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話是我先撂的,沒想到後悔的情緒也是我先生出來的。等不到陸扁舟冷眉冷眼來嘲諷我,我就想去找他誠心誠意地道歉了。

不過,就算道了歉,我也不會改變主意的,隻要他跟我在一起,我依然會想法子說服他回門派。隻是這次我是光明正大地說服他,不管用了什麽手段心裏都有底氣,不會再覺得瞞騙了他,良心不安。

我果然是個良善的人啊!坑蒙拐騙這一套完全做不來!

躺在**,我望著床頂感歎一回,唏噓一回,又自誇一回,陸扁舟還是沒有露麵。由於一天沒有吃東西,肚子已經餓得咕咕作響了,不悅的情緒也漸漸升起來。

陸扁舟怎麽這樣小家子氣?就算我編造了身份接近他,而且還別有目的,可我現在受了傷躺在**,他也不該扔下我一個人不聞不問啊!病人是需要好好照顧的好嗎?餓著肚子的話可不利於身體休養!

我一個人嘟嘟囔囔抱怨半天,一點兒成效都沒有。陸扁舟不在麵前,我說他多少壞話也沒用,反倒是我自己說得口幹舌燥,想喝點兒水都不行。

我泄氣了,幹脆閉上眼,想靠睡覺來止餓,誰知道敲門聲突然響起。我心裏一下子高興起來,清清嗓子揚聲道:“進來。”

“姑娘醒了?”

這聲音聽著好陌生,怎麽來人不是陸扁舟嗎?

我一下子警惕起來,雙手把被子抓得緊緊的,強作鎮定地問道:“你是誰?為什麽來我房裏?”

“回姑娘的話,小的是這客棧裏的店小二。陸公子離去前吩咐我掐著時間來問問,如果姑娘醒了,就問問姑娘要不要吃食。”店小二一邊回著話,一邊手腳麻利地把屋子裏的油燈點燃。我這才瞧清楚進屋子的是一個肩上搭著白毛巾,一笑一臉油滑勁兒的十幾歲的少年。

我放下心來。但是他話裏的那句“陸公子離去前”讓我不解了,難道陸扁舟一怒之下真的不管我了,自己走了?

我急急忙忙要問清楚,但店小二卻是一問三不知,我心裏越發惶恐起來。

陸扁舟是個小氣吧啦的性子,他做出這種事來也不見得有多稀奇。我就說他昨晚怎麽沒有衝我發脾氣,原來是聽我說的時候就琢磨甩開我脫身了。我這一躺就要躺上半個月,等我休養好了再去追他,天知道他躲到哪個地方去了!

真是要命,沒想到我柳梢青聰明一世,竟然因為賭氣栽了跟頭。那個突然冒出的胖女人也真是的,壓壞了人不知道負責嗎?屁股一拍就跑了,可憐的我,身邊一個認識的人都沒有,被孤零零扔在這個地方,還沒錢,不知道掌櫃明天會不會變臉把我扔出去!淒慘,太淒慘了!

“大老遠就聽見了你的哭聲,你怎麽了?是腰又疼了嗎?”我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時候,一個熟悉中帶著戲謔的聲音在門口響起。我淚眼蒙矓地看過去,陸扁舟臉上掛著淺淺的笑意,手裏拿著一包什麽東西立在門外。

“你,沒走?”我打了個嗝兒問道。

陸扁舟走過來,揮手讓店小二下去,自己拖了把凳子坐到我的對麵道:“走去哪裏?”

他這沒事人兒一樣的態度叫我很不解。

他怎麽不憤怒不生氣?就算不吼我,也應該態度冷淡些啊,怎麽看著比之前還要親切溫和許多,該不是被我氣壞腦袋了吧?

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想要看出些許端倪來,哪知道陸扁舟竟用熱烈百倍的眼神回看我,看得我臉都燒起來了,慌忙撇開視線。

陸扁舟撲哧一聲笑起來道:“你就這點兒道行,還學人玩計謀,還想哄騙我回去?老實告訴你吧,在桃林那次我就知道你的真實身份了。”

“怎麽可能!”我激動地想要起身,哪知道腰上使不出力不說,受傷的地方又被扭到了,疼得我“啊喲”大叫起來。

不過,說起桃林我倒是想起來了,之前我被陸扁舟從桃林救出來後,醒來時也是這般模樣。他坐在我對麵,我躺在**,整個人病病怏怏。現在想想,自從遇上他,向來“耐摔耐打”的我竟然躺了兩回床了!這個陸扁舟真是個黴星!

“既然你早就知道了,為什麽還表現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樣?”心裏有種吃了蒼蠅的感覺,我看著陸扁舟皺眉道。

聽到我的疑問,陸扁舟並沒有著急回答,而是慢條斯理地攤開手裏的紙包,頓時,一股烤鵝的香氣撲鼻而來,我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唾沫。

雖然我本身的職業是個廚師,而且廚藝還很不賴,但是時間長了,未免也覺得乏味,就想嚐嚐別的菜。烤鵝是我最喜歡的一樣!如果不是我現在行動不便,我早撲過去搶了。

陸扁舟也是個可惡的人,他明明看出我很想吃了,就是不遞過來,反而順手擺到了我床邊的矮幾上,然後開始和我說起那日桃林的事。

“你還記得你當時昏迷了很久吧?”陸扁舟道。

我看著燒鵝點頭,注意力全不在話題上了。

“你昏迷之後又發了高燒,迷迷糊糊說了很多話。其中就有關於你身份和目的的。”

“哦。”我心不在焉地點頭,表示知道了,然後扛不住肚子裏的饞蟲,央求陸扁舟道,“你給我扯一個鵝腿下來好嗎?”

陸扁舟依言做了,將一個油光光、香噴噴的鵝腿遞到我麵前,看我不方便抬頭,還用另外一隻手托了我一把。我不客氣地張嘴就是一大口。

“你怎麽一點兒都不吃驚?難道那些胡話是你故意說出來的?”陸扁舟突然問。

我嚼著鵝肉口齒不清道:“什麽胡話?”

陸扁舟把剛剛說過的話又重複了一遍,這次我才反應過來,腦子裏“轟”一下炸了,不知該作何反應。

所以說,我和陸扁舟初次見麵那天晚上,我就把自己賣了嗎?什麽身家來曆、目的計謀,全都交代得清清楚楚啦?難怪他昨天那麽淡定!

那他是什麽意思?知道了不揭穿我,還陪我演戲?讓我自以為高明,無比得意?想起白日裏的賭氣,我一陣心酸。

我還以為他是被蒙在鼓裏的那一個,沒想到自己才是被哄騙玩弄的對象!

悲從中來,鵝肉嚼在嘴裏都沒了味道。強忍著咽下,我淚眼婆娑地問陸扁舟:“那你現在想怎麽樣?是甩開我單走?還是帶著我回去門派,告訴掌門他的計策失敗了?”

“如果是為了這兩樣,我早就揭穿你了,何必等到你自己坦白。”陸扁舟說。

我越發糊塗了,都不是,難不成他想捏著我的把柄要我幫助他瞞騙掌門?

不行不行!不說掌門,老爹知道了就首先不會給我好果子吃。關禁閉事小,我就擔心他從此後都不準我碰鍋勺,那才是要命的事兒!

“那你到底想怎麽樣?”放下鵝腿,我滿眼焦慮地望著陸扁舟問。

他張嘴剛要答話,房門突然被人從外麵對開。

方塊臉板著臉徑直走到我床邊,掏出一遝銀票放在我床頭,毫無感情起伏地重複了一遍西國太子的話:“知己,我眼下遇到了一些麻煩,不能等著你一起上路了。我安排方潛到你身邊護著你上京,等到了京都我們再會麵。那些銀票是這一路上的花用。你看上什麽盡管買,千萬不要委屈自己。”

方潛?原來方塊臉真的姓方,確實跟他很配!不過最讓我吃驚的,還是最後那句“你看上什麽盡管買,千萬不要委屈自己”。想我柳梢青活了十六年,頭一次被人這樣豪氣地對待,說不開心是假的。

雖然老爹從未限製我花用,但是我懂事兒啊,知道我們家家底不厚,不能由著性子敗家。如今有人告訴我可以隨便買,我一個沒把持住就咧嘴笑了起來。就連陸扁舟突然沉下臉,都沒心思去思考為什麽。

我努力伸著手,想要把銀票拿到眼前看看到底有多少,陸扁舟卻先我一步,兩根手指夾起銀票遞到方潛的麵前道:“拿走,我們不需要!”

這個笨蛋!送上門的錢幹嗎往外推?難道他以為他拒絕了,方潛就會離開不再跟著我們嗎?太天真了!

我急得上火,但是又不能說出來。我和陸扁舟再不和,也不能叫西國太子的人瞧出端倪來。畢竟兩人相比,我更願意和陸扁舟站在同一個陣營裏。

好在方潛識時務,沒有真的收回銀票。更確切地說,方潛其實是直接無視了陸扁舟,重新把銀票放在矮幾上對我道:“太子知道姑娘受傷了,很是憂心。讓我尋了些藥材過來助姑娘養傷。”

我笑了笑:“替我多謝太子美意。”

不待見歸不待見,基本的禮數我還是有的!不過西國太子離開了,郭天也不知去向,那比試怕是不知要拖到何年何月了!果然“名揚天下”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方潛要帶的話已經帶完了,他轉身就要出去,但是在剛要跨出門口的時候,他突然轉過頭很認真地對我道:“太子性情單純,姑娘如果對太子無意,還請不要招惹。”

聽到方潛這話,我頓時炸毛了。

他說叫我不要去招惹西國太子!他竟然叫我不要去招惹西國太子!他眼睛到底怎麽長的?難道他沒有看出來,從頭到尾都是西國太子在纏著我嗎?我躲他還來不及,怎麽可能主動湊上去!

但是方潛說完話就閃人了,撤得太快,我想反駁都沒機會,隻好把目光投向陸扁舟,想要好好譏諷一番。

結果陸扁舟重重地把銀票拍在我枕頭邊上,冷硬地道:“既然你已經有了人照顧,那麽我也沒有留下的必要了。再見!”

“等一等!”我趕緊扯住陸扁舟的衣角,“你怎麽好端端的說翻臉就翻臉了?你剛剛不是還說不會甩開我自己走嗎?”

“剛才是剛才,現在是現在。”

“有區別嗎?”

陸扁舟側身,把衣角從我手裏抽出來然後道:“剛才你拉住了我的衣角,現在你沒有。”

“然後呢?”我依然沒聽懂他話裏的意思。

“所以,剛才和現在是不一樣的。”他說。

嗯,是不一樣。我點頭。

“所以,我剛才的想法,和我現在的想法也是不一樣的。明白了嗎?”陸扁舟問。

“明白了!”我高聲答,語氣很有些興奮,為我自己終於聽懂了他話裏的意思。

哪裏知道我這樣又惹惱了他,他這次直接黑了臉,撂下一句:“那你就好好跟著太子的侍衛上路吧!”甩袖就走了。

這……他該不會是小氣的性子又犯了吧?可是我反思一陣,沒發覺我哪句話說錯了啊!男人心真是海底針啊,怎麽看都看不透。

我望著空洞洞的房門,幽幽歎了一聲氣。

陸扁舟嘴硬心軟,雖然昨夜說要走,但是第二天一早就巴巴地給我端了熱水來幫我擦臉。

哈哈!我就知道他不會把我一個人扔在這裏。

“你笑什麽?”陸扁舟給我擦臉時,我笑得一臉燦爛,他沒什麽好氣地瞪了我一眼道。

“我就知道你放不下我。”我甜滋滋地答,心裏湧出的甜蜜止也止不住。

陸扁舟停了手裏的動作,眼神怪異地上下打量我一遍:“你是從哪裏生出來的這種自信?”

他把帕子放回盆裏,一邊澆著水洗自己的手一邊道:“我昨天晚上從你這裏離開後就收拾了東西要走。但是,被人給攔了回來。”

陸扁舟說“攔了回來”幾個字時,頗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我仔細一看,他右邊臉頰靠近鬢角處有些細小的擦傷痕跡。

難道他昨晚離去不成,又被方潛給扔了回來?嘶,我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我還以為他會看在太子的麵子上對我們客氣點兒呢。

得知陸扁舟的遭遇後,我也打消了心裏的小念頭。原本我還打算等傷好後繼續裝病,好趁方潛不注意再溜走。現在,陸扁舟已經用實際行動證明了此招無用!

雖然陸扁舟嘴裏說他是因為方潛的阻攔才留下來,可是我卻並不相信。因為如果他隻是“不能走”,那他也不必一早跑來我的房裏照顧我,他分明就是心裏擔心我,嘴上卻不好意思承認。

罷了罷了,我是個大氣的人,就不和他計較這些細枝末節啦!

由於不知道方潛有沒有暗中監視我們,所以在我臥床休養的日子裏,我和陸扁舟說的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話。比如中午我想吃什麽,晚上我想吃什麽,或者消夜我想吃什麽……不要問我為什麽想的都是吃的。再要麽就是八卦一下他有沒有吃到郭天的招牌菜,還有那天出現的胖女人和郭天以及西國太子到底是什麽關係之類。

胖女人能夠叫出西國太子的名字,想來是比較熟悉的。但是郭天為什麽會卷入其中呢?難不成他們三個還是一出狗血的三角戀?

想起郭天的體型,我禁不住一陣惡寒。如果真的是這樣,胖女人的口味也真是太重了吧!這樣子的都能接受。

等等!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西國太子的品位豈不是……想到這裏,我連忙叫陸扁舟把鏡子給我拿過來,我想看看我和胖女人是不是有什麽相似之處,所以西國太子才對我另眼相看!

呼——還好還好,我的眼睛比她圓,嘴巴比她小,怎麽看怎麽不是一個型號的。不過,西國太子真的隻是看上了我的廚藝嗎?他這樣大費周章地看著我,還把得力助手派到身邊,會不會有些重視過頭了?

“唉——”我長歎一聲,煩惱地揉了揉太陽穴。

算了算了!不想了不想了!越想越複雜!所以說我討厭和皇室的人打交道嘛!因為他們天生一顆七竅玲瓏心,善於研究事件背後的彎彎繞繞,跟他們相比,就算給我十個腦袋也比不過啊!

“不舒服嗎?”見我伸手揉頭,陸扁舟探了探我的額頭問,沉吟一會兒又道,“我去叫個大夫來給你瞧瞧吧。雖然這幾天下來你腰上的傷好了許多,但是精神卻是一天比一天差。”

我有些扭捏地紅了臉:“我傷的是腰,叫個男大夫來看不太好吧。人家還沒出閣呢。”

“無妨,我中午的時候和掌櫃打聽過了,這鎮上有家醫館是醫女坐鎮的,我去請醫女來替你瞧瞧。”

聽說有醫女,我頓時放下心,應了下來。

陸扁舟走出門後,對著空****的長廊交代了一句才離開,算是給方潛提個醒。雖然方潛不在我們跟前杵著,但是一有什麽情況,或者我們表現出什麽異動,他都會馬上出現。久而久之,這種便捷實用的“隔空對話”便出現了。不過話說回來,這種被監視的感覺真不好!這樣的情況直接導致了原本開朗熱情的我話都少了許多,心情也越來越不愉悅了!

“姑娘,我是陸公子請來替你瞧病的。”我正走神胡思亂想,一個身穿素色衣服的年輕女子,走進我房裏開口道。

我習慣性地朝她身後望去,並沒有看見陸扁舟的身影,正要出聲詢問,醫女對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她快步走到我床邊,一麵裝作替我搭脈的模樣,一麵壓低了聲音對我說:“柳姑娘,我是陸公子找來助你逃出去的人。待會兒我會把門關上,借口要解開你的衣服仔細查看,好打發掉暗中監視之人。不過我的時間不多,所以你的動作一定要快!”

我有些為難地道:“我現在雖然能坐起來了,但是我還不能走動啊。”

醫女胸有成竹地一笑:“柳姑娘不用擔心這個,待會兒我會替你在腰上紮一針,這樣你就可以走了。”

說完醫女就要去關門,我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目光灼灼地看著她問:“大夫明明說我還要躺上五六天才能自由活動,為什麽你一針就能讓我起身走動?你到底是誰的人?你的目的是什麽?你說你是陸扁舟的人,我憑什麽相信你?”

醫女麵色焦急地按住我的手:“時間緊迫,我現在沒法子給你解釋這麽多。陸公子吩咐我來之前給了我一塊手帕,說柳姑娘看到手帕後自然就會相信我了。”說完,她果然掏出了一塊手帕放在我懷裏。

我低頭展開一看,這不正是那條我寫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手帕嗎?我說後來怎麽都找不到了,原來是被陸扁舟拿去藏了起來。

麵上忍不住一紅,我低著頭小聲嘀咕:“他這是什麽意思呀。”

醫女關好門,又站在門口說了一番需要解開衣服查看傷勢的話,然後才走過來手腳麻利地放下床帳,背對著我開始脫起身上的衣服。

在看到手帕的時候我已經信了她大半,當即不再遲疑,也脫下我的衣服和她互換。

換裝完畢後,醫女從隨身攜帶的藥箱裏挑出一根細長的銀針,在我腰上紮了一下。如她所說,我立即就能站起來了。不等我感歎,接著,她又把我從**拉起來,將藥箱掛在我肩上,自己則躺了下去,順帶把床帳也解了開來。

陸扁舟請來幫我的醫女如此麻利,我也不能太丟麵,再多疑問也隻好憋回了肚子裏,想著先出去再說。

朝床帳後的醫女拱手以表示謝意,我快速打量了自己一番,發覺沒什麽露餡的地方,才背著藥箱低頭往外走去。

一路上並沒有人前來阻攔我,雖然此時的我恨不得腳上裝了風火輪,但好歹還記得自己所扮演的角色,硬是忍著心裏的焦躁,步伐穩健地走到了客棧大門口。

不容易啊!看著眼前的門檻,我長出一口氣,心裏還沒慶幸完,方潛冰冷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等一下!”

聽到方潛的話,我心裏“咯噔”一下,差點兒嚇得拔腿就跑。但是轉念一想,我要是真的跑了的話,不就更加證明“我”有問題了嗎?而且聽他的語氣,不像是來抓我的。

雙手抓著藥箱袋子,我低著頭轉過身,同時腦袋也高速運轉著,想著可能出現的所有情況,以及應對法子。但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方潛叫住我竟然是因為……

“診金多少錢?”方潛問道。

聞言,我劇烈跳動的心髒頃刻平複,當下恨不得一腳踹飛他!

嚇死本姑娘了!幸虧我剛才沒跑!

“一兩銀子夠嗎?”見我半天不回答,方潛有些沒耐性了,語氣也不怎麽好。

我也不敢說話,即使掐著嗓子也怕被他聽出來,隻好連連點頭。

一步之遙的距離,我可不能在這個時候摔跤落馬!

方潛掏出一兩銀子遞給我,攤開的掌心上覆著一層厚厚的繭子,也不知是經過多少年苦練磨出來的。果然人家有今天的身手不是靠吃白米飯吃出來的啊!

小時候我不喜歡吃米飯,隻愛喝湯,老爹為了哄我多吃些白米飯就告訴我,說功夫三分靠苦練,七分靠吃飯。如果我想變成高手,就要多吃白米飯。結果我當真了!一天要吃5碗!結果功夫沒什麽長進,身體卻越長越寬!

遇到給我食譜的小男孩的時候,正是我人生中最胖的時候!那一天我沮喪死了,因為我終於知道,光吃白米飯是成不了一代大俠的!

可是我又嬌氣,舍不得讓自己早早起來練功,於是隻好忍痛放棄成為一代女俠的夢想。沒了女俠夢,我的人生一下子就沒了目標,不知道自己活著是為了什麽,感覺好像做什麽都沒有太大的意思,直到我得到了那本食譜。

做美食不用耗費太大的體力,而且適量的運動還有利於減肥,於是我就有了當天下第一名廚、做出天下第一名菜的夢想!

揣著一兩銀子,我有些恍惚地離開了客棧。迷迷瞪瞪走了好幾條街後才想起醫女跟我說過的話。她說藥箱裏有一張字條,字條寫著陸扁舟約定接我的地點。閃身躲進一個角落,我連忙翻出字條看起來。

“出了客棧大門之後,一直朝西走,不要回頭。”

這算什麽鬼地點?萬一我走過頭了怎麽辦?

我把藥箱裏麵的東西全部倒出來,想要看看還有沒有其他字條,萬一這個是用來掩人耳目的呢?事實證明,我真是想得太多了。我把藥箱翻了個底朝天也沒發現其他密報,隻好認命地朝字條上寫的位置走去。

朝西一直走……嗯,那啥,西是哪個方向?

我從鎮子裏一直走到郊外,都沒有瞧見有人過來和我搭訕。我心裏越來越沒底,不斷在心裏評估陸扁舟的靠譜性到底有多高。算了半天,最後的結論是——不知道!

這不怪我,實在是陸扁舟的發揮太不穩定。萬一他這次就靠譜了呢?我因為不信任他而錯失了逃走的大好機會怎麽辦?可是,我一直這麽傻走著也不是辦法啊。

正當我猶豫不決的時候,看見前方不遠有一個供行人歇腳的茶棚,便決定過去問問,有沒有看見過一個和陸扁舟身形差不多的少年路過。

“大叔。”我笑眯眯地喚了一聲。

“哎!”在灶台邊忙碌的中年漢子應道,抬起頭後突然自言自語地道,“太陽都下山了啊!今兒個收攤有些晚了呢,我得快點兒回家。”

太陽下山了?我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可不是,紅彤彤的大太陽正緩緩落下山坡……等一下!我身後的方向是太陽落山的方向,那我一直悶頭走的方向是……

我瞬間覺得腿肚子有些發軟,心好累,我想靜一靜。

“小姑娘,你剛剛叫我有啥事兒啊?”大叔收拾好東西之後問我。

我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懷抱最後一絲期望指著麵前的方向問道:“大叔,前麵是什麽方向啊?”

“東方啊。”大叔說。

咯吱——我仿佛聽到了心碎的聲音!

提問:走錯路了怎麽辦?

柳梢青回答:倒回去,重新走。

再提問:如果走錯了很遠呢?

柳梢青回答:依然倒回去,重新走。

腦袋裏麵兩個小人打架。一個支持我原地休息,等待陸扁舟發現不對來找我。一個建議我馬上調轉方向朝西走,萬一陸扁舟等不及離開了呢?

思索半晌,最終還是建議往回走的小人贏得了勝利。我長長地歎出一口氣,苦著臉,調轉方向朝來時路走去。

為了分神不讓自己去想“疲勞”這件事,我還自娛自樂編了以上兩段問答出來。然而,這並沒有什麽用,我依然覺得腿重得抬不起來。想著還要走那麽遠的路程,我已經絕望到想要放棄尋找陸扁舟了。我就這麽一路在放棄和堅持的糾結當中,走到了鎮子西邊的郊外。

西邊的郊外也有一座和東邊相似的茶棚,隻是這個茶棚裏的人沒有東邊那麽麵目和善。特別是坐在正中央的一個小胡子,怎麽看怎麽不懷好意。

我心一驚,不是這麽倒黴遇上劫色的了吧?我現在戰鬥力這麽渣,他們三個人我可打不過!怎麽辦呢?

“小姑娘!”小胡子突然衝我招手。

我嚇得腳底一滑,摔了個狗啃泥。

小胡子招呼兩個手下把我扶了起來,架到他麵前去,表情很不屑地把我從頭到腳打量一番後,吐出四個字:“不過如此!”

說完,也沒給我解釋什麽意思,就扔了一個白色信封在我麵前,操著一口不太正宗的官腔同我說道:“這是休書,你收好了。你那小相公把你休了,娶我妹妹去了。”

休書?小相公?他說的都是什麽東西?我還沒有嫁人呢!他該不會是認錯人了吧?

“這位大、大哥……”我絞盡腦汁想出這麽一個稱呼,“您是不是認錯人了?”

小胡子一揮手:“你認識陸扁舟嗎?”

我點頭:“認識啊。”

小胡子道:“那沒錯。這封是你相公陸扁舟給你的休書。他叫你不要等他了,他不要你了。”

說完,小胡子就起身朝外走去。他的兩個手下見狀,急忙手一鬆跟了上去。我一下沒有了借力的人,又跌倒在地上。

我已經沒有了力氣站起來,幹脆就那麽坐著,撿起地上的信,滿腦子疑問。

他為什麽說陸扁舟是我相公啊?陸扁舟不在這裏,他去了哪裏?還有娶他妹妹又是怎麽回事?

我沒見過陸扁舟的字跡,拆了信也看不出什麽端倪,不過看信上的語氣,倒是十足的陸扁舟腔調。難道說,這封休書真的是陸扁舟寫的?

他有病啊!我和他什麽都沒有,他寫封休書給我做什麽?壞人清譽也不是這麽個壞法!

我怒氣衝衝地扔了休書,越想心裏越憋得慌。

不行,我一定要去找到陸扁舟給我個說法,不然我會被氣炸的!

撐著茶棚裏的凳子站起來,我打算抬腳朝外走的時候才發現,我剛剛竟然忘記問小胡子是什麽來曆了!不知道他的名字和身份,我就找不到他的家,找不到他家的話,我還怎麽去找要和他妹妹成親的陸扁舟?

成親?成親!剛剛那份休書……

我彎下腰把信紙撿起來,抖抖上麵的灰塵,借著夕陽最後的餘光又仔細重讀了一遍,這才看出這封信的端倪——陸扁舟在信裏留了暗語!把每5個字的最後一個字連起來就是……

“危險,速來救我……”重新組成的字脫口而出,我嚇得一個激靈。

這是什麽情況?陸扁舟不是去給我找醫女了嗎?怎麽他又有危險了?我們這是出了虎窩,又掉進了狼窩嗎?不過既然休書是陸扁舟為了給我留信號故意寫的,那麽成親到底是不是真的?

念頭剛剛從腦子裏冒出來,我就猛地拍了下自己的額頭,這都什麽時候了,我還有心情計較這個!當務之急是找到小胡子的住處,然後把陸扁舟救出來!

時間緊迫,如果成親是真,那麽小胡子的妹妹和陸扁舟說不定今晚就要拜堂!而拜完了堂,自然就是洞房了!

“不行不行,我不能讓陸扁舟的清白被一個不明不白的女人給糟蹋了!我一定要搶在洞房之前把他救出來!”可是,怎麽救呢?

我在原地急得團團轉!因為傷了腰,也不敢隨意使功夫。大夫可是說了,我要是休養不好,很有可能就半身不遂了,要一輩子躺在**,那多麽可怕啊!可是我不去救陸扁舟,還有誰能救他?

“方潛!”我大叫一聲。

哦!不要誤會!我不是突然想起可以去向方潛求助,而是在我急得不得了,打算咬牙硬拚一次的時候,方潛那張方塊冰凍臉突然毫無預兆地出現在了我的麵前,嚇得我三魂飛了兩魂。

“出事了。”方潛看著我道。

我心一跳,難道他也知道陸扁舟被人擄走做女婿啦?難道我和陸扁舟策劃的這場逃脫大戲,他都看在眼裏隻是不點明?那麽,擄走陸扁舟的人是不是也是他安排的?隻是為了給不聽話的我們一個教訓?

我的雙眼燃起兩簇希望的小火苗,期待地看著方潛,希望他嘴裏能說出“陸扁舟已經被我抓了,你也不要再試圖逃跑了”之類的話。

誰知道他說出來的卻是:“你爹出事了。”

“啥?”我以為自己太累太緊張所以出現了幻聽。

方潛又重複了一遍:“你爹出事了。”

我有些不太信他,他怎麽知道我爹是誰?他怎麽知道我爹出事了?他這麽說是什麽意思?想哄騙我回去?

“你爹,柳長街他出事了!被你們南越的皇帝關進了天牢裏。一個月後處斬!”方潛放慢了語速,一個字一個字說得很清楚。

我的耳朵嗡嗡作響,還是有些不太明白。我老爹好好的怎麽就惹惱了皇帝?還被關進天牢要處死!開什麽玩笑,我爹是最最圓滑不過的人,要是他都會做出得罪皇帝的事,那麽這個世上也沒有不得罪皇帝的人了!

我不想相信方潛的話:“你為什麽會知道我爹的事情?你為什麽會知道我爹的名字?”

方潛似乎不欲多談,皺著眉簡單解釋一句:“任何接近太子殿下的人,底細我都會調查清楚。”

所以他早就知道我和陸扁舟不可能害西國太子的性命了?那他還苦留住我們做什麽?難道就是為了這一次,讓西國太子不得不和我們分開?西國太子到底做了什麽,才會讓他誤以為太子很看重我啊?

“你爹現在很危險。”方潛說。

我白了他一眼,這不廢話嗎?都被關進天牢了能不危險?

“去救你爹嗎?”方潛又問。

我連忙點頭,雖然我常常惹老爹生氣,還喜歡和他對著幹,但是我還是很愛我老爹的。要我眼睜睜看著他死,什麽都不做,這不可能!

“你有什麽法子嗎?”我問。

毫無意外,他搖頭了。

至於這搖頭是代表著沒有方法,還是代表他有法子但是不願意說我就不知道了。

我也理解,以他的立場和身份幫我救我爹,是不可能的。

我不再遲疑,當即對方潛道:“我要進京去救我爹。”

方潛不置可否,他看著桌上的白色信紙問我:“那陸扁舟呢?”

我心頭猛地一跳,對啊,陸扁舟現在也很危險呢,如果我進京的話,誰來解救陸扁舟?

“你可以……”

“不可能!我不會幫你去救人的!”我猶豫著開口,話都還沒說完,方潛就拒絕了。

我眼淚都快急出來了,他這人怎麽這麽沒有同情心?但凡我還有其他選擇也不會求助他了。可眼下的境況是,我先去救陸扁舟,很有可能就來不及救老爹了。從這小鎮上趕到京都,少說也要二十來天,到了京都裏還要打聽老爹犯了什麽事兒,怎麽才能撈他出來。

劫獄?嗬嗬,想都別想!就我們木劍門這麽個小門派,我相信,我們敢做出劫獄這種事,當今皇帝就敢派人滅了我們!

可是,如果我趕緊動身上京的話,陸扁舟怎麽辦?他真的被人強迫洞了房怎麽辦?一想到他將要被押著和別的陌生女人成親,我就覺得心裏難過得喘不上氣。我怎麽能不去管他,任由他被別人占便宜呢?

“你還有一刻鍾的思考時間。”方潛不帶感情的話語再次響起,“一刻鍾之後,親事就要開始了。”

我抬頭,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是你安排的是不是?你安排人劫走陸扁舟成親的。”

方潛道:“柳姑娘太看得起我了,我沒有這麽大本事安排這麽多,我隻是順水推舟了一把罷了。王家的小姐嫁不出去,我不過是送了一個俊美的公子到她麵前。”

可惡可惡!可惡的家夥!我氣得牙齒咯咯作響,卻又無可奈何。

一刻鍾,我隻有一刻鍾時間!

救陸扁舟還是救老爹?我必須要快點兒作出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