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窺破計謀
蘇伯玉淡淡笑看他:“結論不重要,我隻要她永遠活在朝不保夕的恐懼中就足夠。”
周昌邑噗嗤笑出了聲,轉身倒了杯茶端給他:“你對小皇帝也狠了些,她畢竟還是個半大不小的人,整日戰戰兢兢的會受刺激,一旦不正常了,等你事成再到我手裏處置就無趣了。”
說完頓了頓,轉而又說另一件事:“我已經安排好了,就等你一聲令下動作。”
蘇伯玉點點頭,沒說什麽時候行動,隻問了一句:“還有多久是春節?”
周昌邑笑抿著茶杯挑眉看他道:“快了,一個半月後就是,你想那時候再動手麽?”
蘇伯玉輕啜一口茶,微不可見輕輕頷首:“就在那日。”
周昌邑嫵媚勾唇一笑:“你倒真會挑日子,屆時隻怕會朝野震動啊。”
蘇伯玉垂下眼簾輕笑出聲,看向他:“動蕩越大越好。”
用午膳時,蘇伯玉繼續去服侍商淩月,商淩月讓他坐下一同用膳,高興問道:“朕今日的法子怎麽樣?”
蘇伯玉微微笑了笑,凝視她未做評論,反問道:“不知陛下是想做個遺臭萬年的昏君,還是想做
流芳百世的聖君?”
商淩月臉上笑意怔了下後,斬釘截鐵皺眉道:“自然是聖君,怎麽能當昏君!阿兄怎麽會以為朕想當昏君?”
蘇伯玉恭敬直言道:“若陛下想當聖君,今日之舉便不可再有,如此封賜官職太過兒戲,實非聖君為之,屆時朝臣們以為陛下偏愛此道,紛紛投陛下所好,上行下效,皆不務正業,朝堂風氣大變,非我商姒帝國之福。”
商淩月聽他所講全是為君之道,要不是曉得他陰險狠辣,真又要以為他是正直忠臣在為她考慮,每次見麵他勸諫她的都是正道,蘇伯玉對待她這個傀儡的方式詭異了些,聞言沉默片刻後點了點頭,凝視他羞愧笑道:“阿兄所言極是,朕隻圖一時高興,沒想這麽多,今日的事情確實兒戲了,以後斷不會再有。”
蘇伯玉微微一笑,恭順道:“陛下亡羊補牢為時不晚。”
商淩月麵上這才重現了笑容,頷首:“嗯,多謝阿兄教誨。”
用過午膳後,蘇伯玉服侍她更衣休息離開了紫宸殿。
下午到了鳳耀靈給她上課的時間,商淩月先問了她因為蘇伯玉這一段時間來舉止產生的疑惑後,問道:“你對蘇伯玉是什麽看法?說實話,從朕登基到現在,他對朕所作所為以及朝堂上的事情當真不像個逆臣賊子,反倒像是在用心輔佐,這點兒上他跟蘇朝恩完全不一樣。
朝政大權雖然在他手裏握著,可他並未做多少對大臣和百姓有害的事情,事事反倒都是為他們考慮,他究竟想幹什麽?僅僅是陽奉陰違,表裏不一?朕能想到的逆臣賊子,無一例外都是為了手中權力做盡傷天害理的事,各個陰險毒辣,冷血無情,難不成他是個另類?”
鳳耀靈沉思片刻,凝視她一針見血道:“他才掌權數月,且是平穩奪了蘇朝恩的權,文武大臣和天下官吏並沒有反對他,境遇不同於當初蘇朝恩掌權,他省下了血腥手段鏟除異己,這些蘇朝恩都已經給他做好,他現在要做的就是穩固權力,三官任免是他的第一步,朝廷內外各州府衙多是蘇朝恩的舊人,他隨後必然會一一替換成自己手下。
他對陛下說得再好,表麵文章做得再冠冕堂皇,也掩蓋不了真實目的,假以時日陛下會看到他的真實手段。他與蘇朝恩隻是做事方式不同,實則殊途同歸,陛下不可被他示忠蒙蔽,掉以輕心。”
商淩月聽他這麽一講,再看蘇伯玉透徹了些,點點頭歎道:“朕曉得,隻是有些事情朕看不通透,生怕應對他時言行有誤,需要有人從旁提點,幸好有你。”
鳳耀靈微微一笑,緩和了麵上方才分析事情的嚴肅:“不過他今日對陛下所言確實是為君者當戒。”
商淩月嗬嗬笑了起來:“這道理朕明白,他說的有用的朕也不會因為他是敵人就一概否定。”頓了頓,她不由感歎道:“可惜他步了蘇朝恩後塵,不然還真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連張玄真都這麽評價他。”
鳳耀靈笑問:“張玄真還說了什麽?”
商淩月絲毫不隱瞞道:“他曾說要是有你和蘇伯玉共同輔佐朕,讓商姒帝國重回往日鼎盛也不是不可能,你們二人他擅謀略,你擅斷事,各有所長,可惜偏偏蘇伯玉是我們勢不能兩立的敵人。”
鳳耀靈點點頭若有所思道:“張玄真倒是真有才學。”
商淩月這才想起問他:“他的身份你查得如何?”
鳳耀靈平靜道:“臣秘密派人去找過他的屍體,並沒有尋到,但是除了陛下,宮廷內外又確實沒有第二人見過他。”
商淩月蹙了蹙眉,沉思良久後凝視他道:“也許真的是如他所言,他並非普通人,才能逃過蘇伯玉的監視,來無影去無蹤?我都能穿越時空,再有什麽稀奇的事情也不足為怪。”
鳳耀靈聞言並沒有反對她的猜測,隻思索著什麽,意有所指問:“陛下可親眼見過他是如何出現,又如何離開的?”
商淩月搖搖頭:“他跟朕第一次就約定下,朕隻能戌時到,早片刻都不行,一個時辰後必須在他之前離開。朕同意,他才日日來輔佐,若是違反諾言,他勢必消失。朕是懷疑他,可也不敢冒險,萬一他真消失了朕豈不是得不償失?他教朕時與你一樣認真盡心,在他真做出害朕的事前,朕隻想防備,不願意真的斷了這條學習的路。”
鳳耀靈笑了笑:“臣明白陛下的心思,也讚同陛下近期如此做。”
說完後頓了頓,他才道:“陛下可曾懷疑過這張玄真與蘇伯玉有關係?蘇伯玉一直沒有發現他,除了神怪之說,這也是一種可能。”
商淩月怔住:“這怎麽可能?蘇伯玉恨不得朕是個大白癡,好控製,平素表麵上那些話也是試探,他吃飽了撐的挑個人來教朕給自己製造麻煩?換了是誰都不想看敵人強大起來。”
說完後,鳳耀靈剛要開口,她又想起來一事,壓著回憶的惡心凝視他道:“而且當初張玄真是他親自命人押來抬到蒸籠上的,朕就在當場,看得清清楚楚,蒸出來後的模樣朕都見過,他不可能與蘇伯玉有關係。”
鳳耀靈並不急著反駁,依然詢問:“陛下見得可真是張玄真?”
“是!”商淩月毫不懷疑點頭:“就是那張臉,頭上也沒有罩子,沒有作假的可能。”
鳳耀靈看她依然篤定,繼續循循善誘問道:“陛下為何篤定沒有作假的可能?眼見不一定為真,這世上有一樣東西叫麵具,陛下那夜懷疑張玄真,還親手去摸他的臉驗證,可那夜蘇伯玉蒸殺他時,陛下亦或是其他人去驗明過正身了麽?”
商淩月這下給問的愣住,片刻後蹙起了眉,言語沒有了方才的肯定:“朕當時隻在旁邊看著,張玄真被押進殿裏,蘇朝恩看了一眼後就被放上了蒸籠。”
鳳耀靈此時才冷靜分析道:“當時蘇伯玉深得蘇朝恩信任,一切事情都由他處置,他要用人身高胖瘦與張玄真相似的人替下他輕而易舉。蘇伯玉早就對他有反心,張玄真又有真才實學,他欲要栽培自己的親信,這正是天賜良機,救命之恩非同一般,張玄真勢必會對他感恩戴德,蘇伯玉再使些手段,讓張玄真死心塌地地效忠他完全有可能。”
商淩月從沒有如此想過,之前自以為是的推斷被推翻,藍眸裏全是不可置信:“你的意思是?”
鳳耀靈凝視她篤定道:“陛下所見的張玄真確實是張玄真,他多年前被蘇伯玉所救並沒有死。他在弘文館教導陛下,是蘇伯玉授意。蘇伯玉曉得陛下是異世魂魄,所以那夜張玄真能絲毫不差說出你的情況。道教本就玄乎其玄,張玄真深諳其理,蘇伯玉和他抓住了您的弱點,輕易就蒙騙了陛下。”
商淩月聽罷已是覺得他分析的在理,想到蘇伯玉這麽做的原因,不就是想要深入他們內部,從她的口裏套出支持她的人再處置,登時倒吸一口涼氣:“他太陰險了!朕真是蠢!竟然沒想到這點兒!”
鳳耀靈曉得她恐懼什麽,出聲安慰她:“陛下不必自責,此事換成其他人也一樣會受蒙蔽,蘇伯玉謀略高深長遠,麵麵俱到,難以窺破實屬正常,而且陛下有防備,我們尚無損失。”
商淩月突然間覺得自己對上蘇伯玉就是個廢物,滿滿得無力感充斥心間,懊惱泄氣斥責自己:“你能想到,我想不到就是蠢。連這都想不到,以後怎麽跟蘇伯玉鬥!怎麽從他手裏奪權,就靠我那一點點的防備心,可也不知道我什麽時候被張玄真套了話,無意泄露隻言片語就會害了你們。”
鳳耀靈看她這是信心受了打擊,情緒憤懣導致,寬厚笑道:“陛下不該拿自己現在和蘇伯玉、臣的現在比,要比也該比我們十四歲時是何模樣,臣和他血雨腥風十多年才有的今日,還有臣輔佐您不是。”
商淩月聞言暗歎了口氣,話是這麽說,可她要鬥的是現在的蘇伯玉,哪兒有時間等她慢慢強大,想起剛才自己由著性子發泄,她還是控製不好自己的情緒,不好意思紅臉看他:“讓你見笑了。”
說完猛才反應過來,她根本不是十四歲,臉也不紅了,又開始鬱結,悶悶不樂歎氣道:“我之前給你講的事情漏了,在家鄉我已經十八歲,擱在商姒帝國都能當孩子的娘了,我是真蠢,不止蠢還笨,你們十八歲時肯定不是我這幅沒心沒肺的模樣。”
鳳耀靈聞聲被她逗得笑了起來,恭恭敬敬彎腰道:“臣十八歲時在考科舉,第三次,結果又名落孫山,代宗皇帝可憐鳳氏到了我竟如此不成器,賞賜了個秘書郎的官兒,還是因為祖上積得功德,可惜後來也被臣給弄丟了,後來被發配到了豐州豐縣。”
商淩月沒想到他是這麽個戲謔輕快的性子,與之前所想不一樣,心頭不快被逗得忘記了,急忙走近扶起他:“以後跟我私下別臣來臣去了,你就叫我的名字吧,我雖披著皇帝的皮,可裏麵的餡兒沒有這些個高低貴賤的等級之分,君臣之別,我當你是老師,也當你是朋友。”
鳳耀靈順勢站起,笑凝她道:“那我是叫你月兒,還是曉雨?”
商淩月剛想說曉雨,猶豫了下,啟唇:“還是月兒吧,我已經是商淩月,叫曉雨讓我有身體和靈魂分裂之感,我還是比較喜歡靈肉合一。”
鳳耀靈頷首,微微笑道:“我之前也如此叫月兒。”
商淩月詫異:“月兒一直在冷宮還伺候張貴妃,你當秘書郎時她和商恒之還沒有被蘇朝恩帶出來,你以前怎麽見過她?”
鳳耀靈聞言笑意散去,輕輕歎息一聲,回憶道:“我是秘書郎,時常要應招到內廷陪代宗皇帝,填些詞曲,有一回在張貴妃的生日宴上喝醉了,到外麵吹風,錯走了路碰到了偷偷看宴會的月兒。”
商淩月不曾想到他和月兒還有如此過往,問道:“後來呢?”
鳳耀靈道:“我當時不知她是代宗皇帝的女兒,她當時偷偷在看的是代宗皇帝,隻當她是個膽大的小宮女,嚇唬她要告訴代宗和張貴妃她偷窺,她被嚇著磕頭討饒讓我千萬別說,否則她會被打死,隻要我不說,我讓她做什麽都行,我沒想她膽子這麽小,曉得過分了,又安慰了她,她才破涕為笑,還告訴我她的小名,說我是個好人,恰好張貴妃派人來找我,我趕緊讓她離開,才回去。
後來每逢在張貴妃那裏設宴都能在暗中見到她,代宗皇帝死後,蘇朝恩將他們兄妹從冷宮接出來,我才知她的身份,後來我也就被蘇朝恩明升暗貶到了豐州豐縣,就再未見過。”
商淩月聽完看他有些惆悵,心緒也不由低落:“這再見,還有你更沒想到的,我鳩占了雀巢,他們兄妹早已亡故。”
鳳耀靈看她愧疚,抬手輕按了下她的肩,平和笑道:“天意弄人,這也不怨你,月兒是個善良的孩子,她肯定也不怪你。”
商淩月心情稍微好了些,對上他坦然忠誠的透徹桃花眼,笑道:“她已經長大了,哪兒還是孩子。”
說完想到了什麽故意打趣他:“如果她還在,也許你們之前那段緣分會促成來日良緣,你嫁給她也又可能。”他剛才那表情和說話的腔調,故事內容也活脫脫一對有情人相遇的場景,多麽美好的邂逅。
鳳耀靈大笑從她臉上移開視線,轉身到了書架去挑選書籍:“也許假以時日臣也願意嫁給陛下,隻要陛下不嫌棄臣。”
商淩月笑了起來,:“這主意不錯,等你幫我奪回蘇伯玉手中的權後,我也許可以考慮考慮。”
鳳耀靈眸底內斂光芒,不動聲色笑瞥她一眼:“君無戲言,臣記下了。”
商淩月又被將了一軍,懊惱瞪他:“我剛才不是皇帝。”
鳳耀靈驟然大笑起來,笑聲中剛才因回憶過去而有的沉鬱氣氛一掃而空。
就在此時,房門外響起了劉常刻意加大的聲音:“啟稟陛下,統軍有要事求見。”弘文館隔音相當好,若不扯開聲音,根本聽不到,商淩月特別感激前代的皇帝們為了不受外麵聲音影響做了件好事。
蘇伯玉怎麽會突然來了?看了眼笑意不改的鳳耀靈,商淩月怔了下,臉上笑意頓時散去,急忙恢複正色,拿著書走到案幾前跪坐下:“阿兄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