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公主這才緩緩道來:“皇兄,我皇家之人,是否也該對友人付諸真情呢?友人有難,是否該襄助一二呢?”

皇上沒搞清他五妹妹這是何意,隻得順勢道:“固然應該啊。生在皇家之人難有至真之友,若五妹有之,必是要珍視了。”

五公主聽了這話,已知皇上被她引上了要鬆口之路,便巧笑言道:“皇兄真好眼力,臣妹確有一摯友,不過她目下境況不容樂觀。臣妹也想為此友盡一番綿薄之力”

“五妹所言之友,可是魏卿之女啊?朕並未聽得她有何不妥處啊?”魏輕言救過五公主一事,皇上是知道的。且這二人交好多年,皇上想著必是此人了。

五公主搖了搖頭:“非也,乃臣妹之新友也。”

“哦?何人有此殊榮,得了五妹的優待啊?”皇上半載來忙碌不已,對洪馨兒和五公主的事一無所知。

“皇兄,臣妹新交之友,正是工部新晉主事,土家之女土玲瓏。”

皇上聽了這話,驚愕之餘,也聽懂了五公主的來意:“五妹也是來給她求情的?”

“皇兄。”五公主站起身來,屈身拜了兩拜:“臣妹敢擔保,土主事人品貴重,乃難得之人才。若她一介女子去了北地,怕是必要命喪異鄉了。既是避開大梁就可止住水患,那換個地方也未嚐不可啊。”

皇上本就不忍傷洪馨兒性命,這才想讓她去北地自行過活,也算是留了生機。五公主短短數句,確已指出了避災的關鍵之處。大法瑪並未言明非要往哪個方向去才可減其生氣,那換個地方讓馨兒出去,也就說得通。且北地地廣人稀,馨兒又沒有罪責,讓她去了也不好監管,等到風頭過了他想用人造園時,少不得還得費力搜尋一番,實不明智。

“五妹所言極是,有你作保,定是個頂尖難得之人。詔令還沒下發,朕當再為她做些打算,你且先回吧。”

五公主和她皇兄相處多年,感情甚篤,對皇上的秉性比皇後還要拿捏得當。皇上這般說,就是已經鬆口了,她這是勸到了恰當處。若再要多說,皇上就會有被轄製之感,反而不美。五公主行禮告辭,回到自己殿中便修書一封,找了個穩妥的內監來,將腰牌給他,叮囑他宮門落鎖前再出去送信,今夜在外找個客棧住下便是。

五公主這般安排,全是因魏輕言的性子太過直白。若現下就說實話,魏輕言定要再磨魏大人去見皇上。但聽皇上剛說的口風,魏大人應是已去過了,還見得有些觸了黴頭。倒不如等宮門落鎖再將書信送出去,也免了橫生枝節。

五公主這般為魏家打算,魏輕言卻還沒察覺到她這一番苦心。魏大人剛回到角廳,魏輕言便迎上來急問:“爹,怎樣啊?皇上答應放了土丫頭嗎?”

魏大人長歎一口氣:“此事恐要難辦,聖意已決,為父也是難以轉圜啊。”

“怎生會這般?”魏輕言急的跺腳:“爹,您再去求求皇上,求您了。”

魏大人一把甩開了魏輕言的手:“莫要多言,我魏家已盡力了。若再硬闖,為父怕是都要被牽連。到時你也要去那北地嗎?”魏大人正色將關係說與魏輕言。魏輕言也不得不閉嘴了,悶悶的坐到一邊。

魏大人也坐下來,天氣本就炎熱,他又跑了這一趟,說了好些話,再不喝口茶,怕是這般身子骨也要撐不住了。

放下茶盞,魏大人不覺掃視了一下廳內,並未見到木瀚卿和屋明哲:“言兒,屋主事和木主事何在啊?”

“爹。”魏輕言抬頭道:“您出去沒多久,他倆就先後找了由頭離開了。也不知怎生想的,就不能等您回來嗎?”

“他二人可有說去做甚了?”

“屋家的說麵漆還有一味料要下。木哥哥說前殿有片瓦有問題,他必要再去看下,免得天晚了再出什麽紕漏。”魏輕言一一解釋,魏大人也並未覺出不妥處。二人又坐了片刻,便到了歸家之時。

土家的馬夫已得了消息,早早就回府去了。魏大人也無心再等他人,便帶著魏輕言先回去了。

洪馨兒的事好歹是皇上有意安排,還有人去了土家送信送銀兩。那木家的事出突然,無人來告,車夫還在等著人。直到那領頭的內衛來了宮門外,才將木瀚卿的消息送了出來。

一時間,土家和木家都炸開了鍋,兩家人在院子中急到團團轉,木瀚卿她娘聽說兒子去死諫了,直接忘了手裏還繡著帕子,一針就紮在了指頭上,血湧出來,立刻就把帕子染上了。

“夫人,你且先坐下,莫要急壞了身子。”木老主事臉色也沒好看到哪裏去,但好在也算是見過幾回大場麵的人物,比木夫人還算是有點擔當。

“你要我如何不急?兒子都死諫去了。都是你和柵兒不好,整日編排卿兒,說他和土家姑娘如何如何。他定是聽進去了,真把人家當娘子護著了,這是要把命護出去了,我可怎麽活啊!”木夫人已經開始抹淚了。

“娘,像您沒編排過一般。”柵兒來了如此不合時宜的一句話。

“都什麽光景了,你哥都被關到夾道中了,你還這般說你娘,真是女大不中留。”木老主事都這個節骨眼上了,還沒忘了護著夫人,女兒說都是不依的。

“爹,看您說的。哥哥出事,柵兒也急。可光這麽轉著,也不是法子,不如…”柵兒眼珠一轉:“不如找找門路,哪怕能跟宮裏說上幾句好話也好些。”

被柵兒一說,木家夫婦可算是安靜了一會兒。木老主事做了一輩子九品官,成日見的盡是些工匠。就連那位幫忙帶信的內衛,也是偶然間給了人家一株救命的花草,才結了點緣分。

木老主事想了又想,自己認識的人中,也就魏大人還能跟宮中說上句話,便到房中挑了些金銀,又搬了兩盆旱地金蓮帶上,乘著馬車就往魏府去了。

土家隻有夫人頂門,這馨兒若去了北地,雖暫時不至於損了土家滿門,但一旦她在北地染了風寒,或遭了不測,那土家真就是交不出人了,剛安穩了不過半載的日子,便又要遭受滅頂的威脅。

再者馨兒本就不是土家人,若為此事傷了性命,可怎得跟洪家交代呢?

土夫人這廂也顧不得許多了,連夜讓小廝套了馬,也乘車去了魏府。

兩邊家人已是急的不得要領。夾道中關著的兩位主事,卻並未像家人想的那樣遭了太多磨難。這已覆夾道中所關之人不多,且都是罪責未定之官員,沒有刻意安排,是無人多去為難的。夾道中的屋子雖也是鐵柵分割,但現下已是盛夏,除了蚊蟲多些,也無甚不妥。屋內還有帶木蓋的馬桶可用,並布簾遮著,還算便利。可木瀚卿和馨兒關在鄰屋裏,出恭一事可就有些不好辦了。

先頂不住的是馨兒,她白日裏喝了不少茶水,五公主又特別吩咐了管夾道的內監,給馨兒送了些解暑的綠豆甜湯過去,這喝湯一時清爽,出恭可就不雅了。木瀚卿可還在鄰屋,就算躲在布簾後看不見,可也聽得啊。

“木主事,木主事。你可否將雙耳掩住啊?”馨兒還是先開了口。

木瀚卿不解何意:“這夾道中這般靜謐,我為何要掩耳啊?就算有些蟬鳴聲,也不攪我內心沉靜啊。”

“哎呀。”馨兒被逼急了:“我要出恭!”

“你自去便好,我轉身不看你便罷了。”木瀚卿一麵轉身一麵道:“非禮勿視,土主事請便吧。”

“你是看不到,可是能聽到啊!”馨兒覺得自己再不出恭就要暈過去了。

轉過身的木瀚卿這才解馨兒是何意,想笑一下,又覺太不地道,硬咬住下唇憋平了嘴角。木瀚卿用手掩住雙耳,又怕馨兒尷尬,還哼出了一段小曲。

馨兒這才拉了布簾,痛快的去方便了一番。

“土主事,我可以放手了嗎?”馨兒剛出恭完畢,木瀚卿就開問了。這真不是他有意偷聽,而是木瀚卿覺得馨兒早就應事畢了,總是掩著雙耳唱小曲,也不太便宜。

按說木瀚卿已是考慮周全,才適時開口,可洪馨兒聽他問話的時間如此精準,不覺的羞紅了臉:木瀚卿不會是偷聽著聲音沒了才問的吧?

木瀚卿等了片刻,未聽到作答,便又問:“土主事,我可以放手了嗎?”

“你,你是不是偷聽了?”

木瀚卿放手轉過身來:“怎的這麽久?你…”出恭完了這話,木瀚卿總覺得說的有些不合時宜:“也不叫我放手呢?”

洪馨兒想再反駁兩句,可一想,對麵那個剛為她的事去找皇上死諫,這再鬧開,未免有點不知恩圖報的意思。隻得將氣都壓了去,自去角落裏坐下。

木瀚卿也不好再多問,便也找了個角落坐下,偷眼看著馨兒。不想二人頭次獨處一夜,竟是在夾道之中,又是這前途未卜之時。明朝天明時分,也不知是生是死,他木瀚卿一個肉身凡人,活了十九歲上,也隻得這一個心頭之人,能多看一眼,也是好的。

至於洪馨兒,迷糊中坐著睡下了。生死之事,她人微言輕,又是個冒牌之人,聖意難測,多想無益,且她勞累困極,不若先見了周公,再做計較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