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不見,王爺還是這麽隨心所欲。這朝堂風氣可得講究,若是人人都如您這般,隻怕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沉厚的聲音攜著輕笑聲從殿門口響起。

本該是開玩笑的一句話,硬是被來人說出幾分陰惻的意味。

隻見一人身著玄青仙鶴紋官袍,腰束墨帶緩緩從大殿。

那麵容刻著歲月留下的滄桑,那雙看似渾濁的眸卻泛著銳利的精芒。

張無庸覆首踏入,周身蘊著深不可測的氣度,他就像是一汪幽黑的汪潭,望之隻覺得脊梁一顫。

此人正是內閣首輔,曾權傾朝野的張無庸。

定襄王看向他墨眉微蹙,沉肅的麵龐第一次產生了情緒波動。

陸靖羽在看到張無庸後,臉上的笑意倏然收起,臉上的神情竟如待戰警惕的小獸,渾身戒備。

好在被陸淮琛熏染了這麽多年,他極快的掩飾住這種情緒。

他驚訝,“張閣老何時從皇陵回來了,怎麽不派人同朕說一下,朕也好為閣老接風洗塵。”

張無庸拱手,不經意的掃過坐在龍椅上的陸靖羽,微微笑道,“老臣參見陛下,當年未親眼見得陛下登基,實乃遺憾。”

陸靖羽大度的擺了手,“閣老願為父皇守陵兩年,如此君臣之情至誠至忠,這點小事朕不會放在心上。”

他看向張無庸,笑得誠懇,“如今閣老回京,正好可以補缺內閣空缺的首輔之位。”

張無庸連忙道,“老臣已經年邁,眼看快到了告老還鄉的年紀,實在擔不得大任。”

他沉眸,語氣平淡不驚,半點都彰顯不出打算告老還鄉的架勢。

陸靖羽坐在上頭,暗罵一聲老狐狸。

分明就是不肯放權,走了三年還扒拉著首輔位置不放,如今回來又要讓他親口讓這隻老狐狸歸位……陸靖羽就恨不得拿著鞋子扔他腦門頂。

陸靖羽皮笑肉不笑,“張閣老莫不是算錯了,你離告老還鄉還有一兩年,到時候再說也不遲。”

張無庸深深看了眼陸靖羽,笑著應下了話,“陛下說的是。”

說著,他又看向陸淮琛,“聽聞攝政王是當年的淮王殿下,老臣還不相信……”

陸淮琛眼梢微微翹起,眼底氤氳著詭譎的暗芒,“怎麽,張閣老對本王有什麽意見?”

張無庸笑,“意見倒是沒有,隻是有些建議罷了。”

“譬如方才的舉止實在無度,若是讓旁人瞧著了,容易亂了朝綱。”

陸淮琛一嗤,“朝綱?”

“本王就站在這,何人敢亂了朝綱。”

他這話說的狂妄,張無庸臉色一沉。

“攝政王殿下未免也太過猖狂,你以為你是陛下嗎!”

“還是說,你自以為能越過陛下了?”

張無庸擲地有聲,一字一句都將陸淮琛往大逆的罪名上靠攏。

他一回朝,就開始玩分離人心的詭計。

陸淮琛斜睨了張無庸一眼,似笑非笑。

“不知張大人在民間待得久了,有沒有聽過一句俗話。”

“拿塊磚頭砸進狗窩,往往是叫最響的那隻最先挨揍。”

兩人之間無形的針鋒相對使大殿內蒙上一層深深的低氣壓。

最終還是陸靖羽的一聲輕咳,打破了籠罩在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氛圍。

“咳……張閣老風塵仆仆一路辛苦了,你先回府歇息,若是有事明日再談。”

張無庸收回目光,臉色沉沉的朝著小皇帝拱手,“老臣告退。”

等人走了之後,定襄王也隨之告辭。

“唉。”陸靖羽放鬆了身子往後一攤,他隨手抄起折子翻開,裏麵果然什麽都沒寫。

“小皇叔,你可算回來了。”

陸淮琛挑眉,“張無庸什麽時候回來的?”

陸靖羽仰頭看著梁頂,“朕原本聽說他還有兩個月才回京,沒想到半點動靜都沒有就繞過了京城的耳目進了宮。”

他眼神放空,幽幽歎了口氣,“當初小皇叔你費盡心思將他調離京兩年,沒想到他還留下還有這麽大能耐。”

“這個老狐狸在朝中作威作福了數十年,我真的能鬥的過他嗎?”

說著,他突然坐直身子,希冀的望著一臉無所謂的陸淮琛。

“小皇叔,要不你來做這個皇帝吧?”

“這樣我就不用管宮禁,天天去找仙女姐姐玩兒了……”

陸淮琛眼眸微眯,危險的看向小皇帝。

陸靖羽一無所知,他繼續道,“對了,仙女姐姐拯救一城百姓,朕還沒想好怎麽賞賜她。”

“金銀珠寶綾羅綢緞還不夠……不如朕下道諭旨,抬她的品階可好?”

“正一品是公主,仙女姐姐非皇室中人,依舊是郡主之名。”

“抬一階與公主同級,就算是朕的一點心意了。”

陸淮琛沒有反駁,隻是淡淡道,“隨意”

小皇帝撐著腮幫子,眼眸彎彎,“仙女姐姐肯定很高興,下次她進宮朕要找她”

而回應陸靖羽的,是數不清的課業與奏折。

夏日逐漸過去,炎炎日頭也逐漸褪去令人煩悶的熱度,吹拂而來的風帶著秋季清爽的涼意。

綠翹挑著衣裳,一邊念叨著,“小姐,這入了秋啊就是不一樣,身子都爽利了起來。”

她拎著件裙子在陽光底下晃了晃,“這件新製的衣裳可真好看,正適合小姐您穿去赴宴。”

紀令月瞥了一眼,敷衍道,“嗯……還不錯。”

綠翹還喜滋滋的,“小姐如今是正一品郡主,與當今的公主同級,如今這大渝,除了太後娘娘,沒人能較得過小姐您。”

紀令月哼哼道,“有什麽用,那些麻煩也不會因為我的身份止步不前啊。”

綠翹放下衣服,滿臉疑惑,“什麽麻煩?”

紀令月沒再開口,她隻是望向窗外發呆。

她回憶著自己穿書過來的情形,好像過了很長時間,又好像過了很短。

一眨眼,自己居然從一個女炮灰晉升為一品郡主。

這種感覺簡直……太爽了!

這不就代表她離被炮灰的命運越來越遠了嗎?

紀令月越想越興奮,索性參與到挑衣服首飾這種繁瑣的事情中。

很快的,定襄王府的生辰宴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