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玉在櫝中求善價

我驚呼道:“你態度不端正。”他哈哈大笑,灼熱的氣息噴灑在我耳旁,“宛宛,要不罰我三天下不了床如何?”我麵上燒得厲害,早忘了如何教訓他。迪古乃輕輕啃咬我下頜,口吻卻萬分嚴肅,“宛宛,你何時見我流連過煙花之地?”我靠在他胸前不語,迪古乃握住我的手,低聲道:“中京這一帶,至漢唐起便是軍事重鎮。而今時今日,這裏有一半猛安謀克,乃父王昔日舊部。其中……不乏敢作敢為之人……”

我混沌的思維霎時清明起來,隻覺有一股力量,正於暗處悄然滋生。我微微抬頭,對上迪古乃幽深暗沉的目光。方才的調笑之意早已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束熊熊燃燒的欲望之火。一抹凜凜鋒芒,一分淩厲殺機。無一不在提醒著我,風浪即將湧起,險途已經開始……

無端之中,我冷得發起抖來。迪古乃抱了抱我,臉上露出熟悉的表情,“眼看天氣轉涼,日後不準再隨意出門。今兒被人驚了馬,幸好未受傷,否則秋蘭那些個奴才就不用再活了。”我怔怔點頭,他後一句語氣看似尋常,卻隱隱含了一絲凶狠和冷意。我拽緊了披風,垂目不再接話。

回府後,迪古乃將秋蘭、紫月等體麵的丫頭全部叫去訓話。我一人坐在床上,望著香爐上的縷縷輕煙發愣。秋蘭進屋時,眼眶有些紅腫,我忙下床問:“怎麽回事?爺罰你們了?”

她搖搖頭,“今日確是奴婢失責,不該帶娘子出門,爺教訓的是。”我低聲歎氣,握著她的手抱歉道:“又給你添麻煩了。”秋蘭笑著說沒事,換了個話題道:“聽阿律說,今兒出手製服馬兒的那位相公還是個猛安呢。”我好奇道:“不是個漢人?”她道:“不是。是什麽奚人。”

奚人也是居住在北方的少數民族,看來此人定有一番本事,不然如何混了一個猛安頭銜。要知道當年迪古乃在軍中,頭銜亦是猛安。

我接著問:“爺怎麽謝人家的?”她一邊鋪床,一邊回道:“爺打算明兒下帖子去請人來府裏喝茶。”我嘖嘖道:“下帖子?爺當真是抬舉他。”

翌日,秋蘭伺候我洗漱。我問:“蕭大人來了?”昨夜問過迪古乃,那位猛安名蕭裕,時年二十九,名聲頗佳,並非魚肉百姓之徒。

秋蘭道:“早來了。正和爺在前廳喝茶說話呢。”我“嗯”了一聲,在妝奩裏挑了支鳳尾釵,“爺倒是尋著知己了。”正在衣櫥前挑衣裳的紫月卻道:“奴婢倒覺得。那蕭大人是攀上咱家爺了呢。”

秋蘭笑道:“你怎麽跟人家有仇似的。”我將鳳尾釵遞給秋蘭,淡淡道:“紫月此言不無道理,不過即便此人有心攀附權門,倒亦是無可厚非。從前巴結爺的人數不勝數,卻沒幾個讓爺上了心。且看他有何本事,能成為咱家的座上賓。”

之後十來日,迪古乃倒真對蕭裕上了心。兩人不是一同喝茶對弈,便是出城進山狩獵,更兼飲酒對詩、談古論今。迪古乃常在我跟前稱讚此人,言語間絲毫不掩飾對其欣賞之意。我則故意生氣道:“既然那麽喜歡他。不妨與其夜間同眠,省得你做夢還要夢見他。”迪古乃聞後嗤笑,抱了抱我說:“可是怪我這幾日沒有陪你?”我輕哼一聲。笑道:“誰要讓你陪了,我一人還樂得自在。”

迪古乃並非當年孩童,怎會長日無事,與我逗趣說笑。相較在上京的日子,我已經十分滿足和享受。也不願整日癡纏著他。

進屋時,秋蘭正低著頭。不知在妝台前尋何物。我走近問:“找什麽呢?”她頭也不抬道:“娘子那支鳳尾釵怎麽不見了?”我吃驚道:“不見了?”我最近愛極了那支鳳尾釵。釵頭以黃金打製,鳳尾形狀亦製作十分精巧。上麵鑲嵌著紅、藍、綠三顆寶石,陽光一照,耀耀生輝,甚是明媚。

我道:“再好好找找,那是上個月爺才送的,可不能就丟了。”

但尋遍屋子,卻終是未果。那樣華麗的釵,隻要在屋中,絕不可能被人忽視。我叫來紫月,她想了想說道:“既然屋裏沒有,不如去花園裏找找,昨兒娘子曾去了花園,很可能丟在了路上。”

正值九月,草木漸漸凋零,隻有幾株枝繁葉茂的扶桑,還能為花園添景不少。秋蘭快步而行,指著扶桑掩映下的小亭子,說道:“奴婢進去瞧瞧。”

我點頭,秋蘭提著裙子小跑過去,卻在亭子口忽然止步。紫月納悶地看我一眼,我帶著她向秋蘭行去。秋蘭退回來,低聲道:“娘子,亭中有人。”我問:“什麽人?”她道:“奴婢看得不清,仿佛是蕭大人。”

我詫異道:“爺不是在前廳麽,他怎麽獨自在此。”說罷往前邁出了腳。

紫月道:“娘子,還是讓奴婢們進去找。”我略一思索,便道:“快去吧,可別嚇著他。”蕭裕再得迪古乃賞識,終究是外人,我確實不宜私下與其照麵。

未等秋蘭紫月進亭,有一聲長歎從朵朵紅花後傳出:“玉在櫝中求善價,釵於奩內待時飛。”我心微動,幾欲脫口接話。卻不料肩頭一暖,身旁有人高聲回應道:“蕭兄抱負不淺,元功自歎弗如。”我側身,迪古乃瞟了我一眼,旋即鬆開了我,負手立在原地。

元功是迪古乃的字,他在蕭裕麵前如此自稱,看來真真是把蕭裕視為了自己人。

秋蘭紫月見迪古乃突然出現,忙又小跑回來,齊聲請安。蕭裕早已疾步出了亭子,來到迪古乃身前,拱手謙虛道:“不過吟他人之句,讓二爺見笑了。”迪古乃笑而不語,示意他起身。蕭裕微露窘色,目光自然上抬。我忙小退一步,蕭裕亦趕緊低頭,“不知娘子在此遊園,但願蕭某沒有擾了娘子雅興。”迪古乃麵帶微笑,滿意之色盡收眼中。

我含笑道:“蕭大人言重了。”迪古乃斂了笑意,問秋蘭:“今兒天氣不好,怎麽讓娘子來了花園?”我忙道:“並非出來玩,隻是丟了一支釵,想來昨日不慎遺失,便一同出來尋找。”蕭裕眼瞼一抬,問道:“可是一支鳳尾釵?”秋蘭喜道:“大人見到過?”蕭裕看向亭子,紫月“噔噔”地奔了進去,回來時手裏已多了一支金光閃閃的釵。

迪古乃眼底滑過一絲不快,恐怕正暗暗埋怨我的粗心。方才蕭裕在亭中吟出那句話,想來便是看見了這支釵,遂有感而發的吧。

果然不出我所料,晚間沐浴卸妝時,迪古乃將那支鳳尾釵給扔了。我好笑地說:“你也別怨我,是你準許外人進花園,自己那會兒又不知去了何處。”他撫摸著我的頭發,淡淡說道:“我本與他一同在花園,後來幾個親信從京城趕來,便中途離開花園去了前廳。”說著停一停,又道:“不以誠心待他,又怎求他能挖心掏肺。”

我笑道:“看來你對他很滿意。”蕭裕容貌普通,但頗重儀容,與許多不修邊幅的北方爺們截然不同。今日在花園,他亦懂非禮勿視,不似之前有些男子,一見貌美女子便頭腦發愣,直勾勾地盯著人看。可見此人修養甚高,行止見識不同於尋常市井碌碌之徒。

迪古乃道:“現在定論尚早。”我回道:“玉在櫝中求善價,釵於奩內待時飛。他既有此心聲,自然渴望成就一番抱負。”迪古乃輕笑道:“抱負可大可小,有人隻求餐飯飽,有人卻求門楣高——”我抱住他,笑容盈盈生於雙頰,“我隻求你平平安安,隻求我們能攜手終老。”

他凝視著我,語氣半是憐惜半是寵愛,“宛宛,我渴望數十年後,還能這樣擁著你——答應我,永遠陪在我身邊——”我埋頭在他寬闊的懷抱裏,安靜地閉上雙眸。這場賭注,我早已深陷其中,可能再有退卻嗎?

“宛宛。”他手臂微微用力,我握住他的手,低低“嗯”了一聲。

夜間睡下,兩人斷斷續續說了會兒話。我見他麵色困倦,便給他掖了掖被角,“困了就睡吧,明兒一早還得去校場呢。”留守一職,掌管一地軍政要務。中京乃金國五京之一,合剌任迪古乃此要職,看來是開始試著重用他了。

我念及一事,問他:“今兒上京來的人,是有什麽事?”迪古乃翻身抱我入懷,嘴裏含糊道:“沒什麽事,快睡覺。”我不再追問,他低頭親了親我,很快進入了夢鄉。

過了會兒,忽聽他喚道:“宛宛……”我心裏“咦”了一聲,微微抬頭,卻見這家夥睡的正香。我甜甜一笑,往他懷裏蹭了蹭,又聞得他喊了聲:“老婆……別打我……”再也忍不住,我捂著嘴“吭哧吭哧”地笑了起來。

最近為毛一直感覺很困。。哈欠。。睡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