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雪,似乎比以往任何一年的雪都要下得大。

我已經數不清,我望著窗外歎了多少聲氣了。

若不是頭發本來就是銀白色,我想此刻必然已經生出白發了吧。

“真沒想到,大王子竟然替天佑出兵!”

“哎,這場仗越來越難打了,雪下這麽大,這次要不是天佑缺糧,我們也不會勝,可是昨天我去糧倉看了,我們怕也是撐不了多少天了。”

“什麽時候是個頭啊,這都打了快小一年了,我都想媳婦兒了。”

“就是說呢,不過我聽說現在很多大王子的舊部都不聽主帥的號令了,天佑不說,我覺得北域也拖不起了,真不知道主帥到底怎麽想的。”

“兩位小哥,你們剛剛說的是天域城的戰事?還是幽蛇穀?”

透過鐵欄,我看向了今日前來為我送飯食的人,比起剛到這時他們的樣子,現在已多了疲憊和頹唐。

“幽什麽蛇穀?打到幽蛇穀,勝敗估計也就定了。”

“喂,別亂說,讓軍師聽見,別小命不保,先前來的那女的,不就是在她麵前亂說話被斬首了麽,快走快走!”

將飯食放在地上後,兩人快步退了出去。

軍師想必就是慕辰。

我內心嘲諷,一己之私,民不聊生,怨天載道,算得上什麽軍師?

但他們的話中,卻也讓我聽到了一個內心掀起了波瀾的消息。

黛兒,竟然被慕辰殺了。

形容不出此刻我是什麽心情,隻是覺得痛心疾首,畢竟,她也確實是西疆人。

死得其所麽?

我沒有辦法評價,也是一個被執念所困的可憐人罷了。

數著日子,我覺得應該快要到除夕了。

那一日,慕辰說,除夕日,天域城,幽蛇穀。

而剛剛那北域的士卒說,打到幽蛇穀,便勝敗已定。

是北域勝還是天佑呢?

我努力回想那日慕辰的表情,似乎想要揣摩出一些端倪。

可我又不敢去想,我怕結果強差人意。

命中注定的事情,真的會有轉機嗎?

難道鞠躬盡瘁,真的就隻能死而後已麽?

上蒼啊!白狼啊!古來征戰幾人回!

我將雙手緊緊放於胸前,原本,我是不信這些的,我覺得命運終究是自己掌握的,可是此刻,除了虔誠地告慰神明,我別無他法。

又過了一日,這一日,不知為何,從晨醒睜開雙眼的時候,我的心髒便跳得厲害,上一次產生這種感覺,還是秦桑被噬魂蟲寄生的那一日。

前有未有的不安讓我的呼吸也有些跟著急促起來,覺得似乎今日也比往常要更冷一些。

“蠱母,你也有感應今日會出事嗎?”

心髒不受控製地鈍跳兩下,讓我更加地坐立難安起來。

忽然,房間的門被打開,一個士兵急匆匆地跑了進來,他打開了關著我的鐵欄,將我拉了出去,粗魯野蠻。

“快走,快走!”

雪天路滑,我有些站不穩。

“可是發生了什麽?”

“打仗了!你快點!”

開戰了?

我一刻也不敢停留,幾乎是連滾帶爬被帶到了戰車之上。

哈鐸一身戰甲,可我卻並未看到慕辰的身影。

隻要不出麵,天佑即便是知道此事和他有關,但也沒有證據,不管成敗,他依然出入自由,我嗤笑,真是一手好盤算。

“起號!”

哈鐸一聲令下,我看到身後一排排的北域兵,齊刷刷拿起了手中的號角。

一時間,號聲響徹山穀,**氣回腸。

沒錯,此番兩軍開戰之處,是幽蛇穀。

天域城分前後兩城,而隔開兩城的便是幽蛇穀,這處峽穀蜿蜒曲折,似擎天大蟒,因此得名,更是易守難攻的要塞之處。

當初要不是北域截斷了宋序的糧草,索塔根本攻不下天域城。

我看不清天佑在何處,但陣前鼓聲已山穀回響,氣勢絲毫不亞於北域的衝鋒號!

“稟主帥!天佑大軍已攻至穀口!”

“兵力幾何?”

“元帥主將五人,兵卒至少三萬。”

“我軍衝鋒的五千騎兵呢?”

“報,報主帥,我,我方派出的五千騎兵…五千騎兵…”

“說!”

“已全部投敵!”

我能感受到哈鐸周身泛起的寒意!

慕辰說,慕冥淵是他的變數,看來,即便是看盡人生的人,也有機關算盡的時候。

北域幾乎所有的兵力都上了戰場,即便他把哈爾關在了天山,即便他篤定北域子民無人敢進犯天山。

但,他定然沒有算到,慕冥淵竟然拉攏了齊齊,東進闖了天山,救出了哈爾。

看來他那係統也不幫惡事做盡之人啊!

而這場戰役,不僅僅關於天佑與北域,對北域境內而言,又何嚐不是哈爾和哈鐸的戰爭。

可哈鐸手裏,三分之一的人,都是哈爾的舊部啊。

一步錯,便是步步錯。

驀地,我眼前閃過亮光,可當我看清時,那來報之人的腦袋已經滾在了地上。

我目瞪口呆,連呼吸甚至都忘了。

“咳咳咳!”

胃裏翻湧而出的不適,讓我幹嘔起來,陣前殺將,軍心必亂!

哈鐸我不相信他不知道這個道理!

當眼角的餘光掃過,我卻看到他的臉上並沒有滔天的怒火,反而是憋屈的隱忍,這讓我心中閃過一絲疑惑。

我看向了四周,突然發現,山穀之下,或者說即便加上山穀之上北域的兵,都沒有方才那兵卒報出天佑的兵將數量多。

心中隱隱泛起不好的預感。

北域,是打算直接放棄了嗎?

不對!不對!

我總覺得有哪裏出了紕漏,可根本來不及去想。

山穀之下便已經響起了廝殺之聲。

哈爾衝在最前方,兩把彎刀,寒光乍閃,刀刀封喉。

身後是林一航和宋序。

我沒有想到,宋序竟然上了戰場,他的腿傷好了嗎?

可我質疑似乎很快被打了臉。

一聲響徹長空的戰馬嘶鳴,一抹鮮亮的紅色迎風而起,他騰空立於馬背之上,側臂一揮,一記利落的回馬槍,便挑落一員北域兵將。

身後千萬兵將席卷而上,廝殺聲和金戈交鳴聲不絕於耳。

很快,滿目便是屍山血海,在皚皚積雪上顯得分外突兀和刺眼。

我隻能用震撼來形容此刻的場景,可隨之腦海中閃過的畫麵卻是滿目瘡痍。

勝仗,都是建立在這一具具白骨之上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