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老主事並未言語,而是看向了大法瑪的貼身侍從。大法瑪會意,出言將人屏退出去,老屋這才開口:“老夫已知‘薩庫’,大法瑪難道猜不出老夫是誰的人?”

“難道你是…”大法瑪低下頭,陷入了往事的回憶中。

原來,當年熊月和大興交戰剛戰敗不久,熊月王擔心大興再有動作,為了知己知彼,便想到了派人長期在熊月為官,以便在需要時再啟用。

大法瑪家族得罪權貴,被迫逃到了大興的事情,其實都是熊月王的安排。隻不過大法瑪一家也是在出逃前一晚才得知這一切的。由於此事做局做的太真,加上大法瑪占卜頗有建樹,先帝爺就沒多想,收容了大法瑪一家這麽久,還給他高官厚祿,頗為倚重,若不是今日有人提起“薩庫”,大法瑪幾乎都要忘了自己來大興的重任。

多年的大興生活,大法瑪早已適應此處的風土人情,甚至有意和雲寧城的熊月人斷了聯係,就是想要擺脫他來刺探大興的身份,真正在此處安居樂業。不曾想他已上了年紀,卻來了這麽一位不素之客。

大法瑪無奈,隻得板臉應和:“王上要啟用我,所謂何事啊?”

屋老主事將帶來的紅木匣子放到桌上,笑道:“大法瑪,此事並不太難,且有重謝。”說著,老屋便打開了木匣子,抬起那天青瓷瓶晃了晃,又將瓶口對準大法瑪,把瓶子拉近了些。

天青瓷本就不好燒製,這麽大的瓶子,價值數金。大法瑪生性就愛瓷器,這也算投其所好,而瓶子裏麵,更是塞了不少張銀票。大興銀票的麵額和銀票大小是一致的,看那樣子,這瓶子裏少說也有5000兩。對一個主事來說,這屬實是下了重本的。

大法瑪的宅子要翻修,正缺現銀,又有熊月的這層關係卡著,他自知這次是真的跑不掉了,但必要的推辭還是少不得的:“無功不受祿。這般重禮,屋老主事還是拿回去吧。”

“錢物已出手,豈有拿回之禮?”屋老主事一臉含笑:“老夫有事相求,少不得大法瑪出手相助,小小薄禮,不成敬意。”

“不知屋老主事所謂何事啊?”

“此事對大法瑪來說,易如反掌,您隻需…”屋老主事湊近大法瑪耳語了幾句。大法瑪的臉有些苦了:“此事還要從長計議,我須等待機會,才可發難。”

說過正事,這二位又隨意多說了些,無非是東市新來了廚子,西市上又多了雜耍一類無關緊要之事。大法瑪沒有親生兒子,隻有一位養子,老屋家那位也是個不爭氣的,故而不好再說子女,朝堂之事又牽扯過多,都不好說。不多時,老屋就借故告辭了。

大法瑪此人雖神神叨叨,但老屋篤信有錢能使鬼推磨,且他從張三人那裏得了大法瑪的把柄,大法瑪又收了錢,沒有不辦事的道理。於是乎老屋出得門去,頓覺心情舒爽,好似《牧園》唾手可得一般。

原來前夜裏,老屋和張三人已定下一條毒計,要將那洪馨兒綁到一處,再威逼拷打一番,逼她說出《牧園》下落。可雲寧府尹最是個能幹的,他上任十載,城中已很少再有人命案子了,這種綁票朝中小官的事,牽扯眾多,而老屋也不是位高權重之人,在雲寧城內動手,恐是要兜不住的。

張三人就出了主意,讓老屋想法子把洪馨兒支出雲寧城,到時候山高皇帝遠,找個僻靜處讓混進來的熊月探子們下手,不是難事。可目下洪馨兒正在風口上,若要她走,怕是隻得讓皇上開口才能成。

所謂一人計短,二人計長。張三人思來想去,便想到了他熊月當年還安排了大法瑪這麽一號人物,便將接頭言語告知了屋老主事。這才讓屋老主事下了血本,也要讓大法瑪想法子把洪馨兒弄出雲寧城。

老屋走後,大法瑪在堂屋裏踱來踱去,他素日便有能定吉凶的好口碑,且頗得皇上信任,要隨便給哪個人安個罪名弄走,對他而言就是信手拈來。可洪馨兒剛在皇上心中上位,要弄走必要有適當契機,憑空捏造恐不妥當。聯想前日裏給這姑娘批命,血光之災看這架勢,也屬實是躲不過了。隻是大法瑪沒有算到,會把馨兒推向絕路的人,居然還有他。

絲毫沒有感覺到危險靠近的洪馨兒,這兩日又去跟了老屋一回,一無所獲,悻悻而歸。她也怕師母察覺有異,便低調下來,隻待從長計議。

轉眼間就到了繼續上差的日子。目下沒有什麽大的修造事宜,木瀚卿和洪馨兒隻提了俸祿,官銜並未更改,因而還是每日裏和屋明哲在一處。三人不過是帶幾個宮中花匠,去補植些花木,修繕些各個宮苑中的小破損,活計不繁雜,比之前要輕鬆了數倍有餘。

無風無浪的好日子過了十幾日,幾封遠方送來的奏折就打破了前朝的寧靜。

這日上朝時,皇上一臉憂心之色,坐定之後就朝文武百官言道:“眾位愛卿,昨日多地郡守上了折子,言長江忽然漲水,已有決口之處。愛卿可有良策啊?”

“啟稟陛下,水患肆虐,必要嚴修河工才好。臣以為,該得戶部支些銀兩下去,快讓各郡營造處堵住大堤,若人手不夠,征收些民間勞力也是可以的。”左相首當其衝。

魏大人以聽,這可是他工部義不容辭之責任,忙上前道:“啟稟陛下,臣今日便將河工派去各個受災郡縣,以期最快修複江堤,助郡守們成事。”

“魏卿所言甚是,下朝後你就著手去辦吧。另戶部王卿何在?”

“啟稟陛下,臣在此。”戶部王尚書由於身量矮小,每次皇上有事找他,總得先問下在哪裏。“王卿,下朝後馬上檢視國庫,看有多少可用現銀,再找朕來報。”

“臣領命。”

皇上又安排了一下其他幾個大員的事情,便想快些下朝去小憩一下,畢竟昨日為水患一事,他四更天上才合了眼。

“還有其他要事要奏嗎?若無事,眾卿快些去忙水患一事吧。”

“皇上,臣有一事,不知當不當講。”皇上一看,是很少在朝堂上開口的大法瑪。

“哦,大法瑪但說無妨,朕恕你無罪。”皇上對大法瑪十分看重,他的話哪裏敢不聽?

“陛下,我大興已有數年未曾遭受水患,風調雨順,萬民和樂。突遭此番決口之事,臣竊以為,須得占卜定下吉凶才好。”

皇上聽過後,深以為然:“大法瑪所言有理,朕下朝便跟你去堪星司。”

下朝之後,眾臣各去忙碌。皇上則一刻未耽擱,直接去了堪星司,想讓大法瑪起壇看看吉凶。

來到堪星司,大法瑪將皇上讓至上座,他自己恭敬的站在下麵,隻待皇上發話:“大法瑪,水患一事要怎生問吉凶才好啊?”

大法瑪有眾多的占卜方法,問不同的事情,要用的手段也不同,這一點皇上是知道的,故而有此一問。

“陛下莫急,容臣想想。”大法瑪故作玄虛,好讓占卜結果更為難得可信。

大法瑪頓了半晌,才雙手一拱,跪著答道:“啟稟陛下,此事恐有妖異,尋常占卜怕是不靈,且關乎國運安危。依臣看,周易淨瓶梅花等術都不擅此事,扶乩可得神仙親引,用此法便好。”

“大法瑪,這扶乩之術朕從未見過,是為何用啊?”

“陛下,此術專司妖異之事,且能見神仙親寫之批示,定可看出端倪的。”

“大法瑪,快些起卦吧。”

大法瑪得了皇上的允準,便安排了堪星司眾人取來扶乩所用之物,焚香禱告一番,便當著皇上的麵起了卦。

隻見那大法瑪身穿法袍,手執拂塵,盤腿坐於沙盤前,不知口中在念著什麽咒,不多一會兒,大法瑪忽然睜眼起身,將拂塵朝沙盤上揮了揮,大喊:“天佑大興,眾神來護,目下水患,所處何因?起!”

那兩個被蒙了眼幫助手的卦童,瞬間像被什麽附了身,開始動作起來。沙盤邊的毛筆在沒有任何加持的情況下,自行立了起來,繼而在沙子上劃出了一道道看不懂的痕跡。

皇上在一旁觀看無人握住的毛筆自行動作,已是歎為觀止。

法事已畢,皇上欲要上前,被大法瑪攔了下來。隻見大法瑪雙眼大睜,說話的聲音都與往日不同了,仿佛是個女子的聲音:“梁上有陰,豈不犯水?”

那借了大法瑪身子的女子連念了三遍這句話,接著大法瑪雙腿一蹬,眼睛一閉,順勢倒了下去。而那沙盤中居然起了火,將上方懸著的毛筆瞬時燒成了灰。

皇上忙下令救治大法瑪,此時大法瑪卻自己睜開了眼:“皇上,快叫小童來,剛九天玄女借了臣的肉身,說了何判詞啊?”

“不用小童了,朕都聽的真切,她說‘梁上有陰,豈不犯水’這是何意啊?”

大法瑪搖頭道:“皇上,陰陽有道,男為陽,女為陰,梁上有陰,那就是梁上有女啊。”

皇上略一思索:“難道是土主事上梁一事犯了忌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