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安府

說起來,洪冉出門在外,經過的風浪也不少,尤其入了福來社又販起私鹽之後,也可算是出生入死過好幾回的。

念及於此,香玉安慰自己,不都好好過來了?有華剛才說得對,洪冉是個有本事的,這點子小事, 不過是些和尚罷了,老三難道搞不定麽?

隻是想歸想,香玉到底還是心不能安,右眼皮也微微跳個不定。她歎了口氣,伸手按了下眼皮。

都是那個丫頭鬧的!她不免在心裏抱怨,也抱怨自己兒子,為什麽就這樣跟了她去?

一句老話湧上心頭來:兒大不由娘!

香玉看了看桌上,剛才摔成三截的翡翠玉鐲,此刻還原樣躺在桌上,燈光下,珠光側聚,綠得如幾汪水似的,這才覺出心疼來。

洪冉與有安一行人,此時正沿著地道向前急趕,也不知走了多少時候,隻知道帶來的火折子就快完了。

前麵射來冷箭之人,似乎也已經蹤跡全無,開始還聽見細微的腳步聲,後來竟連這點聲音也消失了,也不再有冷箭襲來。

有安心裏急,看看手裏最後一支火折子,已經燒到了中段,忍耐不住問洪冉道:

“三爺,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若火沒了,這裏漆黑不見五指的,連向哪裏走都看不見了,可怎麽好?”

洪冉何嚐沒有想到這裏?隻是他又能怎麽辦?路已走到這裏,可謂時退兩難,他唯有拚一拚。向前闖一闖了!

洪冉對有安的問題無言可回,隻是咬緊牙關,再向前急行幾步。

突然洪冉停下步子來,愣在了當地!原來他覺得迎麵而來,竟有一絲清風!

“有安 ,將火折拿到我這裏來!”洪冉大喜過望,忙吩咐下去。

有安依令送上火來,洪冉慢慢舉於空中。果然,就見火苗輕輕抖動一下,便向後移去。

前麵有風,便必有出口!

當下眾人大喜,腳下加勁,一鼓作氣,很快就看見。果然不遠處微微有藍光閃出。想是此時天色微明,東方已翻起魚肚白來了。

有出口了!

洪冉長長地出了口氣,幾步就趕到洞口,一個躍步,衝了出來,撲麵而來微熱的暑氣提醒著他,自己出了山洞。來到外間了!

有安緊隨其後,邊抬頭看天邊歎道:“頭一回覺得天這樣藍!”

洪冉回頭瞪他一眼:“跟我也闖過不少風浪了,怎麽這點子小事就叫你嚇掉了魂?”

有安不好意思地撓頭:“爺也說是風浪了!在河麵上,怎麽樣我都不怕。隻剛才那地底下,黑咕隆咚的,一絲兒聲音也聽不到,鼻息底下全是腐土的味道,別提心裏多別扭了!”

洪冉心裏承認對方說得有理,自己也不無這樣的想法,隻是麵子上強硬。嘴上便道:“還好意思說!一個大爺們怕什麽地下?說出來也不怕叫人笑掉大 牙!”

有安又撓撓頭,嘴上笑笑,心裏卻想,你不怕?不怕你剛才出來時跑得跟兔子似的?

為掩飾心裏這不恭的想法,有安裝作四下裏張望起來,不料這一看,還真叫他看出些不對來。

“呀!這地方我認識!”

有安的話,叫洪冉也吃了一驚。心裏一緊,手便抓住了有安的衣領:“你怎麽會認識?”

有安邊想邊回:“爺還記得麽?舊年,年前我們從江南販賣貨回來,老爺太太特意吩咐。去山東巡撫安大人那裏一趟,送些物產年貨。爺因有事要趕著回京,這事就交給我來辦的。我記得我帶夥計進城裏,有個當地老人給指了條近道,就是這條路!”

洪冉頓時心中生疑,忍不住眼眸微斂,於心中細細琢磨起來。

求安寺外頭看著破落,隻怕在這山中已有不少年了,卻隻在最近長清長老來了之後,香火才旺盛起來。

若真是講經也罷了,現在卻明顯看出來,那長老是有意拐騙婦人的,尤其是年輕農家女子。

且寺裏裝設得如此奢華,不像是一般人所為,自己也一早看出,隻怕其中另有隱情。

如今之寺裏靜室暗門出來,竟是一條通向濟南府的近道?

這一切說明什麽?!

洪冉不敢再想下去,如今他隻有一個念頭,找到曜靈,將她平安帶回來,別的事,他管不了,也不想管了。

“別多說了,趕路要緊!”洪冉沉了眼眸,臉色陰沉地對有安道。

有安犯了難:“爺,到這兒就沒線索了,下麵該往哪兒走?咱也不知道,那夥人去了哪裏呀?”

洪冉低頭看地上,鬆針泥土上,幾行腳印清晰可辯。

“跟著這印記!”

走了不到半個時辰,洪冉的心已經沉到了穀底,看這腳印方向明顯就是向城門方向去的,看來自己的猜測沒錯。

隻是若真這樣。。。

該怎麽辦?

洪冉再次叫汗濡濕了小衣。他心裏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尚不足以壓製安義卓。若對方賣個情麵給自己,也許能好好說上兩句,若真賭起狠來,自己無官無銜,無憑無據,又憑什麽到人家門上去要人?

有安不是傻瓜,能跟在洪冉身邊這麽多年, 自然也是靈透了心竅的。這時也看出些端倪來,不覺口中猶豫道:“爺,這事,隻怕不好!”

洪冉心想廢話,還必你說?

當下他將牙關咬得鐵緊,一聲不吭就向前走去,有安慌張起來,忙拉住他的袖子:“爺!再想想行不?!”

潛台詞很明顯了:別為個外頭人,誤了家裏大事,去惹自己惹不起的人!

洪冉微微有些頓住,腦海裏又想起,在家時初次見到曜靈時,對方因諸事不順,險些在自己暈厥的模樣。慘白的小臉上,眉鎖湘煙,眸回秋水,瘦削的身子,搖搖欲倒,卻還強撐著,不讓人扶。

“你不必說了,一切我心中有數。”洪冉額角青筋暴起,一張俊臉陡然變為鐵青色:“這是我自家私事,你們若有不願跟隨的,隻管留下。”

有安見其如此,知道是真用了心了,再勸也是無用,當下就笑了出來:“爺說哪裏話?爺的事就是小的們的事,分什麽公事私事?我們從來不認洪字, 隻認得爺這個人!別再說了,遲了恐誤事,爺打頭先行吧!”

洪冉心裏感動不已,不過他是有話不放在麵子上說的,因此也不再多話,當下眾人便急行急趕,再向前去。

洪家船隊

此時已是天光微明,香玉收拾過後,丟下話給有華,叫他將船看住了,自己則坐上軟轎,特意多給一倍錢,叫轎夫快些,去濟南府。

到得城門下時,香玉焦急向外張去,本以為還沒開門的,卻驚異地覺,原來城門早開了, 不過門的守衛哈欠連連,沒睡好覺的樣子。

香玉忙命轎夫送上幾吊錢,守衛一見這東西便眉開眼笑起來,不過略檢查下就揮手放行。

又走了近半個時辰,四個轎夫滿身滿臉都是汗,將軟轎落在了巡撫府邸後門前。

“到了!”打頭的轎夫順手從肩膀上撈下汗巾來,擦了擦汗。

香玉利索地下來,看了看四個轎夫,見身上都給水裏撈出來似的,便又多多給了賞錢。轎夫連連稱謝,又道:“客人隻管去,我們這裏等你出來便了!”

香玉點點頭,拎起裙腳便上了台階。

叩了半天門,總算有人出來了,香玉本以為也是一臉睡眼惺忪模樣,不想卻看見一張驚恐不已的臉孔。

“你有什麽事?”開門的小廝看見香玉站在眼前,先鬆了口氣,然後沒有好氣地問。

香玉陪笑先送上一把碎銀子,然後取出拜貼道,細細將自己來曆說了,請小廝進去通報一聲。

小廝聽到洪家二字,不覺一愣,招眼將香玉看了一遍,嘴上咀嚅道:“又是洪家?”

香玉不明白這話什麽意思,隻當對方初見自己,有意刁難,忙掏出兩個五分的銀錁子來,悄悄塞到對方手裏。

不管什麽人,總之沒有銀子辦不到的事。很快,小廝去了又來,這回是一付笑模樣了,嘴裏也用上請字了:“請姨娘進來!我們太太正在梳洗呢!請姨娘外間花廳坐坐,一會太太出來說話。”

香玉心想這太太倒不拿大,還親自出來見我?也不知道,她認得出我不?

香玉尤記得 ,還是二小姐出閣時,太太帶了家裏女眷去安家賀喜,自己才與安太太見了一麵,不過一麵之緣,不知安太太記得麽?

不過到了這時候,香玉也顧不上其他了,先進去再說。

跟在小廝後頭到了垂花門處,一個婆子出來接著,香玉款步入了門內,趁眼不錯處,又將一錠五兩的銀元寶,塞進那婆子手心裏去了。

婆子不想對方出手如此闊綽,手不過微微一捏,心眼便都開了。

“哎喲我的好姨娘,怎麽這樣客氣起來?”心眼一開,說出話來便如抹了蜜一樣甜了。本來是洪家的姨娘,這會子倒成了她的姨娘了。

香玉嘴上少不得應付幾句:“您還跟我客氣?上回來,我記得媽媽你是。。。”她有意慢下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