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蒼茫,兩道高挑的身影負手立於落日前,餘暉將兩人欣長的身子盡數包裹,淬著淡淡的光暈,在其兩人身上形成了一層光弧。
“最近怎麽樣?”
慵懶的男聲響起。
“東國的軍隊已正向國境而來。”
半晌,那錦衣男子微微仰頭,棱角分明的下巴在剪影中隱隱約約有幾分黯然。
隨即,一聲輕笑自一旁傳來,一雙如玉般好看的手緩緩抬起,然後憑空輕輕一握。
“嗬,終於要開始了麽?挑上南國,莫非他東祁以為我宇文墨言是軟柿子,任憑他捏麽?這東祁真不是一般的蠢。”
“東祁的目的真讓人在意啊,這麽明目張膽,嗬,實不是明智之舉。”
宇文烈搖了搖頭,頗有些憂慮。
宇文墨言輕輕一笑,墨發飄飄,一襲明黃色的長袍映著餘暉煞是好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這不是皇兄教與我的麽?”
“如今也隻能這樣了,派去東國的探子也是時候要回來了。”
宇文烈緩緩道。
“不過東祁倒是挑錯了下手的對象,嗬,若是東國君主是慕容淺,或許我宇文烈會懼他半分,可他卻是一個無庸無才的昏君罷了,這次,便讓我掛帥出陣吧,這東國終究要易一下風向的。”
餘暉緩緩灑在那張俊朗到不像話的臉龐上,宇文烈唇瓣微揚,可那笑容裏卻終究仿佛缺少了什麽。
宇文墨言深深的看了宇文烈一眼,旋即收回目光,兀自歎了口氣,“皇兄,你變了。”
宇文烈別過頭去看宇文墨言,疑問道,“何出此言?”
宇文墨言負手立於前方,微風吹過,衣抉飄飄,他眼眸中是那緩緩落下的夕陽,薄唇微啟,他道,“現在的皇兄,總像是少了什麽,皇兄,你可是舍棄了什麽?”
宇文烈一怔,空氣仿佛在此刻凝住一般,他的袍袖被風吹的呼呼作響,兩人皆一動也不動的站著,似乎在說明著什麽。
直到那夕陽完完全全跌入山中,餘暉自他們身上漸漸的消失,宇文墨言在一煞那黑暗中才忽轉過身來,一張溫涼似玉的臉上暈著淡淡的憂傷,他緩緩開口,漆黑的眼眸與昏暗的天色完完全全融合,“三哥,我向來很尊敬你的……”
“可是,你真的讓我很失望啊……”
他的聲音宛如控訴一般直直的落在宇文烈耳邊,宇文烈身子猛地一僵,猶經雷擊,腦袋一片空白,再也聽不見其他聲音。
過了良久,當月光灑在那張溫涼似玉的臉上,他扯了扯身上明黃色的衣袍,彎了彎眼,像是天上的星星,“開玩笑的。”
宇文烈一怔,被宇文墨言這一套搞的不明所以。
宇文墨言衝宇文烈笑了笑,“開玩笑的,皇兄別介意。”
宇文烈看著那笑容,心卻咕嚕一聲沉入深海中,冰冷死死的糾纏著他,他知道,宇文墨言剛才的話並沒有在開玩笑,那是發自肺腑的話,所以眼神才這麽的冰冷和可怕。
怎麽可能不介意呢?
“走吧,皇兄,天色已晚,是時候該離開了。”宇文墨言笑了笑,正欲轉身走,擦過宇文烈身旁,卻被宇文烈突然抓住手臂。
“怎麽了?皇兄?”宇文墨言微眯起眼去看那抓住自己手臂的大手,微揚的唇喜怒難辯。
宇文烈看著宇文墨言,平視著他,語氣平緩的簡單,“啊墨,你向來說話都不會跟現在這樣口是心非的,說吧,你到底怎麽了?”
宇文墨言頓了頓,旋即微笑著輕輕拉開宇文烈的手,他笑著道,“皇兄,天色已晚,走吧。”
他的笑容很刺眼,深深的沒入宇文烈的心頭。
宇文烈身子一顫,眼眸水波**漾著,眉緊緊地鎖著,臉上已說說不清楚的莫名。
“啊墨,你是怪我麽?怪我依舊選擇了離兒?”
宇文墨言笑著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皇兄,你莫誤會了,皇兄的選擇我從來沒有半點幹涉,不是嗎?無論皇兄選擇的是李琉璃還是柳離歌,對我而言也無多大影響,畢竟,那是陪伴皇兄一生的,而不是陪伴我的。”
宇文烈臉色微變,剛欲張口說些什麽,又無奈的低下頭去。
見罷,宇文墨言又接著道,“不得不承認,皇兄對於國家大事殺伐決斷,而對於感情之事,皇兄是斷斷不合格的,如今這副場麵大多數都是因為皇兄的優柔寡斷,皇兄,我不會幹涉你的選擇,但不代表我不可以去告訴你事情的真相,旁觀者清,作為旁觀者,這一切我都看在眼裏,李琉璃的痛苦,柳離歌的迷茫,還有皇兄你的徘徊不定。”
他頓了頓,抬頭看著宇文烈,目光堅定隱隱約約帶著寒茫,“皇兄,你知道你錯在何處嗎?”
宇文烈皺著眉,卻終究一言不發,緊緊地咬著牙,咬的牙根生疼。
宇文墨言依舊言笑晏晏,他仿佛早已洞悉一切,緩緩開口,每一句都正中宇文烈死穴,“皇兄,你錯在對柳離歌的憐惜,李琉璃的依戀,皇兄,你以前教導我,要成天下事必要拋棄自己的感情,如今這般僵局,問皇兄該如何去改?”
“如何去改麽?嗬嗬,終究會有辦法的。”
宇文烈苦笑的搖了搖頭。
宇文墨言唇瓣揚了揚,淡淡的道,“是嗎?我與皇兄下棋向來都是皇兄贏,皇兄總是說,我下棋之時思慮的太多,才會一次次的輸於你,可是皇兄,我之所以思慮過多,隻是因為我不想下錯任何一步棋,皇兄,你果斷決伐,就算下錯一步也能逆轉乾坤,而我一步錯則步步錯,小心翼翼,可終究未贏過皇兄一次,而如今,皇兄走錯了一步,接下來的所有糾纏與痛苦都因為一步之錯而侵蝕著皇兄的身心,皇兄,任憑誰都知道,皇兄是這南國最至高無上的存在,甚至連我這皇上都敵不過,我並沒有其他任何意思,我知那是事實,我這一生不會對皇兄有任何懷疑的心,哪怕皇兄要我這皇位我也會拱手讓於皇兄,絲毫不會有任何猶豫。”
宇文烈怔了怔,,心頭有些動容。
“啊墨。”
宇文墨言微微一笑,將手搭在宇文烈肩膀上,“三哥!”
聽到那一句三哥,宇文烈唇瓣輕輕暈開一絲淡笑,狠狠的一把抱住他麵前這個弟弟,眼眶有些泛紅,“啊墨,我明白了。”
宇文墨言笑了笑,他說這麽多無非是想宇文烈放下心中負擔,如今,可真是放下了。
“三哥,多謝了!”
他呢喃著,黑暗漸漸沒入他眼眸,那裏映著的,是一張笑的精致的笑臉,不知何時,那張笑臉輕輕掩上一桃花麵具,木質的低沉,紋路絲絲縷縷刻入他心。
“忘了吧………”
啪
琉璃呆呆的看著地上碎了一地的瓷片與茶水,旋即反應過來,苦笑著搖了搖頭,怎麽她喝杯茶也摔碎了茶杯?
“無憂大人!”
過了沒多久,啊茶小跑著穿過走廊走了進來,大概是聽到了聲音,所以一張小臉擔心的直皺在一起。
啊茶驚魂未定的看了看地上的碎片,再看看坐在的琉璃,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小手拍了拍胸口,嘴裏念念有詞,“還好,還好。”
琉璃忍俊不禁,噗嗤一笑,“啊茶,你這性子怎麽還沒有改掉?”
啊茶嘟了嘟嘴,一臉茫然,“我性子怎麽了?”
琉璃走上前,敲了敲啊茶光滑的額頭,調皮的眨了眨眼,“這樣老是為別人著想而不為自己的性子會害死你哦。”
啊茶揉了揉額頭,眨著大眼睛,依舊是迷茫到不像話,“為什麽呢?明明無憂大人也是這樣的人,無憂大人常常為別人著想,而絲毫不考慮自己,不是嗎?”
琉璃愣了愣,身子微微一顫。
啊茶咂了咂嘴,接著笑嘻嘻的摸了摸額頭道,“別忘了,啊茶也是無憂大人不顧生命救回來的哦。”
琉璃怔了怔,啊茶,是她不顧一切救回來的麽?
是啊,或許是看見那雙清澈到毫無雜質的眼睛像極了以前的她,這才讓她奮不顧身的去救她啊。
原來,她曾經,也有為了匆匆一瞥而奮不顧身的時刻。
大概是半年前,就在那場戰爭剛剛結束的時候。
大雪紛飛,屋裏的兩人披著白白的狐裘正正看著一身簡便衣裝的琉璃提著醫藥箱往門外走去。
炎璿璣本就怕冷,攏了攏身上的狐裘,眯眼看向琉璃,叫住她,“戰爭剛剛結束,外麵動亂不安,你出去要幹什麽?”
琉璃立於院子裏,撥了撥肩上的雪,笑了笑道,“很多百姓都受了牽連,醫者仁心,我總該去幫忙幫忙的。”
炎璿璣聽罷便從屋子裏走了出來,“等著,我給你拿披風去,我們一起去。”
琉璃拉住了炎璿璣,搖了搖頭,“不用了,你還要幫炎渝南處理如今的事,莫耽擱了,我一個人去便好了。”
“那披上我衣服吧,小心著涼了,我派幾個人跟著你吧。”炎璿璣說著解下身上的狐裘,小心翼翼的披在琉璃身上。
琉璃攏了攏身上的狐裘,笑了笑,“衣服我就披上了,至於人就不用了,以我的身手,不會出事的,人多了,反而礙事。”
玲瓏在一旁看著,抿了一口熱茶,嫣然一笑,“璿璣,你放心便是,無憂武功高強,連禦龍衛也不是她對手,不會出事的。”
聞言,炎璿璣這才退了退身子,玲瓏欺上來,替琉璃整理好衣衫,笑了笑,“小心點,要是傍晚還沒有回來,我便派人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