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清對自己的定位很清晰,既然慶貞帝說有任務的時候皇城司的人會聯係自己,那麽段晏舟這個皇城使也算自己的半個上司。
簡單地將自己和慶貞帝的對話和盤托出後,原以為段晏舟會布置什麽任務,卻不想他突然間問道:“那你現在有什麽想法?”
蘇婉清這兩日確實想了不少,然後緩緩道:“一個新政策的推行最快的方式當政令推出,上行下效。”
段晏舟沒有說話,靜靜地等著她的下文。
果然,蘇婉清很快自己否定了這個方法,“這個方法聖上已經在多年前已經實行過,如果再次強硬推行,恐怕會引來更大的反撲。小女子這幾日在想,若由上往下不行...”
段晏舟淺笑,眼中帶著一絲不以為意,莫非她還想由下往上不成?這未免也太過天真了些。
卻不想蘇婉清卻道:“那我們就三路齊發。”
段晏舟微微一怔,眼神瞬間聚焦在蘇婉清身上。
“如何三路齊發?”
蘇婉清卻搖搖頭,“小女子暫時還沒想好。”
段晏舟頓時有種無語的感覺。
她剛剛那氣勢,自己還以為她真能說出什麽好方法呢!
蘇婉清的聲音響起:“不過侯爺,我想先接觸一下當下的讀書人。”
段晏舟驚訝道:“你想從讀書人入手?”
“嗯。”
段晏舟皺眉,耐心分析著:“普通讀書人往往沒有那麽高的聲望,在朝中又無建樹,就算他們有一部分人被你說服了,也起不了多大的水花。不如我給你介紹幾個有名望的先生,他們都是聖上的人,想來如果你真有什麽想法,他們能助你一二。”
蘇婉清輕輕搖頭,“不,我要的就是年輕氣盛、思維活躍的年輕讀書人。”
蘇婉清緩緩地解釋道:“那些有聲望的先生或者朝中重臣能出來支持固然最好,但可惜他們的思維早已經有了自己的固化。被眾人追捧慣了,他們很難看到,也很難感同身受其他人的痛楚與困境。就算他們因為聖上的原因發聲,但不是心中有感而發的東西,始終缺了一些感染力。”
段晏舟靜靜地看著她,目光中帶著一絲專注,仿佛整個世界都隻剩下她的聲音。
“相反,年輕的讀書人,他們有理想、有抱負、有同理心。最重要的是,很多人在普通百姓心中都是有威望的。如能讓他們了解更多女子的困境,將來聖上推行新令之時,若能得到他們的支持,想來會順利許多。”
段晏舟早知她聰慧,卻不想她竟看得如此久遠。
若能引起讀書人的關注,那此事哪怕十年不成、二十年不成,薪火相傳下去,總有一日會成功。
段晏舟的臉色一點點鄭重起來。
忽然蘇婉清的臉上染上了一抹憂愁,轉頭看向段晏舟,
不想兩人不知何時坐得這麽近了,她直接對上了一雙深邃的如湖的眼眸,仿佛能將人吸進去。
蘇婉清隻覺得周圍的蟬鳴都停歇了,自己的心不知為何突然劇烈地跳動了起來。
她定了定神,垂下眼眸,問出自己心中的疑惑:“隻是我不明白,為何聖上對提高女子地位如此在意看重?”
她的眼神中充滿了疑惑,在這封建禮教森嚴的時代,女子地位低下已久,聖上的舉動讓她感到既驚喜又困惑。
當然更重要的是,她也需要知道慶貞帝到底有多大的決心。
剛剛對視的那一眼也讓段晏舟瞬間失了神,心中湧起一絲異樣的感覺。
看著蘇婉清那微微顫動的睫毛,他沉思片刻後說道:“你知道明慧皇貴妃吧!”
蘇婉清點點頭,明慧皇貴妃也算得上是一個傳奇人物。
據說她本是農家之女,還大慶貞帝五歲,卻被意外被當初還是世子的慶貞帝看中。
當初還在潛邸時,她隻是一個不起眼的庶妃,可慶貞帝一登基,摒除萬難將她被封為貴妃,甚至連她的侄女也都愛屋及烏,被封為長公主,所有人這才明白慶貞帝放在心尖上的人是誰。
民間早就有傳言,聖上當初辦女學就是為了皇貴妃,但具體是什麽事情,蘇婉清卻不得而知了。
隨著段晏舟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緩緩響起,蘇婉清漸漸地了解了事情的全貌。
原來,明慧皇貴妃是一個身世可憐之人。
她出生在一個農家,在他們那個村裏,女孩是累贅。
因此很多女孩剛出生就被扔到女嬰墳或者直接溺死在穢物之中,避免更多女孩投胎到自己家中。
相比於自己一出生就被弄死的兩個姐姐,明慧皇貴妃算是幸運的,雖然從記事就有幹不完的活計,但她好歹還是被養到了九歲。
直到那一年兩個外鄉人到了村子,隻因為他們的出價比縣裏的人伢子多給三十文,她便被阿爺狠心賣給了人伢子。
那時,她的娘親剛生完出生就被溺斃的妹妹,身體還很虛弱,不顧一切地追著馬車跑,傷心欲絕地喊她的名字,卻被爹爹一腳踹在地上。
那一年,明慧皇貴妃才九歲。
幸得老天垂憐,她本應被賣入青樓這等汙濁之地,卻意外地被京城中一位世家小姐相中,自此成為小姐的貼身丫鬟。伴於小姐身側,她竟也獲得了讀書識字的契機。
更讓人驚訝的是,這位小姐與世間其他女子截然不同。她甚至求得皇後恩準,與世家子弟一同在禦書房讀書。皇後拿她沒辦法,隻好應允。
她生性自由灑脫,不受封建禮教的束縛,在閨房裏最常說的話就是“憑什麽同為女子,男子就能自由自在地闖**世界,追求自己的理想,而女子卻隻能窩在這小小的方寸之間?”
“男子在外沾花惹草就叫風流倜儻,女子稍有不慎便被說成水性楊花,這是何等的不公!”
“為何女子不能讀書明理,不能入朝為官,不能像男子一樣建功立業?”
她告訴皇貴妃“男女平等”,告訴她“誰說女子不如男”。
知道皇貴妃家中的事後更是憤憤不平,“你那些家人簡直妄為人父!”
“要是我當了官,絕對不準這些人隨意大殺女兒家!”
皇貴妃一開始對這些話,也隻是聽聽就罷了。
畢竟,她從小生活在這個封建的世界裏,早已習慣了男尊女卑的觀念。
隨著時間的推移,小姐的話如同春雨般,悄無聲息地滋潤著她的心田。那些話不知何時在她心中生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