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的沉默過後,慕辰的情緒似乎穩定了下來,平靜地看向了我。
“怕我?”
我沒有說話,甚至也沒有看向他。
他似乎是冷笑了一聲,又端詳起手中的杯盞來。
“我的那個世界裏,我忍受了太多的不公,任人擺布,呼來喝去,生活窘迫,重來一世,沒想到換了一種身份,可還是逃不過這不公。我倒想看看,做這世界的上位者,主宰你們,是什麽感受。”
慕辰講得興意闌珊,似乎這世間萬千人命,或者說甚至於這一場戰事,於他隻不過是他報複,遊戲人間的手段。
“慕辰,我雖聽不懂你說的話,但你憑什麽覺得你就是這世間的主宰?你就真的一點錯都沒有嗎?”
“如果當初不是你泄露天機,沈萬金如何能擁有那萬貫家財?顧遠又如何能萌生稱帝的心思,我又如何會家破人亡,慕冥淵又怎會是天佑的皇帝?或許也就沒有春圍的事情,慕晚也就不會去和親,不會死!”
“更何況,當初慕晚和親的時候,慕辰,你敢說你沒有因為和北域的勾結而勸過慕晚嗎?
“慕晚的死,難道你不是始作俑者嗎?冠冕堂皇說了這麽多?你捫心自問,你真的隻是因為天道不公,真的隻是因為慕晚的死嗎?皇帝的位置,天子的權力對你就沒有一點**嗎?”
“你閉嘴!”
慕辰語氣激動,脖頸自下而上泛紅,可即便如此,他卻沒有說出任何辯解的話。
就好像我真的戳破了他的心思一般。
“嗬,穆無憂,既然你是這樣想的,那你且看著吧,且看這我如何讓慕冥淵拱手把皇帝讓給我!”
說完這句話,慕辰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他直接跨過了沈萬金的屍體,甚至連頭都沒有抬一下。
隨著他的背影消失,我如掏空了內裏的蹴球,渾身癱軟坐在了地上。
此刻,我無比擔心慕冥淵,擔心慕珩,擔心臨東城。
如果真如慕辰所言,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下,那便真是閻王要你三更死,沒人敢留你到五更。
我覺得胸口有些難受,是一種無法排遣的局促感。
不僅僅是因為對這場戰役的擔憂,更是對當年真相的茫然。
兜兜轉轉,恨了這個,怨了那個,到頭來卻是這樣一個結局。
所有人,都是慕辰這棋盤之上的棋子。
我突然覺得有種深深的無力感,我不知道接下來該何去何從,甚至不知道先前的種種的謀劃是否還有必要。
即便我再如何說服自己剛剛的一切都是一場夢,是無稽之談,可此刻,沈萬金就倒在我眼前的血泊之中,殷紅的血液如同一根根銀針,紮在了我的眼睛裏。
驚恐、怨恨,不甘都還定格在沈萬金那沒閉上的眼眸之中。
我怎能不信?
人,原來如此之脆弱和渺小。
接下來的幾月,我都在彷徨和心憂中度過,除了送飯食的人,我沒有見過慕辰,也沒有見過哈鐸。
我想問臨東城的情況,而那些下人根本不理會我。
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煎熬。
這一仗,似乎打的格外久了一些。
又過了幾日,我看到窗外已飄落初雪,凜冬而至,接下來隻會是一場場的鏖戰。
我有些擔憂,深冬無糧草,霜重鐵衣寒。
若在鵝毛瑞雪將至時,戰爭還不能結束,那結果…
我不想再想,隻希望一切都是好的結果。
突然,身後有人叫起了我的名字。
“聖女,我們又見麵了。”
我從**起身,是黛兒。
她似乎比在天佑時看上去更加豐潤了一些,想來是被慕辰滋養得極好。
“你來做什麽。”
“你說,你怎麽每次都是被關著的人呢?”
黛兒坐在了那日慕辰坐過的位置上。
我不想理會她,她嘴裏也說不出什麽我想聽的話,便又直接躺回了**。
我聽到身後響起茶盞重重落在桌案上的聲音,但我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你不想聽我也要說,現在我可是北域軍裏大家都尊敬的角色,你中下的蠱都是我解的,你讓西疆人跑到這裏打仗又怎麽樣,有我在,他們就起不了任何作用!”
我垂眸,心中有些煩躁,慕辰那般了然一切的人,為何身邊的女人一個個都是這種蠢笨之人。
難道,即便是上帝視角,也有這般識人或者說審美的缺陷?
“穆無憂!你現在認清了吧,我的能力遠在你之上!你說話啊!”
“穆無憂!”
“哼,你說不出話也對,畢竟能力放在那,你能說什麽?”
我覺得如果此刻蠱母也能化成蠱蟲,我必然讓它化成能讓人變成啞巴的蠱。
黛兒,屬實是太聒噪了!
“穆…”
“你為何在這?”
是慕辰的聲音!
我登時坐了起來,和他一起來的還有哈鐸,但他們的臉色都很難看。
“阿辰,你們可算回來了,是不是打了勝仗?”
“滾!”
除了剛進門的第一眼,慕辰再沒有正眼瞧過黛兒!
“阿辰,你…”
“他讓你滾,還是說,你想死?”
哈鐸眼神冰冷地看著黛兒,甚至已抽出腰間半截彎刀。
黛兒眸色驚恐,幾乎是逃竄一般的跑了出去。
我已經站了起來,黛兒剛剛有問是否打了勝仗,如今看慕辰和哈鐸的反應,難道是臨東城,北域又敗了?
我有些抑製不住心中的狂跳,急迫地等待他們開口,說出此番前來的目的。
“好本事,天佑竟然能拉攏齊齊?還反將一軍把我那大哥救了出來,天佑的皇帝,果然是行軍打仗那塊料!”
雖然哈鐸是咬牙切齒說出這句話的,但話裏我聽出了他對慕冥淵的佩服。
可這話落在慕辰耳朵裏,卻讓他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
“別高興得太早,你或許該擔心擔心我那四弟,能不能從這鬼門關回來。”
“慕珩怎麽了!”
我直接撲到了那鐵欄上!甚至失去了表情管理的能力。
慕辰看到我的反應,卻是直接笑了,他一笑,讓我的心更揪了起來。
“哈兄,你說你砍的那一刀,能不能要了我四弟的命?”
我的瞳孔瞬間放大,眸光顫抖地落在哈鐸的臉上。
可哈鐸卻隻是擰眉看向了慕辰。
“看寧王的造化。”
我想說話,但唇齒顫抖,眼底已籠上一層水霧,握著鐵欄的指尖逐漸變得蒼白。
“不過,聖…”
“哈兄!”
哈鐸似乎想說什麽,但慕辰直接打斷了他。
“此番天佑雖勝了,但也是損兵折將。除夕夜、幽蛇穀,這冬日的仗,可是越來越難打了啊,你說是不是,聖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