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莫急,待微臣再掐算一二。”大法瑪裝模作樣的閉了眼,伸出右手不停掐算。他睜開眼,又道:“陛下,微臣用土主事的八字推算了一番。土主事生於秋日,正是陰人得陽之時,本就有陰陽不調之相。禦花園大殿乃至陽之處,大梁更是占的陽中之陽。土主事上梁,就是陰在上陽在下,亂了綱常啊。水屬陰堤壩屬陽,若陰陽和諧,則水來土掩。如今江水決口,正是應了陰上陽下之像啊!”

“那照大法瑪這般說,土主事是留不得了?可她技藝了得,家學深厚,日後朕要修建行宮,少不得要有這般人才助陣。若要她性命,朕實是不忍…”皇上說的是實情,他已經籌劃在雲寧城外修建行宮了,隻是礙於政事繁忙,沒來的及將此事落到實處。

“陛下,那倒也不必。”大法瑪本就沒想讓馨兒死,趕快攔下:“太後娘娘千秋在即,不宜見血。且土主事陰陽失調一事,本就有補救之法,無需用命的。”

“大法瑪既有兩全之法,快說與朕聽。”

“皇上,如今夏秋季節,正是土主事生氣日盛之時。但若她離了都城,也就離了大梁,她的生氣減弱,就無法再攪動宮內卦象。”

皇上輕歎一口氣:“大法瑪此意,便是讓她離開雲寧城便好了?”

“此乃九天玄女之意,並非臣之本意。臣還是很佩服土主事年少有為,隻是這風水一事,玄而又玄,不可不從啊。”大法瑪放下手,說的是一臉懇切,隻看他那臉,這話就比那朝堂上的言官還要可信幾分。

“朕已知曉了,需得再考量考量。”皇上說完,便起身要走:“此事大法瑪暫不要聲張,待朕定了土主事去向再說。”

大法瑪畢恭畢敬的送走了皇上,直到龍袍的影子都不見了,他才叫來了家隨的貼身小廝,在小廝耳邊耳語了一番,然後從懷中掏出了一張字條遞給小廝:“你去到這字條上的屋府去,將我剛說與你的話,全數說與屋老主事聽,記住,必得他一個人在的時候才得說,切勿讓第三人知曉。”

這小廝沒成人時就跟著大法瑪,是大法瑪最得力的家奴,自是不敢怠慢,但還不忘再問一句:“老爺,可有信物啊?”

大法瑪給小廝懷中塞了個龜殼:“亮出這個,他必知你是我的人。”

小廝去後,大法瑪獨自去了後麵坐下,他心不在焉,一碗燙茶喝下喉嚨,這才回了神。這般坑害一個小女子,實非他之本心,但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大法瑪還有熊月的關係在,這違心的事便是必要做得的。

洪馨兒這日正忙著給皇後宮中補植一棵玉蘭,絲毫沒覺得一個比上梁更大的威脅已經悄然向她走來。

“好了。”馨兒起身拍拍身上的土,對旁邊幫忙的宮女道。皇後有所忌憚,故而屋明哲和木瀚卿都未來後宮,全靠洪馨兒帶著些懂花草的粗使宮女支應著。那二位則去了前朝殿上補瓦上漆。

“土主事,澆這些水可好?”

馨兒看了一眼宮女手中的水瓢:“這瓢小了些,你需得再澆這麽多,把肥拌上再踩上一踩才使得。必要幹透了再澆下撥水,可別早了。”

“早聽土主事有上梁的手藝,不想你栽玉蘭也有一套。”小宮女遞給洪馨兒一個茶盞:“土主事快歇歇,喝些茶吧。”

“謝謝姐姐。”這宮女應是沒有洪馨兒年長,但行走宮中,叫的恭敬點總不會錯。

那宮女見洪馨兒一個九品官,對宮女如此客氣,頓生好感:“土主事,這是新茶,再來些吧。”宮女又給洪馨兒倒了一杯。

馨兒道謝,席地而坐,打算細細品下這新茶,剛喝了一口,皇後宮外就來人了:“土主事在裏麵嗎?”

內監到裏頭尋人,皇後則剛跨出門檻,她聽宮女們言說洪馨兒已經栽好了玉蘭,想來看個新鮮。見皇後來了,馨兒忙起身要行禮,茶盞還沒來得及放下,內監就已到了眼前。

“啟稟皇後娘娘,外麵來了幾個內衛,要帶了土主事去?”

“哦?所謂何事啊?”皇後不解。

“內衛不肯說,奴才也不好多問。”

“這多早晚的,就要來本宮這拿人?”皇後拉了馨兒:“土主事與本宮同去看看可好?”

馨兒隻得點頭,跟著便去了,茶盞都沒來得及放下。

內衛見洪馨兒這朝衣,馬上就認出了她正是土主事本尊,二話不說,直接將人拽過來就要綁手。馨兒未及反應,茶盞摔在地上,碎了一片。

“放肆!”皇後發怒道:“本宮在此,你等盡然敢如此造次!快些放開土主事!”

領頭的內衛朝皇後拱了拱手,低頭道:“皇後娘娘贖罪,下臣衝撞於您,多有得罪。隻是此事乃皇上親下口諭,下臣不敢怠慢。”

皇後一聽,居然是皇上命令,也是有些打臉。但細看都綁了手,定不是要帶去寵幸,怕是土主事犯了什麽事才要被帶走,便留心多問了句:“你等要將土主事帶去何處啊?”

“已覆夾道!”內衛又拱了拱手:“皇後娘娘,下臣不能再耽擱了,告辭。”

馨兒就這樣,不明就裏的被帶走了。

皇後明白,已覆夾道是宮中軟禁欲調查之臣子的地方,從未聽得這小女子翻了什麽大浪,怎得就去了此處?她之前疑心已經盡除,又知五公主是跟洪馨兒交好的,這要是坐視不理,怕是要遭了口實,她這個皇後到底是聯姻來的尊位,比不得五公主和皇上兄親妹重,到時候五公主跟皇上吹風可就不得了了。

於是,皇後便叫了貼身大宮女來:“你且去找五公主,說皇上下令將土主事抓去了已覆夾道,讓她快做計較。”

皇後這招很是高明,既賣了五公主一個小人情,又把救馨兒的棘手事全扣到了五公主頭上。五公主自去奔忙,搞不好是要得罪她皇兄的,而皇後則置身事外,還撈了個內心悲憫的好名聲。

五公主聽到口信時,正和魏輕言在一處。魏輕言聽說她的土丫頭被軟禁了,當下就將糕餅砸到了地上:“公主姐姐,怎生會如此呢?土丫頭犯了什麽錯啊!”

魏輕言手上的糕餅渣滓蹭了五公主一袖子,好在五公主並未嫌棄,還情緒較穩:“你且莫急輕言,皇兄不會輕易抓人,必是有了什麽事端。你且定定,我這邊著人去打聽。”

皇後的宮女走後,五公主將棲梧宮中的領頭宮女叫了來:“雲兒,這袋子銀錠子你拿去大點,把土主事被帶走的因由給我問清楚。”

“諾。”

雲兒接了錦袋,趕著出去了。魏輕言急的在後麵一圈接一圈的走著,沒一點要停下的意思。五公主勸了她兩句,無甚用處,隻得跟她一左一右一起繞圈。

個把時辰過後,雲兒帶回了口信:“殿下,皇上身邊的內監透了口風,今日皇上去堪星司卜卦,卦象說土主事女人上梁,實屬不吉,這才招了水患。”

“這都什麽勞什子說辭?”魏輕言越聽越氣。

“你先別急。”五公主按了按魏輕言雙肩,又轉頭問雲兒:“可知皇兄關了土主事,要作何處置啊?”

“奴婢花了所有的銀錠子,才打探來。說是陛下要將土主事發去北地。”

“什麽?”五公主也有些驚了:“可是工匠離家所去之北地?”

“正是!”

聽了雲兒的話,五公主一後仰,便坐到了紅木墩子上,險些直接仰過去。

“姐姐,你這是怎的了?那北地有何不妥?”魏輕言也替馨兒急,但眼見五公主這般,她也不知所然。

“輕言,魏大人沒說與你聽嗎?那些工匠修完皇陵園子,都是要被配去北地十年的。那裏苦寒日久,又缺衣少食,一個精壯男子去了,怕是都撐不過五年。土主事弱質女子,如何使得啊?”

這次輪到魏輕言摔倒了,隻不過她沒摔到墩子上,而是直接倒在了地上。

左右殿中也無甚外人,魏輕言坐在地上,捶地哭出聲來:“這怎生是好啊?土丫頭要去了那北地,我可就見不到她了…嗚嗚…”

魏輕言的哭聲讓五公主也是心焦,但她是個有主意的。洪馨兒已進了夾道,此事又是大法瑪占卜的,她皇兄必是忌憚的,馨兒這一劫恐難躲過,她一個後宮女子,敲敲邊鼓尚可,若直言出麵勸阻皇上,定是不妥的。當下裏,需有前朝官員為馨兒周旋一二,或可轉圜。

“輕言,莫要哭了,我有法子救土主事出來。”五公主伸手來扶魏輕言。

“公主姐姐,快…”魏輕言抹了把淚:“快說與我聽!”

“我身份不便,你快些去找魏大人,將此事告知他,他定會出麵來護土主事。待機緣即到,我便再敲打皇兄一二,怎麽說也不能讓土主事就這般去了北地。”

魏輕言聽聞有法子救馨兒,也顧不得其他了,連告辭的話都沒講,帶著小彤一路跑著朝角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