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她也不是那麽天真,真的追求什麽遙不可及的男女平等,她求的隻是一個機會,一個讓姐姐妹妹活下去的機會。

她不想再看到其他女孩像她的姐姐們一樣,被無情地溺死或賣掉。

後來,她遇到了來京城為質的慶貞帝。

當時慶貞帝年紀尚小,忽然遠離家鄉和親人,眼中滿是孤獨和無助。

明惠皇貴妃心善,總是偷偷地給親王帶糕點,用自己的方式給予他溫暖和安慰。慶貞帝在她的關懷下,漸漸對她產生了依賴和喜愛。

時光荏苒,齊王登上皇位後,慶貞帝也沒有忘記明惠皇貴妃對他的好,將她封為庶妃,知道她心中一直有著對她阿爺賣她這件事有執念。

於是慶貞帝幫她找到了家鄉,隻是一場大水,曾經熟悉的村莊變得滿目瘡痍。

她的親人們大多都已不在人世,隻留下一個七八歲的哥哥的女兒,和一個早被賣到青樓小她十四歲的妹妹。

這輩子再也沒辦法奉養她那一輩子都在勞作、不停地生孩子的母親,也沒有辦法看著她的阿爺和父親,親口問一句:“你們後悔嗎?”

皇貴妃心中的悲憤與哀怨交織在一起,氣血上湧,竟當場昏厥過去。

等她輾轉找到身患髒病的妹妹時,她被人扔在巷子隻剩一口氣了,知道皇貴妃是她的家人後,淚水止不住地流,最後說了一句:“姐姐,這輩子太苦了,我來...不要在為人了...”

因為這些事,本就身子不好的皇貴妃身子骨越來越差,直到十二年前,油盡燈枯。

臨死之前,都是緊緊拉著慶貞帝的手,眼神空洞而絕望地看著半空,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喃喃地問道:“阿爺,我會乖的,我不吃飯,你不要賣我...”

段晏舟垂眸,神色黯然,緩聲道:“皇貴妃娘娘一直是個溫和、嫻靜的女子。小時候,我和九皇子調皮得很,可隻要往皇貴妃身後一躲,聖上就算是再大的火氣也瞬間消了。”

蘇婉清察覺到他情緒的低落,但自己本就不太會安慰人,加上與段侯爺也沒那麽熟。

隻能選擇沉默。

心中暗自思忖,沒想到慶貞帝居然還是這麽一個癡情的種子,難怪當初那些人如此反對女學和女官,真正反對的恐怕就是慶貞帝在為九皇子鋪路。

如此說來,這條路,怕是比自己想象中的阻力還要大。

冷月高懸於天幕,灑下清冷的光輝,宛如一層薄霜,輕輕地覆蓋著世間萬物。

段晏舟很快便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緒,他的臉龐在月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冷峻。

“五日後,五日之後,醉香樓有一場文會,若你有意,屆時可來。”

蘇婉清輕輕點頭,她的發絲在微風中輕輕飄動,宛如黑色的綢緞。

“好。”

夜已深,風悄然吹過,帶著一絲涼意,輕輕撫摸著兩人的肌膚。門口的燈籠在風中輕輕搖曳,發出昏黃的光。

段晏舟攬著蘇婉清的腰下來,送她至門口。

離別之時,兩人竟同時開口:“還有件事。”

蘇婉清一愣,率先道:“段侯爺先請。”

段晏舟也不客氣:“上次在湖邊,我以為你十分厭惡成為其他人的棋子,為何此番卻忽然向聖上自薦?”

蘇婉清微微仰頭,望著那輪冷月,眼中閃過一絲落寞:“隻是不想湖中再多一些冤魂,盡些綿薄之力罷了。”

段晏舟朝著蘇婉清拱手行禮,他雙手抱拳,微微彎腰,神色莊重而嚴肅。

蘇婉清見狀,微微欠身還禮。

隨後,她抬眸看向段晏舟,“敢問,當初買下皇貴妃的貴女是哪一位?”

蘇婉清猜測,這女子大概就是自己的同鄉。隻是這般不加修飾的張揚之態,為何自己曆經多年卻從未聽聞過半分。

段晏舟沉默許久,他的嗓音竟變得有些冷峻,緩聲道:“乃魏國公之孫女,唐琴之。”

蘇婉清愣了一下,居然是她,當初的安王世子妃。

當初應帝執政的時候,魏國公在京城可謂隻手遮天,隻是當時扶持的是安王,事敗之後,魏國公滿門抄斬了,唐琴之也赫然在列。

蘇婉清垂眸,看來自己與這位同鄉注定無緣了。

沒有注意到段晏舟藏在身後的手,緊握成拳。

......

醉香樓巍峨矗立,共分三層。一樓乃寬敞大廳,人來人往,喧鬧非凡;二樓與三樓皆為雅間,靜謐雅致,別有一番風味。

中間那天井,廣闊得似籃球場一般大小。如今天井北麵築起一座宏大的台子,台上正中央放置著一架古箏。

其左右兩側各擺放著三張桌子,桌上文房四寶一應俱全,仿佛在靜靜等待著文人墨客們的揮毫潑墨。台下的桌子更是數不勝數,緊密排列,如同繁星點點,此刻已被眾人坐滿,座無虛席。

蘇婉清站在三樓雅間,手扶窗欞,俯身向下望去,隻見下方人頭攢動,密密麻麻的人群如同蟻群一般。

“今日這文會,可是請來了京中大名鼎鼎的雲鶴先生,還有墨竹先生與清風先生。傳言墨竹先生欲在此收徒,故而引得眾人紛紛前來。”

蘇婉清微微頷首,美眸中閃過一絲明悟。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台下,忽然眼尖地看到三個熟悉的身影。

九皇子身著華服,卻難掩其少年的活潑之氣,女扮男裝的鍾雁嘉緊跟其後,那靈動的雙眸左顧右盼地上下打量著;惠和則一身女兒裝扮大搖大擺地跟在二人身後。

三人都是人中龍鳳的樣子,人群中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段晏舟顯然也看到了他們,眉頭微微一皺,略帶無奈道:“他們怎麽也來湊這份熱鬧了。”

幾人來得晚,酒樓裏似乎沒位子了。

與九皇子交流的掌櫃一臉為難,段晏舟朝身後小廝使個眼色,很快,一個小二走到掌櫃身邊低語幾句,掌櫃就恭敬地領他們三人去了二樓包廂。

蘇婉清有些訝異,看了段晏舟一眼,難道他就是醉香樓那個神秘的幕後老板?

隻是他未免也太不謹慎了,如此這般,他醉香樓老板的身份,能藏這麽久當真是個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