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送禮
果然那婆子中招,忙笑嘻嘻地接話道:“我是福媽媽,太太的陪房。.聽說洪家來人,太太麻利地就叫我來接著,生怕怠慢了。”
香玉喲了一聲,忙拉過對方的手來,親熱地道:“原來是福媽媽!我說呢!也怪我,總也沒空過來看太太,上下都生疏了!”
雙方都嘻著嘴笑,對這種虛詞心照不宣。
洪家久居京中,安家早已於二年前跟安老爺遷至濟南,怎麽走動?不生疏才怪!
不過場麵上的話就是這樣,你說我也說,卻是大家誰也不會拿它當個真事。
福媽媽邊殷勤帶路,邊不住斜眼看著香玉,原來早上香玉出門前,特意換上幾件新鮮衣服,生怕叫人看低了。
福媽媽見其上身寶石青織銀絲牡丹團花紗衫,底下一條米色繡金鑲邊妃色菊紋鳳尾暗花長裙,淡淡蛾眉,彎如新月;盈盈媚眼,靜若澄波,笑吟吟的露出一團媚嫵,軟怯怯的妝成一臉和氣。
頭上挽著隨常雲髻,赤金縷絲的寶釵端正插著,脖子上一串珠子箍,顆顆圓潤潔白,大小整齊。
雖差不多年過三旬,卻豐態輕盈,腰肢婀娜,看起來很有些動人的姿態。
福媽媽暗自吐了吐舌頭,心想洪老爺好大的福氣,一個姨娘就這樣起來,也難怪太太剛才說,要自己出來接著,若叫自家那幾個姨娘出來,怕不笑掉對方的大牙了?
當下福媽媽引著香玉,即從遊廊內繞過了幾處庭院,又到一個回廊,香玉走得香汗淋漓,不由得停下腳來,從袖子裏抽出一方湖色地折枝花卉草蟲紋錦帕,輕輕在額角上點了點。
福媽媽便道:“姨娘可是走得熱了?這裏穿堂風倒好,不如姨娘坐在這裏略休息片刻,如何?”
香玉搖頭,她心裏正為了洪冉的事著急上火,好容易挨到天亮來到這裏,怎麽還能再等得下去?
“不必了,太太前頭想也該等急了,咱們走吧!”
香玉正準備將帕子收進袖子裏,抬眼就福媽媽一雙眼睛左右不離自己右手,心裏明白過來,便將那方錦帕塞進了福媽媽的袖口裏。
福媽媽咧著嘴笑出聲來:“這怎麽好意思?姨娘太客氣了!”
香玉哪裏在乎這些?此刻最要緊的是,安大人能幫上忙 ,別的事對她來說,都不值得一提。
“快走吧媽媽!”
過了小橋,再繞過大大一個院落堆就假山,便看見朝南三間花廳,福媽媽將香玉即引進西邊花廳內,裏間聽見動靜,便出來個丫鬟。
“姨娘到了?”那 丫鬟笑得眼眉兒彎彎的,伸手將一堂湘竹簾撐起:“請進來吧!”
香玉急著幾步就上了台階,也不管那丫鬟抿嘴而笑,徑直就進到裏麵。
香主進去才發覺,屋子裏收拾得十分清爽雅致,中間隔著一重紅木冰梅花樣的落地罩,將進外分作兩間。
外間擺著個黑漆地堆灰龍戲珠紋頂櫃,並一個黑漆百寶嵌嬰戲圖立櫃,上頭多陣列著一些聯珠瓶,並些雄黃假山,古銅爐和古銅香盒之類古玩。
正麵一張小小羅漢床,米色小泥繡花的鋪墊,炕幾上供著一個粉定窯長方磁盆,開著五六箭素心蘭。正麵掛著六幅金箋的小楷,字跡娟秀,落款則是清修二字。
底下二排六張黑漆扶手椅,都搭著墨綠撒花椅搭,底下四副腳踏。椅子兩邊,也有一對黑漆嵌螺鈿龍戲珠紋高幾,幾上茗碗瓶花俱備。
這太太日子過得倒挺悠閑!香玉四下裏看了看,不覺在心裏暗自點了點頭。
丫鬟送上茶水來,香玉心裏雖急,此時也隻得耐下性兒來,等安太太來。
片刻之後,聽見外頭有衣裳綷粲聲響起,香玉知道必是來了,忙將手裏茶杯丟下,走到門口來迎。
果然,外頭丫鬟打起簾子來,一位高髻雲鬟,打扮得十分嬌貴的貴婦人,前後四個丫鬟簇捧著,走了進來。
香玉此時隻有做小伏低,先上前行了禮,垂首問安,再將帶來的尺頭送上,請安太太過目。
“洪家緞品天下聞名,還有什麽可說的?我也不必看了,你們拿下去吧!”安太太笑讓香玉起身,又問些家中瑣事,香玉一一回了,且暗中打量對方。
看起來安太太跟老爺外放,倒過得比在京裏安逸了。以前臉兒半黃不白的,如今倒養得如粉似玉,體態亦比以前豐盈許多,顧盼間風情萬種,波凝杏眼,容光飛舞,更比以前自信了許多。
穿一件天藍翡翠漏地鳳穿花縐紗衫兒,下襯著絳紅縐紗衲襖,係一條素羅落花流水八輻湘裙,頭上高挽宮髻,橫插一枝碧玉龍簪子,單鳳斜挑幾個大胡珠,卻是清淡,更覺典雅。
“洪家三姨娘,這麽一大早登門不知有何事?”安太太含笑,任對方將自己看了夠,方才問道。
香玉低下頭去,語氣切切地道:“太太還有什麽不知道的?我們船隊在外,有了難處,沒辦法,隻得尋安老爺庇佑了!”
說著話兒,香玉眼圈兒就紅了。
安太太微微點了點頭,先安慰香玉道:“出門在外,自然難比在家,自有許多不便之處。來人,將姨娘的茶水換上熱的來,再看廚房裏有什麽新鮮的茶果子,端些上來。”
丫鬟們領命下去,屋裏頓時無人,香玉知道,這是時候了,忙從懷裏掏出那張五百兩的銀票,小聲求道:“這裏一點小意思,給太太打點所用。”
安太太一愣,看清上頭數目,不覺微微歎了口氣,也不說收,也不說不收,輕聲細語道:“姨娘你這是做什麽?我們兩家什麽樣的交情?當年若不是太太幫忙,哪得我家二位小姐風光大嫁?如今你家船隊路過此地,能用得上我們安家,正是我們報恩之時,又何必這樣客氣?”
香玉忙用寬大的袖子將那張票子罩住,暗中推向安太太放在桌上的手裏,口中肯切道:“太太言重了!這不過些許小物,若老爺相助,自要上下打點,到時怎麽好折了老爺太太自家?若真說送禮,這點子東西隻怕安老爺如今還看不在眼內呢!”
安太太似是無可奈何,隻得緩緩將那票子袖於手中,隻是收得有些勉強,臉也掙紅了。
香玉心想也不知這太太是頭回收禮不是?倒裝得真像!
安太太問道:“隻不知到底船隊遇到了什麽麻煩?說出來,我也好通報老爺去。”
香玉便將前事說了,一直說到求安寺裏不見了曜靈,洪冉又追著也不知所蹤,安太太越聽臉色越白,最後竟有些頭暈似的,身子晃了幾下,坐不住般,用手撐住了,方才穩了下來。
香玉心裏發急,心想這安太太到底怎麽了?怎麽聽見求安寺跟見了鬼似的?當下心裏突突直跳,也不知自己這趟跑得對不對?
其實她來這裏,是頂了雷的。安太太與洪太太交情尚好,卻與她這個姨娘無特別交集,若太太知道自己在外這樣生事,回去隻怕更沒有好臉給自己看了。
不過到了眼下這個關口,香玉也管不了那許多了。
半晌,安太太總算定下神來,正好外頭丫鬟進來送茶,她招手叫人過來,低低吩咐一句:“去外書房看看,老爺起了沒有?若起來,就說洪家來人了,請他過來一趟。”
丫鬟領命而去,香玉聽安太太這樣說,半懸的心又放回了肚子裏。
安太太勉強堆上笑來, 請香玉用茶,香玉這才覺出些餓來,昨兒晚飯就不曾好好吃,今兒早上更沒心思用早點,這會子看見桌上堆著香氣馝馞,芬鬱清馨的各式點心,由不得就輕輕咽了下口水。
安太太忙夾起塊荷香蓮子酥,對香玉道:“這是我廚下拿手的,請姨娘試試!”
香玉也不待多讓,一塊蓮子酥一杯熱茶下去之後,她臉上方有了些紅暈,說話時手也不再發抖了。
不料她這裏才略微好些,就見安太太的丫鬟從外頭進來,臉色卻是比剛才大為不好,一路連跑帶奔,快步進門時還差點叫門檻絆了一交,險些撲倒在香玉腳前。
安太太不滿了,眉頭蹙起斥道:“看你成什麽張致?還有個規矩樣兒嗎?這裏還有客人在呢!”
丫鬟被罵得回不得口,卻還是急衝衝地快步走到安太太身後,口中喘著氣地叫道:“太太不好了!老爺,老爺他,人不見了!”
“什麽?!”
安太太,連帶香玉聽見這丫鬟的話,都被驚得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安太太心裏隻覺突突跳得厲害,也顧不上香玉在了,忙問那丫鬟:“到底怎麽回事?你將話說清楚了!”
丫鬟哭喪著臉,說話聲音裏帶著哭腔:“才我去外書房,不想看見裏頭有客,一時就沒敢進去。正巧看見跟老爺的小廝常順過來,就讓他進去替我傳個話給老爺。不想常順臉色跟見了鬼似的,反問我老爺在哪兒?外書房裏的客也是等了近二個時辰了,就沒看見老爺人在哪裏。”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