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再次尋死
商淩月自己撐著地麵站起來,一步一步穩穩走到商恒之屍體下,顫抖著伸手觸及他的身體,觸手冰涼但並不是那股已死許久的冰冷,心頭一陣刺痛,商恒之肯定是在她離開後就懸梁自盡,如果收到那信她就看,也許還有時間阻止,月兒也不會生無可戀而魂飛魄散。
追著她來的臭臭似是感覺到了她的心情,一個勁兒得圍著她焦躁不安的打轉兒。
蘇伯玉也不生氣她如此對自己,轉頭便冷靜對嚇住的太監吩咐:“去幫公主放下陛下。”
說完對站在殿門口的禁衛軍頭領吩咐:“封鎖消息,沒有我的命令,陛下駕崩之事不得泄露。”
所有宮人和侍衛趕緊領命:“是。”
片刻後,殿中監割斷了白綾,另外四名太監小心翼翼將商恒之的屍體抱著放在了殿中央的榻上,另兩名太監得了蘇伯玉命令去拿了冥衣給商恒之替換,商淩月任由他們動作,隻立在旁邊也不阻止,紅腫得雙眸一動不動死死盯著。
替換中間,在商恒之衣領下突然發現一塊白絹,上有血痕,殿中監急忙拿著到了蘇伯玉麵前:“公公。”
商淩月冷冷轉眸看去,絲毫掩飾自己的真實情緒。蘇朝恩和蘇伯玉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威脅他們權力的人,掩飾又有何用,她倒要看看蘇伯玉要如何處置。
蘇伯玉平靜接過展開看去,隻見上麵用血潦草寫著:“傳位於長風公主商淩月。”
看完後似是才發現了她的目光,蘇伯玉抬眸靜靜凝視著她,商淩月眼裏的恨意和哀痛一樣濃重,商恒之、裴氏之死讓她有多痛,她便對他和蘇朝恩有多恨。
蘇伯玉並不在意她如此對他,雙膝跪下,平靜捧著白絹對恭敬對她道:“大行皇帝遺詔,長風公主繼承皇位,臣叩見皇上。”
說完卻不見商淩月有所動靜,蘇伯玉不得不提醒道:“請皇上接旨。”
商淩月聞言看著他虛偽的恭敬突然痛上心來,窒息得心口疼墜,恍惚含淚盯著他手裏得寫滿血字的白絹,無措得看了眼軟榻上商恒之的屍體,驟然轉身衝著殿門外拔腿就跑。
商恒之,你可知道你的皇妹已經不在了,你可知道你將皇位交到了何人手上?我不是你的皇妹商淩月,我是武曉雨,我隻是另一個時空的魂魄。
商姒帝國這江山社稷,你們的恩怨情仇,跟我武曉雨通通都沒關係,我背負不起你們的的責任,我還要回家,我一定能回去!回去以後這裏的一切都跟我沒關係!
蘇伯玉轉眸看著她狼狽而逃的身影,和急追吠叫的臭臭,麵上微現波動,眸光幽沉對甘露殿禁軍將領下令:“帶人立即去保護陛下,若陛下出了事唯你是問!”
禁衛軍將領領命後立即離開。
月色下,一路倉皇狂奔的商淩月淚眼模糊到了禦花園內,見波光粼粼的湖麵,腦中空白一片,隻剩下一個回家的念頭,驟然闔眼就毫不猶豫跳了下去。
暗中追至的禁衛軍將領震驚,內相當真是料事如神,趕緊跳下水中。
蘇伯玉則隨後去了安仁殿,蘇朝恩和周昌邑本已經睡下,聽到稟報又披衣而起,隨意紮起的白發淩亂散飛在鬢角,接見了他。
蘇朝恩聽完他回稟,眉頭緊皺:“商恒之這個小兒,竟欺瞞過了咱家,給了咱家個措手不及。”
蘇伯玉恭敬道:“請義父吩咐孩兒接下來該如何做。”
周昌邑挑起床幔,鬆散披著中衣落地走向房中坐著的他們:“還能怎麽辦,國不可一日無君,舊皇帝已去,你們就該迎立新皇,免得朝堂內外人心惶惶。”
話音落後,蘇朝恩突然抬眸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笑道:“你以為立誰合適?”
周昌邑挑了挑眉,一手搭在他肩頭,一手指如蘭花,俯下身子捏出了他手心的血書:“小皇帝不是留了遺詔麽,相公還頭疼什麽?”
蘇朝恩聞言哈哈大笑,眸底浮現些許陰戾,轉向蘇伯玉:“咱家本還想留公主一命,可惜商恒之太過愚蠢害了她,就按昌邑說的辦吧,暫時先迎立商淩月為帝,繼續給她下九泉追魂散。”
蘇伯玉會意一笑,恭順領命:“孩兒知道怎麽做了。”
蘇朝恩起身道:“昌邑,給咱家梳頭。五郎,你在甘露殿坐鎮,暫時先代替為父處理陛下後事”
蘇伯玉領命離開,蘇朝恩凝視著銅鏡中正在梳頭的周昌邑,歎息道:“咱家的計劃不得不提前了,想要給五郎的一年性命,也隻能縮短到新皇登基。”
周昌邑低頭垂手撫在他脖頸間:“五郎那麽孝順,您不是用假的九泉追魂散命他下給公主探過他了麽,他不假思索就下給公主,足見對你忠心不二。此次他中毒,就是半年日後知道了,他也會感激相公你的。”
蘇朝恩又歎了口氣:“這孩子最得咱家得心,咱家真是舍不得。”
周昌邑笑語安慰:“相公不必掛懷了,五郎絕不會怪你。一會兒去了甘露殿,我去吩咐那奴才加大給五郎的藥量,順便繼續對公主下藥,隻是以幾日為限?”
蘇朝恩回眸看向他,蒼老渾濁的眼裏浮現淡笑:“有你,讓咱家省心不少。十日足夠了,大行皇帝停靈十日,咱家要在他的梓宮移往殯宮當日達到目的,繼續為咱家梳頭吧。”
周昌邑肆媚低頭貼在他耳邊勾唇:“相公總是出人意料,才有十天,我還以為要半月甚至更多。”繼續拿起梳子細細梳起來。
蘇朝恩聞言轉眸望向銅鏡中看似衰老枯槁的自己,已經兩鬢斑白,隨手撿起妝台果盤裏的一個核桃放在齒間,哢嚓一聲核桃碎裂:“咱家說過要給你驚喜,怎能讓昌邑你失望。”
周昌邑聽見響聲,眸底瞬間流露出濃濃愛意,比女子還白皙滑膩的指尖撫向他鬢角:“相公這牙齒不像古稀之人,倒真比我這個弱冠之人還強了。”
蘇朝恩嗓音尖細笑了起來,陰戾的麵色看起來更加可怖,聽得出這話他很受用,撿出其中核桃仁放在他嘴邊:“吃吧,你這個又懶又精的小東西,還要咱家給你開核桃!”
周昌邑眉開眼笑,媚人得很,啟唇不止吃了核桃,還順便含住了他布滿褐色老年斑和皺紋的手指,蘇朝恩無奈搖了搖頭,抽回手摩挲著他動了欲念的雙唇,蒼老的眼裏全是寵愛:“乖乖的,咱家還要去操持大行皇帝的後事,改日再來滿足你這個小東西。”
甘露殿,蘇伯玉回去後,宮人已經給商恒之替換好了入殮時穿的龍袍,整飭收拾好,麵容安靜躺在軟榻上,仿佛睡著一樣,蘇伯玉滿意放下罩著的白錦。
恰好蘇朝恩此時來了,蘇伯玉急忙近前行禮:“幹爹。”
蘇朝恩擺了擺手,讓他起來,走到軟榻前過商恒之的屍體惋惜後,問詢:“還沒找到公主麽?”
蘇伯玉恭敬道:“沒有。”
蘇朝恩歎息:“國不可一日無君,還有先皇遺詔,她身為皇族血脈,縱使不願也必須要繼承的。你再見了公主好生勸勸,明日早朝她便該出現了。”
蘇伯玉頷首:“孩兒曉得。”
話音剛剛落下,禁衛軍將領橫抱著渾身濕透的商淩月回來,已然被他一掌在水中擊得昏迷過去,還沒有醒過來,殿裏燈火通明,見蘇朝恩也在,躬身行禮:“見過九千歲,公公,公主跳湖尋死,末將搶救無法隻能對打暈公主,還請恕臣不敬之罪。”
蘇朝恩看了眼他懷裏渾身濕透的商淩月,歎了口氣:“你救駕有功,等陛下醒來再賞賜於你。”
說完轉向蘇伯玉:“先皇的後事不必你操心了,此後專心侍候陛下,送陛下去東清池沐浴,另召禦醫診治。”
蘇伯玉領命,傳了龍輦,隨侍商淩月去了東清池。
商淩月從昏迷中醒來時,眼前明亮如晝,數十盞宮燈一字就在對麵,燭光光芒搖曳生姿,鼻端香氣陣陣,珠簾在垂掛在宮燈前,身子虛浮發熱,就好像被放在火爐上炙烤異樣,脖頸後生疼,雲裏霧裏茫然不知身在何處。
蘇伯玉溫和關切的聲音突然從身後響起:“陛下醒了,身上可還有什麽不適?”
商淩月恍惚望向聲音處,蘇伯玉的麵容漸漸在模糊的視線中清晰,她頓時又墜回了血淋淋的現實中,被剖腹取子的裴姝童,上吊自盡的商恒之,魂飛魄散的月兒,商恒之遺詔的一幕幕鋪天蓋地襲向腦海,商淩月怔怔看著眼前的蘇伯玉,再也回不去的絕望充斥全身,眼裏嘩嘩得淚水就流了下來,腦中嗡嗡直響,片刻後隻覺眼前發黑,一陣陣的眩暈喘不過氣來,難受捂住心口就軟靠在了泉池邊,緊緊閉住眼睛像一條擱淺的魚垂死掙紮著靠在池邊艱吸著空氣。
蘇伯玉麵色微變,嘩啦一聲跨入了溫泉池,摟她入懷,感覺她身體竟然異常滾燙,另一手頓時加了力道,急忙幫她順著氣息,低頭貼在她耳邊低聲說著安撫寬心的話。
商淩月渾身滾燙,已然神誌不清,隻是迷離間覺得身子被緊緊抱著,脊背上撫著的手,仿如小時候每次生病時媽媽在照顧她,耳邊的聲音又溫和低沉,心頭的痛苦悲傷無助竟好似被撫平,心口的窒息感好受了些,不知不覺就放棄了掙紮,是每一次哭過熟悉的疲憊,任由意識陷入黑暗。
蘇伯玉感覺到她緊繃的身子放鬆下來,低頭看去,商淩月已側倚在他胸口沉沉睡著,眼睫還帶著淚,眉心緊緊蹙著,呼出的鼻息異常的灼熱。
蘇伯玉觸手的脊背肌膚灼燒高熱,分明是發燒的症狀,這才回過味來,她一夜驚嚇又落水受了風寒,當即橫抱她離開溫泉池到達簾幔相隔的臥榻上。
侍浴的婢女急忙要去給商淩月擦拭身子。
蘇伯玉將薄被先覆在商淩月身上,伸手阻止她們接過了棉巾親自給她擦拭,就在擦到右胸口時停住,見上麵狀似扇形的拇指大小胎記,以指腹微輕一摩挲,是天生就有的,眸中一閃若有所思的幽光,這才繼續拭幹其他部位,最後給她穿上裏衣,又換了另一塊錦被,下令允許禦醫入內診斷。
蘇伯玉渾身的站在旁邊一動不動注視著,沁濕的頭發上還滴著水,燭光下陰柔中透著異樣的俊雅出塵,婢女奉命為他取來了替換的衣物和擦拭的白錦,看見這幅畫麵微微紅了耳根趕緊低頭:“公公,奴婢侍候您更衣。”若是能被蘇公公看上做了對食夫妻,縱使不能人道她也不枉此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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