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裏兩位年輕主事已將生死之事交予神明命運。宮外的諸位可是馬不停蹄的在為自家人忙著前程。
土夫人先到了魏大人府上,雖是深夜,男女如此相見有違斯文。但事急從權,且魏大人聽得是土夫人來,知她為女兒操心,不好推辭。便叫上自家夫人,一同相見。
“魏大人安好,下婦土黃氏,願大人長樂無殃。”
“土夫人,何必行此大禮。快些坐下。”魏夫人出麵扶了土夫人在前廳中坐定,她和魏大人則坐到主位上。魏大人開了口:“來人啊,看茶。”
“魏大人,下婦深夜來叨擾,全因小女玲瓏。想必大人已知她被囚已覆夾道一事,如今下婦還聽傳聞說她要被送去北地。她一個女流之輩,怎能受的那般苦寒啊?下婦懇求大人,可否去皇上麵前代為周旋一二,無論成事與否,都不敢忘您對土家之恩。”土夫人言畢,把她所帶來的木匣向前推了推。魏大人不打開也知道,木匣裏必是金銀細軟之物。
所謂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土家這災,魏大人可是再沒本事去消了。他走到一側,將那匣子合上推了回去:“土夫人,今日老夫一聽得消息,就去麵見了皇上,險些觸犯天顏,此事…老夫怕是愛莫能助啊。”
土夫人聽魏大人如此說來,身子往後一歪,幸而有椅子攔著,才沒倒下去。魏夫人趕忙過來扶她:“土夫人,保重身子啊。”
土夫人拉住了魏夫人的手,眼角上還有一絲淚光:“魏夫人,下婦,下婦這可如何是好啊…”土夫人不住的啜泣起來。同是父母心,魏夫人想著若是她女兒遭了大難,她怕是還不如土夫人剛強,不覺也陪著抹起了眼淚。
正當魏大人不知如何寬慰二人才好時,小廝來報:“大人,門外有個小廝,說是宮裏來的,讓小的給您遞個腰牌。”
魏大人接過一看,正是五公主的腰牌。雖不知此人深夜來此是何意,但隱約覺察跟今日之事脫不得關係:“快請進來。”
穿成小廝模樣的內監進到廳中,見麵就對魏大人道:“魏大人,小的有要事告知,這…”他看了看土夫人和魏夫人。
魏大人心領神會,點頭後,看向了魏夫人。魏夫人也是見慣了魏大人跟朝中諸人來往的,她知魏大人這是要單獨跟這小廝說話之意,忙扶了土夫人下去了。
內監見時機正當,便套出了書信,交予魏大人。魏大人讀後大喜,道謝後讓內監稍等,取了十兩銀子遞上:“辛苦深夜來寒舍,老夫便不多留了。”
內監走後,魏大人興衝衝的將剛收到之消息告於土夫人。現下裏總算在絕境中見了一絲光亮。土夫人心稍安定,執意要留下那匣子才走,雙方你來我往推辭之間,小廝來報,木家老主事也到訪了。土夫人不願碰麵,隻得抱了匣子,匆匆告辭離去。
木老主事來的晚,卻也來的巧,魏大人剛得了新消息,便一並告與了木老主事。雖信中隻言及馨兒之事,但木瀚卿也是因此事而被關,想是此二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也算落定了心思,硬將謝禮留在魏家,便也回府了。
皇上為馨兒的事,也思索多時。但除了北地,他暫時想不出更合適的去處。皇後那邊又一趟涼茶一趟甜湯的來催,隻得先去後宮中安置下,再做他想。
朝堂之事從不輕鬆,兩三日一晃而過,皇上也沒拿定主意。木家和土家雖擔憂自家兒女,但不得通傳,也是進不得宮去,隻得求神拜佛以求平安。好在魏家捎來口信,說五公主因著和魏家小姐的關係,對夾道中那二人的衣食用度能照顧一二,倒也沒吃大苦頭。至於木瀚卿和洪馨兒,不出恭的時候,還是能和樂相處的。但說起他倆的情意有甚前進,怕也隻是洪馨兒在木瀚卿生了多次悶氣後,終是相信了他和屋明哲並非斷袖之好。
這日早朝時分,一封八百裏加急徑直送到皇上手中,禦座之上的九五之尊看了那急報,霎時就變了臉色:“眾愛卿,隆陰郡守來報,皇陵遭了水患,愛卿可有良策啊?”
一時間,朝堂忠臣竊竊私語。隆陰是眾多皇陵所在之地,依山傍水,四季如春,乃是難得的風水寶地,向來是風調雨順。即便現下隆陰周圍郡縣大多遭了水患,隆陰也無事。朝中還傳,這隆陰定是得了皇陵護佑,才躲過劫難,不想竟也沒躲過去,還直接損了皇陵。
“啟稟陛下。”先站出來的是右相:“皇陵一事,事關國運,必要盡早修複才好。”
皇上點頭:“愛卿所言甚是。可隆陰目下隻有皇陵守衛,並些許工匠,並無人有修複皇陵之能。”
“陛下,臣以為,可從工部抽調人手,盡早啟程便是。”說話的正是左相。
魏大人瞬時聽出了苗頭,忙上前道:“臣複議,可調我工部土、木二位主事前去。他二人技藝高超,家學深厚,必能擔此重任。”魏大人想著,皇上注定是不敢留洪馨兒在京中的,與其去北地,還不如去皇陵,起碼沒那般苦寒。且皇陵離雲寧還要近些,日後謀了好時機,要回來也容易些。木瀚卿越品死諫,生死都將難料,不若他二人一並前去,保住性命,也好有個照應。
“這…”皇上早動搖了送馨兒去北地的心思,又不知如何處置木瀚卿才恰如其分,魏大人的說辭,不失為一計良策。可他又想著大法瑪關於吉凶的論調,便有些遲疑:“來人啊,把大法瑪請來。”
太後壽辰臨近,大法瑪夜觀天象,上報皇上說這兩日乃是夜取星輝為太後增壽的嘉期。皇上對大法瑪一向愛重,念他徹夜不眠太過辛苦,便免了他這兩日的早朝。可今日事出突然,必是要宣大法瑪的。
內監來到堪星司,大法瑪剛洗淨手臉,換下便服,欲要用些吃食再去歇息。聽得皇上傳召,大法瑪不敢怠慢,便又換了朝衣去了朝堂。
“臣參見陛下。”大法瑪上來便行禮。
“大法瑪快些平身。”
大法瑪站定,皇上又開口道:“隆陰皇陵遭了水患,目下已有所損毀。朕欲調土主事和木主事前去修複,可有不妥之處啊?”
大法瑪一聽,這確是個比北地更好的去處,他也可減幾分愧疚之意。但在其位
謀其政,少不得要做做樣子:“陛下,待臣掐算一二。”
滿朝文武就看那大法瑪雙眼緊閉,伸出右手點來點去,又伸出左手點來點去,口中念念有詞,但無人知曉他念的是什麽。半盞茶的功夫,大法瑪總算睜開眼:“啟稟陛下,土主事隻需遠離雲寧城即可,木主事跟從也無妨礙。”
大法瑪這是一錘定音。皇上龍顏大悅:“那便依卿所言,明日便讓他二人啟程。魏卿且去安排事宜。”
“臣遵旨。”魏大人心中歡喜,麵上卻不能表現分毫,還是畢恭畢敬。
下了朝,大法瑪忍了疲累,快腳回了堪星司。一進門,就將先前送信的小廝又叫了來:“你快去屋府,將我之口信說與屋老主事。”小廝遞上耳朵,大法瑪耳語片刻,便打發小廝出宮送信去了。
魏大人回到角廳,也忙著派人給土家和木家送信。隻不過他這動作,可是要正大光明的多。當然家中的女兒,魏大人也沒落下,同樣給她捎了口信。
得知木瀚卿和洪馨兒將去隆陰,幾廂人等雖是不舍,但也好過去北地生死難料。魏輕言更是沒忍下心中喜悅,換了裙衫就來找魏大人。
五公主深知魏輕言惦念著洪馨兒,從馨兒被關起,她便將腰牌暫借給了魏輕言。這來往宮中,便宜的多了。
進的角廳,魏輕言便問起了魏大人:“爹,土丫頭明日何時走啊?”
“看看你這樣子,比你自己的事還上心百倍。有這心思,為何不好好繡你的牡丹?”魏大人看魏輕言毛毛躁躁,旁的內監還在,她便沒了儀態,忙出言點她。
魏輕言看看左右,明了魏大人之意,點點頭,收斂一二。直到魏大人屏退旁人,她才又開了口:“爹,這下沒有外人了。快說與言兒聽聽,土丫頭何時走?言兒想給她備些吃食衣裳。”
“這孩子,罷了罷了,你這毛躁是改不掉了。”魏大人喝了口茶道:“他二人吃穿用度,你不必操心,土家和木家自去張羅便是了。你要真舍不得,明日去渡口送送他倆便好,宮中人多嘴雜,不便話別。明日卯末,最晚辰初時分,他二人便要登船了。”
“女兒曉得了。那我可能去夾道上先去見見土丫頭?這都幾日沒見了。”
“別給為父添亂,為父都不得見的。你要真想的緊,找五公主去吧。”
魏輕言去到五公主處,五公主也勸她莫要再生事端。馨兒和木瀚卿並無受罪,夾道中隻是蚊蟲稍多,她自可不必擔憂。現下二人即將去隆陰,夾道必是要嚴加守衛的,魏輕言去了,怕是對魏大人的聲譽有影響,還是低調隱忍,待明日渡口一見便好。
夾道中的二人,得知自己即將去隆陰修陵墓,也是鬆了口氣。但跟家人能否道別,已不能奢望。木瀚卿還是有些失神,但洪馨兒卻不以為意,她盤算著師父就是在隆陰皇陵身死的,去了皇陵,也許還能得窺師父的真正死因,也算是因禍得福了。一時間馨兒胃口大增,將各類吃食一掃而空,看得木瀚卿再次吃了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