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的瓜

體弱多病的張格格又病了,這次的病仿佛來勢洶洶,就連她屋裏的奴才們都跟著一臉菜色,成天的焉頭焉腦如喪考妣的模樣,讓後院的女人不禁開始揣度開來,莫不是這張氏就快不行了?

後院女主人乍一聽聞,這還了得?火急火燎的讓人請了劉太醫過來,劉太醫輕車熟路的將脈一把,巨汗狂下,吃了他最後的兩帖藥,按理說這餘毒應該已經解了才是,怎的還死磕著賴在體內?莫不是他藥不對症?難不成真的是他年老不中用了,連下藥方子都能下錯?

明哲保身的重要一條就是死不認賬,劉太醫是堅決不肯承認是自個的診斷有誤,隻道張格格身子弱,而病邪卻最是欺軟怕硬,要想身子好的利索,就得一年半載的養啊。

這話可不正戳中了後院女人的心意了?先前她們就肉痛著,這張子清病好了,後院的侍寢製度就要重新排列了,而她們每月不多的恩寵勢必要硬生生的割去一部分,如今好了,你病了,你得一年半載的好生靜養,都說是靜養了,你哪裏還能侍的了寢?你少了一日恩寵,她們這廂相對應的就多一日雨露,後院花團錦簇各種花兒競相爭媚,雨露本就少的可憐,如今能額外餘出一些,傻子才會不開心呢。

這話不僅合了後院女人的心意,也歪打正著遂了張子清的意。既然要養病,那不是意味著這一年半載不必大清早的去找虐,不必對著一桌子的珍饈美味食不下咽?還是老話說得好啊,金窩好,銀窩好,不如自個的狗窩好,哪怕人家福晉的院子修的再恢弘,屋內的擺設再奢華,也不及她小小的院子窄窄的屋子好,哪怕是那土的掉渣的青灰色布簾,哪怕是那一洗就褪色的藕荷色花賬,她瞧著都覺得窩心,覺得舒坦。

待送走了太醫,送走了打著各種旗號前來探聽消息的人,翠枝菜著臉色挨近她主子的跟前,苦口婆心的勸:“主子,您這樣是不行的,真要隔上個一年半載,若沒有趕得上選秀倒也罷了,可明個開春就是選秀的日子,到時候咱府裏肯定是要塞人的,這新人一來,到時候爺哪裏還能想得起主子來?這府裏上下,慣是捧高踩低的多,到時候主子又該如何自處?”

張子清正裝病裝的暢快,哪裏能聽得翠枝的勸?病秧子她是愈發的能裝的得心應手了,不過也虧得先前還餘上個三分毒在體內,這才有了她‘發病’的由頭。看來這洗精伐髓丹煉還得照常煉,不過煉好後得暫且擱那,等她充分利用這段清淨的養病日子來想好未來出路,再行處置那丹也不遲。

小曲子虛浮著軟腳掀簾入內,沙著可憐的嗓子跟著翠枝一塊勸:“主子,您別嫌奴才說的粗俗,自古這後院的女人就跟那韭菜是一個道理,一茬舊的換新茬,舊人要想不被人換下去不被人踩下去,那就得爭啊。主子的隨遇而安是好,韜光養晦也不是錯,可關鍵是這也得有個度,不是奴才說道,這一年半載實在是太長了,再加上主子先前將近半年的臥病日子,再這麽下去,別說主子爺會忘了主子的模樣,就連府裏頭那些眼睛長在腦門的狗奴才都會甩臉色給主子瞧,將來主子若真有個什麽事,那又該如何是好?”

小曲子小心挪近了些,把嗓音放低:“這樣的例子在宮裏頭屢見不鮮,就拿去年永和宮裏的玉貴人來說,因著和咱德妃娘娘不一條心,就被娘娘給設計了使得萬歲爺厭棄,貶了位份當日就遷出了永和宮,沒過多久就病死了。說是病死,那主子可知那玉貴人從來身子好好的,是如何得病去的?大冬天的內務府扣下了她的炭例,屋裏能冷的結冰,連給送的飯食全都是冷的,她那院裏的奴才爭相使了銀子托了關係調了出去,也就剩下個忠心的宮女不離不棄,大冬天的主仆二人沒了炭火,隻得將兩床被子疊加在一起主仆二人相互依靠著取暖,一日熬過一日。主子您想,這樣的天,這麽死熬著,焉有不生病之理?風寒入體,要死人就更簡單了,隻要神不知鬼不覺的將藥量稍微加重,人也就那麽去了……宮裏這樣枉死的魂不在少數,可人死如燈滅,宮裏頭人那麽多,每日沒了三個五個再平常不過,即便是宮裏頭主子又如何?隻要萬歲爺記不得你了,那你與底下的奴才又何異?不過是任人打殺罷了,哪個又有閑心去管呢?”

張子清前一刻還為自個裝病的英明舉動而暢快的心,被小曲子這麽一說,如一盆冰塊刷的倒了下來,又焉又冷又沉重。她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了前世傳說中的八阿哥的府邸,那個郭絡羅氏,傳說中她殺小妾就如宰雞仔一般,手法嫻熟狠辣,連八爺都得退避三分不得阻撓。雖然她現在所處的環境不是八爺後院,她上頭的女主子是素有賢明的四福晉烏拉那拉氏,可萬一呢?雖然曆史的大方向有著它固定的軌跡,可小方向上卻存在著不定的變數,萬一哪天四福晉要置她於死地,要化身郭絡羅氏要隨心所欲一回了,拎著她要不管不顧的將她亂棍打死,那她該怎麽辦?不反抗就要橫屍當場,反抗或許她也能逃得一命,可逃脫後呢?逃得了這阿哥所,她逃得了皇宮?一排排的禦林軍是幹喘氣的?即便她再牛x,可正所謂蟻多咬死象,架不住人多啊,就算她拚了性命逃出了宮,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與她作對的是整個大清王朝,她能殺得了一個,十個,百個前來捉拿她的人,卻能殺的了千千萬萬整個大清朝的人?難道要遠渡重洋?本就身處異世孤苦無依,難不成還要遠離故土,背井離鄉的去蠻夷的地方聽些鳥語?

張子清再一次無比清醒的意識到,這不是法治社會的二十一世紀,更不是拳頭硬就是硬道理的末世,這是個一直以來隻以書麵形式存在於她腦海中的封建王朝,這是個她未曾身臨其境的陌生年代,這裏的等級尊卑觀念森嚴,這裏的生存法則是權利為尊,這裏的人生來就有高低貴賤之分,他們崇尚的是天命神授,皇室的尊嚴不可侵犯。而她,卻隻是這個王朝上不得台麵的妾,隻要權利高過她的人,就有能耐對她喊打喊殺。

身如浮萍隨水流,命比螻蟻賤三分,這就是她如今的真實寫照。

見他們主子漸漸陷入了沉思,而麵上似有所鬆動,翠枝和小曲子就悄悄退了出來,窩在牆根底下揉著肚皮依舊菜色滿麵。

翠枝苦著臉:“小曲子,你說咱主子究竟是怎麽想的?”

小曲子也有氣無力的歎著:“難說。以往我還認為是咱主子大智若愚,欲以韜光養晦厚積而薄發,可如今瞧來……似乎主子從未有過那個念頭。”

翠枝將話在喉嚨裏繞了好幾個圈,終是忍不住道:“其實主子以往不是這樣的,主子雖人單純了些卻也是巴望著爺的寵的,往往掏空了心思想要博得爺的歡心,哪裏像現在……你說,是不是主子自那事後,就開始心灰意冷了?我總覺得主子自那次小產後,就開始對爺不冷不熱,可有可無了起來。從前主子恨不得一日十遍的向奴婢打聽爺的事,可如今瞧著,主子似乎當沒爺這個人似的,就連咱們主動提起爺,小曲子你有沒有發現,主子的麵上似乎都有些不耐?”

小曲子看了她一眼:“你當我眼是瞎的,看不出主子待爺的冷淡?要不現在我急什麽?”

翠枝急惱的跺跺腳:“那你還不快想辦法讓主子回心轉意,光急有什麽用?”

小曲子沉默了,半晌給了個勉強的笑:“或許主子自有主張吧。”

聞言,翠枝也沉默了下來,倚靠在牆根望著紫禁城瑰麗的天空不知在想些什麽。

小曲子突然拿胳膊肘捅了她兩下。

翠枝被驚了下,不悅的擰過臉:“幹什麽呢?”

小曲子神神秘秘的湊她耳邊:“你有沒有發現昨晚的瓜有沒有不同尋常之處?”

翠枝噔的白了臉,連腿都不由自主發軟:“千萬別跟我提瓜,你再提我就跟你急。”從半夜到清晨她跑茅房差點跑斷了腿,即便是現在肚子都是咕嚕的,腿兒都是顫的,想起那個字連胃都是**的,她想她這輩子恐怕都要離那個字敬而遠之。果然自個還是奴婢坯子的命,吃不得好東西啊,瞧吧,偷吃貢品的下場,如她是也。

小曲子瞧著左右沒人,偷偷擄起自個的袖子,露出黑黢黢的胳膊遞到翠枝跟前。

翠枝啐了聲,嬌叱:“黑不溜秋的泥腿子似的,給我看作甚?”

小曲子當著翠枝的麵狠狠往胳膊上的黑黢黢搓去,一搓一團黑泥球,惡心的翠枝嘴角一陣又一陣的抽搐。

未等翠枝開口罵他,小曲子忙解釋:“一夜之間突然身上就多了這麽寫黑垢,所以我就是想問問你是不是和我一樣情況?”

翠枝剛欲駁斥回去,忽的想到今早洗漱的時候,貌似洗漱的水還真比平日渾濁了不少,先前她肚子正咕嚕的疼的打緊哪裏還顧得上注意,如今這麽一回憶,貌似還真有些不對勁。

“你轉過身去。”

小曲子訕訕的把臉麵朝牆根。

翠枝這才擰著身子背過去,飛快的將袖口掀開一截,露出一段黑黝黝的腕子,頓時淡定不了了,就連小曲子的方位都能聽的到翠枝不可思議的驚呼聲。

小曲子明了,瞧這情形,怕是與昨晚的瓜脫不了幹係了。

兩人隱晦的交換了個眼神,相顧無言,這種詭異的情形,逆天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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