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身後之事

我見妙舞被我嚇得不輕,我便安慰道:“也好,咱們去看看,隻是你不要太擔心,也不一定是太後娘娘那裏,這宮裏怨崇多,枉死的女人也多,大抵是什麽不幹淨的事情,不一定是太後娘娘的。”

妙舞也點點頭,自言自語道:“對,姑娘說得對,對,說得對,說得對。”我見妙舞魔魔怔怔的,便牽著她,在茫茫大雪之中,朝著太後娘娘的寢宮走去。

雪天難行,妙舞看起來比我更難以穩定心緒,我隻是緊緊地拉住妙舞,我如今再怎麽心神不寧,我也還是妙舞的依靠,我要是也方寸大亂,妙舞就更不能安心了。

我上前去敲了敲太後寢宮的大門,咚咚的敲門聲在雪夜裏傳不了多遠,很快便無人能聽見了。我複又敲了敲門,因怕無人聽見,便不住的敲。

未幾,便聽到踏雪而來的咯吱咯吱的聲音,我放下手,另一隻手牽著的妙舞在顫抖,大抵因為又冷又怕而瑟瑟發抖的。

隔著冷冰冰的大門,老宮人蒼涼的聲音問道:“請問哪位?”聲音淒絕,我亦是覺得有些不祥,便忙答道:“冷宮的人悄悄來看看太後。”

大門沉重的打開,姑姑慢慢地探出來,看到我和妙舞,便請我們進去了。未幾,一把破敗的紙傘撐到我的頭上,姑姑沙啞著聲音道:“多謝娘娘還肯來看太後娘娘,隻不過娘娘晚了一步。”

妙舞嚇了一跳,看著我,我忙問姑姑道:“還請問姑姑這話是什麽意思?”

雪花從殘破的傘麵上鑽進來,拍在臉上化成雪水,冰涼刺骨。天地之間,靜的隻能聽見若有若無的哭聲和北風的號叫,姑姑隻是看了看我,淡淡笑道:“太後娘娘自打去看娘娘回來,便身體日益的不好了,幾日前起就人事不省了,今早已經去了。”

姑姑話音剛落,妙舞撲通一聲的暈倒了,我忙蹲下拉著妙舞,將妙舞背到了屋裏,放到榻上。一進屋,隻見一兩個老宮人在圍著床哭泣,低低沉沉,卻又淒慘傷心。我一步一步走到床前,跪在地上,看著太後安詳的躺在床上,便眼淚也止不住了。

一個老宮人輕輕哭道:“太後娘娘還時常提起娘娘,說是對不起娘娘。”

我滿臉淚水,哭道:“是我對不起母後,我不應該為母後添堵,不應該告訴母後那些不堪的事情。”

太後的神色安詳,但麵色卻隱約發青,所有人都隻是垂淚,我卻想起了我去年的猜測,與太醫的對話,便忙問道:“太後娘娘去了之前可有什麽不妥?”

幾個老宮人流著淚搖搖頭,隻是道:“並無不妥,隻是太後娘娘一向身體康健,突然病故,我們這些奴才……”

我隻是覺得不對勁,太後娘娘一向還算是康健,絕不至於到這樣短短時日就喪命的地步。一個老宮人卻道:“娘娘,如今的當務之急是安葬太後娘娘,”她說著便淚如雨下,道,“太後娘娘一早就去了,隻是老奴們怎麽對管事的人請示,他們也不肯管,慶幸如今是大冬日,又逢大雪,太後娘娘的遺體才能安好。”

我皺著眉頭,便道:“如此真是狗仗人勢,欺人太甚,”我也於心不忍,止住哭,說道,“太後娘娘身為太後,身後之事卻如此淒涼!”

我見妙舞還在昏迷,幾個老宮人卻是老的老,弱的弱,懦的懦,我便輕輕站起來,道:“太後娘娘的身後之事,我去求皇上,還請姑姑替太後娘娘穿戴好,我即刻去求皇上,快則即刻就回,慢則,”我頓了頓,道,“慢則一輩子。”

一個姑姑見我說得如此決絕,攔著我,道:“太後娘娘說過,人死如燈滅,本就一抔黃土而已,何苦還帶累了娘娘?”

我搖搖頭,輕輕道:“話雖如此,隻是若身後太淒涼,傷心的便是活著的人了,”我輕輕的抓住姑姑的手,道,“姑姑,不圖別的,我就想給自己留個念想。”

姑姑輕輕的歎了歎,點點頭。我放開手,道:“請姑姑先代我照顧一下妙舞。”說完,我便出門而去了。

大雪漫漫,若碎瓊亂玉,北風雖不緊,但卻是寒涼徹骨。彌漫的大雪中,我早已辨不清哪裏是阿晗的禦書房了,隻是風中有寒涼的草木清香,一如當年落水時阿晗身上浸在水中的那香氣一樣,隻是更冷更涼了。

我循著雪中的草木清香,清冷的氣息,路過了宸極宮,這個我曾經住了許久的宮殿,我不知不覺的駐足在了這宮門前。宸極宮被白雪籠罩著,那樣潔白的雪,映著宸極宮的燈火通明。

冬日裏了,宸極宮的棉門簾也都換上了,風怎樣吹都吹不進暖暖的宮室。不知道後院裏是不是還埋著詛咒梁玉兒的小人,尹麗早晚也會成為梁玉兒的絆腳石。院裏的石凳上落著厚厚的雪,門前隻有小小的一條行跡,大抵下了雪也是有人來的。

我還記得原來住在宸極宮的時候,王寧總是勤快的邊下雪邊掃雪,生怕我下雪滑倒了。不知道玉宇,香兒,琳兒,還有家國安寧那四個現如今怎麽樣了。隻不過我信得過妙舞和李蓉蓉,我知道這些宮人應當是在外麵過的很好。提及李蓉蓉,我又是一陣陣的傷感,原說是要為蓉蓉守一夜的,隻是卻又聞噩耗,太後娘娘逝去。

大雪紛飛,我隻是輕輕歎道:“可不是一語成讖了,如今我親近的人,果然都走的走,死的死,隻剩了我一個了。”

宸極宮前懸著一盞明黃色的宮燈,小小的,卻也是涼涼的。這宮燈我識得的,這是阿晗隨行的領頭太監提的,阿晗在哪裏,就將這宮燈掛著哪個宮室的門口。這宮燈就是恩寵,雖不亮,卻暖人心。

我不知道該去宸極宮還是去禦書房了,雖然知道阿晗此刻在宸極宮,隻是我不願意去宸極宮,那裏物是人非,我寧願去禦書房等著。我艱難的邁開步子,在雪地裏去往禦書房。

禦書房的侍衛看到我皆是一驚,都紛紛跪下請安,我淡淡笑道:“請起來吧,我,,本宮想見見皇上。”

侍衛答道:“回娘娘的話,皇上此刻不在禦書房。”

我淡淡笑了笑,道:“也是,夜已深,皇上怎麽會在禦書房呢!”我見侍衛為難,便道,“本宮不為難你們,隻是進去靜靜等候皇上回來。”

侍衛皺著眉頭,我淡淡笑道:“本宮隻靜靜等候而已,皇上什麽時候回來,本宮就等到什麽時候。”

侍衛恭敬道:“皇上在娘娘遷出宸極宮之前就吩咐過娘娘可以隨意進出禦書房,卑職等不敢阻攔娘娘,娘娘請進。”

我見侍衛並不提我被廢黜,隻是說我遷出宸極宮,又放我進禦書房,便感激道:“本宮感激不盡。”

我撲了撲身上的雪,輕輕的推開了二門,在門檻處等待餘下的雪化盡了,才進去,免得濕了禦書房的地。待到輕輕的推開門,才覺得暖風便撲鼻而來。

禦書房彌漫的草木暖香,龍涎香的氣味隻是若有若無,大抵阿晗是帝王,這龍涎香雖不喜歡,卻還是偶爾一用。禦書房靜悄悄的,我隻是踱來踱去,等著阿晗回來。

角落裏的瓶裏供著臘梅,我隻是覺得有一絲的梅香,緩緩開口,笑著自言自語道:“紅梅過於妖豔,白梅總是清冷,綠梅雖難得,紅梅過於妖豔,白梅總是清冷,綠梅雖難得,卻不知物極必反,越是難得,越是不容於世。”我歎了歎,想著以前和阿晗賞梅的種種,又想起我如今的情形,便自嘲道,“果然是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我輕輕的嗅了嗅,輕輕讚道:“果然還得是臘梅。”

案牘上堆滿了奏章,有幾張攤開了,上麵的朱批還沒幹,我為著避嫌,看也未看,便離開了書案旁邊。書架上全是密密麻麻羅著的書籍,上麵的幾層落了一層薄薄的灰塵,阿晗素來不喜歡宮人過多的觸碰禦書房的書籍和奏章,因此宮人對於書架雖打掃的幹幹淨淨,書籍隻是大概打掃,上幾層更是收拾不到了。

我隻是無奈的笑了笑,阿晗這脾氣,不喜歡也不能這樣任由落塵。都說沉積著的細塵容易致使眼疾,待到阿晗回來,我得對他說一下這件事了。

我隻是掃了一眼書架,便看到了上邊有一本書卻是半分灰塵也沒有,幹幹淨淨的,仿佛是常看的樣子。我隻是覺得奇怪,笑著自言自語道:“阿晗朝政繁忙,還有時間看書?我倒是要看看是什麽書。”

我拿著小幾子,墊著腳把書拿了下來。看著封麵的字,原來是一本《齊史稿》,我拿著書,一下子從小幾子上跳了下來,輕輕笑了笑:“素來也不知道這齊朝的曆史,趁著這會兒看看也好。”

我拿著書,坐到了椅子上,暖意融融的,翻開了書。隻看了一眼,我便有些愣了,因為這書與宸妃娘娘的佛經如出一轍,裏麵有夾層。這書夾層甚多,每張紙都有夾層,隻不過不像是宸妃娘娘那本佛經的夾層是封著的,這本書的夾層全是可以看見的,裏麵的東西輕輕一扯,就可以抽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