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絕望希望
用過膳後,商淩月問道:“皇兄的後事安排的怎麽樣了?若非發燒,我該給皇兄守靈,這一病竟是已誤過了兩日。”
蘇伯玉發現用膳前後她心緒上的微小變化,不動聲色恭順道:“陛下昏迷那晚幹爹已命人給大行皇帝穿戴好衣服鞋帽小殮。今日卯時三刻舉行了大斂禮,因陛下身體有恙,不能參禮,幹爹命人取了您的衣冠親自捧著代替行禮,現在梓棺停在紫宸宮正殿,設為大行皇帝的靈堂,十日後,再由陛下扶靈,親自送移到臨時停放靈柩的殯宮,停放十日後運往荊山安葬。”
蘇朝恩倒是安排得利索,商淩月心裏也沒其他想法,現在就想先讓商恒之入土為安,這也是她能為月兒做的唯一一件事了,聽罷注意到他穿著喪服,才想起來:“我的孝服備好了麽?”
蘇伯玉答道:“已經備好,隻等陛下醒了替換。”
說罷命女官將孝服呈上,似是看出了她想自己穿,親手捧著放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
蘇伯玉辦事周到細致,觀察入微,每每在她還未說話,便看穿了她的需要,商淩月雖不喜歡他,可必須承認這點兒。
商淩月默默拿起孝服穿好。
兩日後,她的身體徹底康複,不顧蘇伯玉勸說再修養一日,就去了靈堂開始守靈。每日都是夜裏商恒之自盡前大概的時辰去,過了月兒靈魂消失後半個時辰,她便回紫宸殿歇著,第二日還要聽任蘇朝恩擺布上早朝,雖然沒有舉行登基大典,但她已經稱帝,傀儡皇帝也該在早場上露露臉,讓蘇朝恩這個陰險的老東西找到控製皇帝的快感。
移靈前一日早朝要擬定商恒之的諡號和廟號,從黎明時入朝坐到快到午時,商淩月都端端正正坐在寬大的龍椅上,身上穿著孝服,裏麵穿的是十二章黑底朱紋龍袍,脂粉不施,首飾不戴,更無冠冕,像個假人一樣抱著臭臭,一動不動,蘇朝恩讓她做什麽她就做什麽,不讓做的絕對不做,要不是她還出氣,偶爾動動身子,真正像個栩栩如生的石雕。
商淩月看著朝堂上文武大臣各個都像蘇朝恩的乖兒子,恭恭敬敬,他說一句就諂媚的附和一句,聲音整齊劃一,跟提前訓練過似的,不敢哪怕露出一點兒異議,心頭壓抑,頭一次切身體會到權力究竟意味著什麽。
他們和她一樣,畏懼蘇朝恩手中的權力,不論願不願意為了自己的命都得順從,她現在的身份要想安生活下去,終極目標必須從蘇朝恩手中奪回權力,否則這輩子就等著在隨時會死的陰影中受不了抑鬱身亡。
邊想她目光邊不時暗暗向殿下各色官服的人看著,終於在一大群人裏尋覓到了唯一認得的阿史那邏鶻,這裏總還有支持她的人,心裏頭的重壓略有了舒緩,輕輕籲了口氣,摸著懷裏乖乖趴著的臭臭,低頭收回視線,盯著它毛茸茸的精靈的黑眼珠子,若有所思。
她對商姒帝國的官名、品級、製度一無所知,蘇朝恩說什麽,哪個官兒稟報什麽,聽得一知半解,絲毫不懂朝事,成功□□之前,她不懂任何關於商姒帝國官場上的事,要如何配合阿史那邏鶻?如何參與他們的謀劃?這純粹是在拖他們後退。
日後必須盡快補上這塊兒,可學習也不能讓蘇朝恩父子知道,等他解除戒嚴令後,她得想辦法和阿史那邏鶻見麵商議學習的事,她現在是傀儡,可不能做個一無所知的傀儡,被人賣了還高興得給人數錢,要當也得當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為□□做準備。
“陛下!”
“陛下!”
……
驟然傳至耳邊的聲音嚇了商淩月一跳,她刷得回眸望向身後的蘇朝恩:“阿翁?”神色迷茫,顯然還在不知道什麽思緒中沒回轉過來。
蘇朝恩對她這不在狀態的吊兒郎當樣兒看似很無奈,歎了口氣道:“禮部尚書給大行皇帝所你擬定的諡號、廟號陛下以為如何?”
商淩月恍然大悟,尷尬蹙了柳葉眉,認真想了片刻才凝視他道:“阿翁覺得好,朕就覺得好,阿翁替朕決定吧。”
蘇朝恩早就決定好了,哪兒輪得到她說什麽,順從,她現在要做的就是完全的順從,先保命要緊。留得青山在不愁日後不能給商恒之改諡號和廟號。
蘇朝恩隨即看向殿下站著的穿紅色官袍的人,點了點頭。
商恒之的諡號廟號就這麽定了下來。
又議論了許久她聽得雲裏霧裏的事情,蘇朝恩最後問她:“明早就為大行皇帝移靈,禮部的安排不知陛下可還覺得有什麽不妥當的??”
商淩月兩眼一抹黑得局促看向他,如坐針氈道:“阿翁以為怎麽好就怎麽辦吧,朕聽阿翁的。”
蘇朝恩顯然對她這些時日任人擺布的無助模樣很滿意,點了點頭:“咱家遵旨。”
阿史那邏鶻將她在龍椅上的一舉一動都納入眼中,曉得她的茫然無措不是裝出來的,而是真對早朝上的一切不懂,有所計較在心,麵上沉穩不動聲色。
她雖才十四歲,卻比他所想要堅強的多,也聰明的多,知道偽裝不是長處,不如以真實麵目應對蘇朝恩父子來保護自己,但長此以往卻不夠。等大行皇帝移靈後,蘇朝恩就該解除戒嚴令,他須想辦法見她一麵,在他還不能保護她時,須先教她如何更好的護住自己。
佇立在龍椅左邊的蘇伯玉,餘光看見他暗中不時諷刺微動的嘴角,正是對著站在麵前的蘇朝恩,而在暗瞟向朝堂內的阿史那邏鶻方向時有所壓抑的期待,眼前浮現那日二人在涼亭時的情形,鳳眸暗斂,隨即平靜轉向朝堂內正在聽旨的眾大臣。
到了午時前一刻,終於退了朝,蘇伯玉隨侍鑾駕回了紫宸殿,商淩月被他攙扶著走下玉攆入殿本要回房稍微歇息會兒,以防晚上守靈睡著,卻不料蘇伯玉跟了進去,她還沒開口,蘇伯玉彎腰恭敬:“陛下,臣有一事想問陛下。”
商淩月暗驚,心頭戒備轉身,但臉上也不掩飾自己的狐疑,走近扶起他:“阿兄直言,朕定如實做答。”
蘇伯玉看向她的鳳眸一如既往的文雅溫和,隻是因其太監身份,還帶了些許陰柔,商淩月暗暗觀察著他,了解一個人得從他一舉一動的細微處入手,看他想要如何,隻聞他關心問道:“陛下這些時日可想念奉義郡王?”
商淩月驟然一愣,她剛才想了不少他要問的話,可怎麽也沒料到是這,上次他警告過不要信任阿史那邏鶻的情形倏得浮現心間,商淩月心裏的戒備又加強幾分,麵上略有些沒想到他這麽問的窘迫,不自在手指交握在一起,避開他的視線:“阿兄這要讓我怎麽回答?”
這模樣看起來頗有幾分她不想讓他知道的欲蓋彌彰,蘇伯玉似乎是明白了她羞於表達的意思,眸底漾出笑來,恭順體貼道:“現在是非常時期,幹爹身為禁軍統軍,必須以皇上安危為重,不敢大意,才不得不加強戒備,不準許任何人入內宮接近陛下。還望皇上能寬心,您大病初愈,莫要因思念郡王傷了身子,等大行皇帝移靈後,戒嚴令解除,皇上就能召見郡王。”
商淩月確實很想見阿史那邏鶻,卻是被他這麽堂而皇之的說出來,心裏咯噔一聲不好,他這根本就是又一次變相警告,她的所思所想都逃不過他們父子的耳目,別自以為是,她本以為自己已經掩飾得夠好了,暗咬牙商淩月依然低頭掩飾,好似羞澀道:“多謝阿兄安慰,朕明白了。”
她現在在蘇朝恩父子麵前簡直就是跳梁小醜,可還能怎麽辦?小醜就小醜,再有更好的應對辦法前隻能裝下去,走一步說一步,不能先被他們嚇死。
蘇伯玉看見她腮邊緊繃,麵色上帶有自以為掩飾得很好得沉鬱,笑意不減,不露聲色躬身溫和道:“幹爹這些時日為陛下相思憂鬱難安,但為了陛下安全,也隻能無情執軍,若聽到陛下今日之言,便可寬心了,陛下若沒有旁的事吩咐,臣先告退。”
商淩月聽到這裏,要是手裏有一把刀真想直接砍了他,他自己威脅不夠,還要再拉出蘇朝恩,逼死了商恒之,他們還想繼續逼死她商淩月是麽,她非好好活著來日將他們千刀萬剮。
第二日黎明,商恒之的靈柩移往殯宮----未辰宮未辰殿,是一統天下的商姒帝國始皇帝至隨後數十位皇帝曾用過的皇宮寢殿,後商儀宗在位時又在未辰宮東麵修建了現在使用的永明宮,隨後繼位的皇帝便都居住在此。
從紫宸門出丹鳳門再到未辰宮宮門承天門,早已陳列好了鹵簿儀仗及象輦,商淩月親自扶靈,王親貴族隨後,蘇朝恩,蘇伯玉並列,文武百官隨行,一路哭送到了未辰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