這樣說話呢?太子叫你一聲‘大哥’是客氣,那人家還不是因為欣賞我的廚藝才對你另眼相看的!”

“我不稀罕!”陸扁舟道。

小樣兒,還強上了!

懶得理他,我轉頭對西國太子道:“太子殿下,我哥他就是一個江湖粗人,不懂什麽禮節,你不要和他一般見識。”

西國太子眨巴兩下眼,殷切地看著我道:“知己,我好餓。”

關我鳥事!話都到嘴邊了,又被我咽了回去。我認命地點頭:“好,我給你做菜,你想吃什麽?”

西國太子的眼睛噌一下就亮了:“主菜要雲林鵝、胭脂鴨脯、土步魚羹,小菜要石花糕、醬炒三果,點心要花邊月餅、風枵、芋粉團,嗯,最後再上個芙蓉豆腐吧。我們出門在外,吃簡單些。”

這還叫簡單?我簡直想挽起衣袖衝上去抽他兩耳刮子了。

腐敗的皇室中人!知不知道有多少百姓還吃不飽飯呢?他竟然一張嘴就點了這麽多菜。還真是不拿自己當外人!

“換菜單!”我粗聲粗氣地說。

“為何?”西國太子的眉間擰起一個疙瘩,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

我被他纏不過,隻好把真相說了出來:“這些我都不會!”

西國太子愣了愣:“那你會什麽?”

我來了精神,掰起指頭把我拿手的幾個菜挨著數了一遍:“蔥絲蛋、美人糕、蝦仁兒雞塊、醉雞、麻婆豆腐!”

這幾道菜是我常做的,也是府裏最受歡迎的。至於西國太子說的那幾道,我聽都沒聽過!估計是“皇室特產”,就連名字也取得這麽文藝。

一口氣報完菜名後,我就雙手抱臂,等著西國太子點單。可是他一臉為難,一副不知道要吃什麽才好的模樣。

“要不就做個麻婆豆腐吧。”郭天不甘寂寞地湊過來道,“做起來又快又簡單,正好也讓我見識見識能被太子殿下欣賞的廚藝是什麽樣子。”

“你也想吃?”我斜眼看郭天。

郭天摸著光溜溜的下巴道:“萬分期待。”

“可以!”我一口應下,“不過我有個條件。”

“什麽條件?”西國太子興致勃勃地問。

“我要在鎮上開擂台,廣發邀請函,讓南越有頭有臉的人物都來見證我打敗廚神郭天的一幕!”我熱血沸騰道。

“好!”郭天也答應得爽快。

離“名揚天下”近了一大步,可以說就差臨門一腳了,我極為興奮,立馬就搓著手開始思考,當天要做什麽菜才能一鳴驚人,驚豔全場。連西國太子問我要選哪家客棧暫時入住都沒心思理他,隻揮揮手說:“你安排就好。”

聽到我的話,西國太子立馬樂得顛起來,好像我說了什麽不得了的內容一樣。真是個怪人!

“喂,你給我出出主意,你說我做什麽菜會比較有震撼力?”這天晚上,翻了幾個身依然睡不著後,我幹脆穿好衣服跑去陸扁舟的房間騷擾他。

陸扁舟沒理會我,裹住被子一滾,將頭也遮了起來,就留出兩個鼻孔呼吸。

我不依,拚命扯著他的被子,非要他給我個建議。雖然我不一定會聽,不對,應該說他說的我一定不會采納,但是我頭一次麵對這樣的大場麵,心裏少不得還是有些緊張,需要一個人來給我打打氣。

但是很顯然,我選錯了對象。因為陸扁舟最後終於不耐煩地從**坐起後,隻說了一句話:“沒什麽好比的。”

沒什麽好比的!他竟然說沒什麽好比的!

他就這麽看扁我?他就這麽篤定到時候來的貴人們會更欣賞郭天?別忘了,郭天雖然有廚神稱號,但那也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我不信他消失的這些年廚藝非但不退反而更加精進了!

要知道廚師的廚藝,隻有不斷實踐練習,不斷請人試吃改良才能進步。如果郭天這些年還在做菜的話,也不會毫無音信了,好比我柳梢青,我就在我們柳府裏很有名氣。

我很不高興地瞪了陸扁舟一眼,又趁他不注意在他腰上狠狠掐了一把,然後兔子一般彈起往外衝,邊衝邊放狠話:“你等著,我要用事實讓你認識到你自己的錯誤!”

“我等著!”陸扁舟揚聲回答我。

剛出房門,“咚!”我還沒有再次放話壓倒他,自己就被壓倒了。

一個胖如小山的女人撐著地板艱難地起身,可是因為地板上灑了一些菜油,她的身子剛剛撐起一些,手一鬆,又再次倒下。

我一聲悶哼,感覺自己的內髒都被壓壞了。

胖女人很抱歉地對我笑笑。我搖搖頭,示意不用在意這些細節,快點兒爬起來才是正理兒!

她再度吸氣,使勁兒,撐起上半身,眼看我就要從她的身體下滾開了,她再次手一鬆壓下來。

“哢嚓!”我仿佛聽到我肋骨被壓斷的聲音。

姑娘,你確定你不是故意的嗎?

“怎麽了這是?”追出來的陸扁舟看著我們滑稽的姿勢,大驚小怪地問道。

我艱難地對他動動手指,讓他幫忙把那胖女人從我身上拉起來。可是陸扁舟一看那胖女人的體積就皺起了眉頭,一副無從下手的模樣。

糾結好一會兒,他突然想到了主意:“我去叫人來幫忙。”

對對對,人多力量大。西國太子身邊的方塊臉身手那麽好,說不定他一個人就可以把胖女人提溜起來。

我充滿希望地看著陸扁舟跑開,又充滿希望地看著他身後分別跟著西國太子、郭天、方塊臉一起過來。

“快、快救救我。”我已經開始呼吸不暢,再不把人弄走,我這一代名廚還沒有在天下人麵前展現自己的廚藝就死翹翹了。

多麽遺憾!多麽可惜啊!

那郭天不知道怎麽回事,在看清楚胖女人麵貌的刹那,話都沒說一句就轉身跑了,速度幾乎可以比得上我用輕功的時候了。

我一臉詫異,到底是什麽事情讓郭天如此害怕,竟然讓他爆發出這麽大的潛力!西國太子也跟著轉身就跑,速度竟然比郭天還快!

兩人的這番動靜自然引起了壓在我身上的胖女人注意,她頭一抬,雖然隻看到了西國太子的一個背影,但是她馬上喊了出來:“和緣!”然後急忙從我身上爬起來追了上去。

和緣?她這是在叫西國太子嗎?這名字頗有佛家的意味啊!這西國太子不是來南越弘揚佛法,勸人回頭是岸的吧?不過,這位姑娘啊!你能爬起來為什麽還要反複折騰我這麽多次?我和你有仇嗎?哎喲!我的腰都快斷了!

“你還好吧?”陸扁舟忍笑過來扶起我。

“你說呢?”我反問道,連爭吵的心思都沒有了,又見他一副憋笑憋得辛苦的模樣,沒好氣地道,“你想笑就笑出來吧。”

聽得此話,陸扁舟立即沉下臉,一本正經道:“我沒有想笑你。”

虛偽!明明嘴角都翹起來了。

由於胖女人最後一壓實在太狠了,我根本沒辦法走路,最後還是陸扁舟把我抱回了房間。他又去請了大夫來看,大夫說我的腰給傷到了,需要臥床休息至少半個月。

半個月啊!平時倒沒什麽,但是眼下我可是和郭天比試啊!雖然不知道西國太子把時間定在了什麽時候,但是想來也不過幾天之後,他沒有那麽多時間在這個小鎮上耽擱。

“這可怎麽辦?萬一到了比試那天我無法出席,豈不是便宜了郭天,白白讓他搶了頭籌?”我滿懷憂愁地拉著陸扁舟的衣袖道。

陸扁舟坐在床邊的小凳子上,皺著眉看我,一副好笑又無奈的模樣:“你實在不用憂愁這個。”

“為什麽?”

“因為就算你能出席,你也勝不過郭天。”陸扁舟說。

我為什麽要多嘴問最後一句!明明知道陸扁舟這廝嘴裏吐不出什麽好話!

我見不得他神氣活現的模樣,有心要氣他一氣,好叫他知道並不是任何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於是我問陸扁舟道:“你知道我什麽身份嗎?”

陸扁舟不甚在意的模樣:“不就是木劍門新入門的小弟子嗎?”

我神秘笑笑:“不是,小弟子的身份是我編來蒙你的。想知道我真正的身份是什麽嗎?想知道就去給我倒杯熱水,說了這麽會兒話,我有些渴了。”

“噗,我說你這人啊,想讓我倒水給你喝就直說,拐這麽大個彎幹嗎?”陸扁舟說著,果然去圓桌旁給我倒茶水去了。

我在心裏嗬嗬笑,也不和他辯解。你現在就得意吧,等會兒有你沮喪哭泣的。

“說吧,你到底是什麽人?”陸扁舟放好茶杯之後,戲謔地看著我道。

我繼續在心裏嗬嗬,他越是篤定我沒什麽殺傷力,待會兒他就越難過!真是有些迫不及待想看他知道真相後的表情呢。

我小口小口喝著茶水,感覺把他的胃口吊得差不多了之後,開始一個一個放大招。

“我叫柳梢青。”我說。

“我知道啊。”陸扁舟翻了個白眼,顯然對於等待這麽久我就說了這樣一句廢話很不滿意。

“我爹叫柳長街。”我又說。

“嗯。”陸扁舟發出一個單音節,表示知道了。

咦?他怎麽一點兒都不吃驚?難道是沒有反應過來我老爹就是木劍門的長老?也對,他常年醉心收集各地美食信息,幾乎不管門派事務,不知道門派裏有哪些人也正常。

我收起有些失望的表情,決定下一記猛料:“我是奉了掌門之命來勸說你回去接手門派事務,我出發之前,掌門給了我一份你的詳細信息。一旦我成功,我老爹就不逼我繼任長老之位了。”

陸扁舟的瞳孔瞬間放大,雙手無意識地收緊,我的被子都被他抓出了褶皺。他微微張嘴,很是吃驚的模樣,我滿意極了。

嘿嘿!他怎麽也想不到吧,我出現在這裏,是為了拿他的自由與夢想,換我的自由與夢想吧。

我們兩個人之中如果必須犧牲掉一個人,我希望是他。畢竟,“死道友不死貧道”是我柳梢青一貫做人的準則。

隻是……為什麽看到陸扁舟垂下的睫毛,看到他臉上浮現出的難過、失望、落寞的神色,我雀躍的心也跟著沉了下來。

之前的開心一下子煙消雲散,我揪住被子,想了又想,卻不知道要說些什麽好。

這種時候,好像說什麽都不合適。道歉嗎?未免太矯情了些,而且我也不認為我做錯了什麽。

於是我幹脆深吸一口氣,翻身麵向內壁,來了個眼不見為淨,合上眼,放緩呼吸,沉沉睡去。

這一覺不知道睡了多久,隻知道等我醒來,已經有明晃晃的月光從窗外灑進來,顯得分外冷清寂寞。

我睜著眼在屋子裏看了良久,終於確認隻有我一個人之後,心裏說不上的失落。

為什麽我在打擊了陸扁舟之後,並不覺得高興呢?我突然有些氣惱自己這樣心軟,明明他每次嘲諷起我來,半點兒不留情的。

我賭氣不讓自己去想他,誰知道大腦卻老和我作對,陸扁舟的臉輪番出現,帶笑的、生氣的、戲謔的……

想著想著,思緒不知道怎麽就飄到了很多年之前。大概是在我7歲的時候吧,我打碎了老爹最喜歡的一隻花瓶,被他關禁閉,但是我偷偷翻牆出去玩,遇上了一個粉團團的小男孩,他簡直像是從畫像裏走出來的一般。

那小孩兒真好看,而且人還很大方,他手裏拿著兩串冰糖葫蘆,分了我一串。我們一起坐在山坡上聊天。他問我,以後長大了想做什麽。

我叼著草莖想了半天,想不出來。因為我發覺除了翻牆爬樹搗蛋之外,並沒有什麽是我感興趣的。所以我搖了搖頭,說不知道。

小孩兒離去之前,送了我一本書,告訴我,如果不知道做什麽的話,就打開這本書,照著這本書做。

他給我的是一本食譜,他說他日後是要做天下第一美食家的,如果我學做菜的話,說不定以後我們還會再遇見呢。

“說不定以後我們還會再遇見呢。”我望著床頂,重複著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