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公,有些事,說出來可就沒意思了。”

話音微涼,就在我還沒有消化掉沈萬金剛剛那句話的意思時,隻聽他一聲慘叫,慕珩衣袖中的袖箭,便已要了他的性命。

我瞠目結舌。

“你,殺了他?”

眼前發生的事情已經完全超出了我的邏輯承受力,我覺得眼前的兩人就像是一個草台班子,上演了一場極具戲劇性的戲碼,可不知是這戲有些超綱,還是我有些愚鈍。

我竟完全看不懂了。

“逞口舌之快的人,往往死於話多。”

慕辰如同沒事人一樣又端起了茶盞,仿佛地上死的不是一個人。

“可,他是沈舒怡的爹啊!你殺了他,沈舒怡那裏…”

“她?她於我,又有何幹係?”

慕辰的話,讓我把沒說完的話生生又咽了下去。

我第一次覺得,或許慕辰是比慕冥淵還要可怕的人。

“你也不必是這個表情,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本非這個世界之人,隻不過一來就占據了這個身份,於你們而言,你可以把我當成上帝,就是你所謂的天道。”

“我知誰要死,也知誰能活。”

“這世間的所有人,於我,不過是螻蟻。”

慕辰說的話,每一字我都聽懂了,可連起來,卻像是天方夜譚。

他看著我,嗤笑一聲。

“你不必懂,你隻需要知道,當年顧遠,就是我那便宜的爹,確實沒有稱帝的心思,但沈萬金有啊,我隻不過告訴他,有了皇帝的靠山,權利、財富都不過是囊中之物罷了。”

“可十歲孩童的話,他竟也信了,視財如命之人,遊說了我那風情萬種的娘,巧就巧在,我那爹也是個癡情的,還真就聽信了我娘的話,一夜圍城。”

“可你知道嗎?慕冥淵和你,是我這所有謀劃中的兩個變數。你母後是西疆聖女,我原以為當初她孑然一身跟著皇帝去了天祥,可沒成想,我這係統也擺了我一道,我竟不知她體內有蠱母。”

“你母後被火燒死的那一刻,我爹其實也在那大殿裏,他原本也是想救人的,隻可惜在最後一刻,他的私心戰勝了理智,因為不論你們誰活著,他的身份就隻能是反臣。”

“當娘的倒真是偉大啊,你母後在最後一刻,以自己的血肉為引,將蠱母化成了迷幻的蠱蟲,中在了我爹身份,讓我爹保全了你。”

“是不是很可笑?更有趣的還在後麵。”

“顧遠原本是有原配夫人的,那夫人是我親姑姑,可我娘是庶出,那年被逼著要嫁給南城的城主,南城是什麽地方,對於天祥來說,是窮鄉僻壤。”

“我娘當然不願意,她眼紅她嫡姐能嫁給當朝宰相,為何她就要去當鄉野村婦,所以她借著除夕家宴,灌醉了我爹,爬上了他的床,做了顧家的姨娘。”

“本來我那姑姑,就是慕冥淵的親娘是沒有說什麽的,可惜,我娘是個不安分的,沈萬金此刻已成了首屈一指的富商,兩人暗中苟合,意圖攛掇我爹入朝為官。”

“我那姑姑自然不願意,所以我娘便直接給她那嫡姐下了藥,除之而後快,一了百了,隻不過,她那丫鬟做這些事的時候,被慕冥淵看見了。所以從我出生起,他便與我不對付。”

“隻不過這件事,我也是晚晚死的時候,我那係統才告訴我的。”

“穆無憂,我不知道我為何會來到這個世界,讓我來的係統隻是告訴我,前世枉死,此世重活,當上皇帝,或者平順終此一生。”

“我選擇了後者,可是就如同你那孤苦無依的十年一樣,我娘忙著做皇後夢,我那爹也忙著做皇上,我以為可以發展一個首富出來讓自己後顧無憂,可是沈萬金的眼裏隻有利益,我於他,隻是一個搖錢樹。”

“前世,至少我爹疼娘愛,這一世,嗬,係統倒真不如讓我死了。”

“可是晚晚來了,我唯一的妹妹,這個世界唯一給我一抹溫情的人。可是她死了!”

此刻慕辰的表情變得可怖起來,讓我忍不住後退。

“她死了!她被慕冥淵逼死了!被你逼死了!哈鐸當時本就要的是你,為什麽要讓晚晚去和親?我自問我這前二十年,我沒有做對不起任何人的事,我沒有和慕冥淵搶什麽。”

“於你,甚至說當年我知慕珩對你有意的時候,應了他的請求,也暗中派人在月虹樓幫過你,可是你們做了什麽?”

“我求我的係統,可我的係統告訴我,我已經選擇了這個世界的設定,沒有辦法更改,它救不了晚晚。”

“穆無憂,你體會過那種絕望嗎?那種在異鄉一個人活著的絕望,那種唯一的親人死後,這世間隻有你的絕望,那種你明明知道他會死,還是眼睜睜地看著她死了的絕望!”

“你體會過嗎?!”

我覺得慕辰此刻已經有些瘋魔,他的眼眸之中已經充血,雙手握在那鐵欄之上。

那瞪大的眼眸盯著我,讓我覺得仿佛下一刻,那眼珠子就會掉出來一樣。

他突然又大笑起來,我不明白他為什麽笑,可是笑著笑著,卻又掩麵坐了回去,雙肩顫抖,我不知是不是在哭。

我也不懂他說的係統是什麽,也不懂他為何說他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但唯有此刻他說的這種絕望,我是切身體會過的。

而這種絕望,折磨了我整整十年,我又何嚐不是瘋魔了十年。

設計慕冥淵,甚至到轉而利用慕珩,現在我突然覺得眼前的慕辰也是在做這樣的事情。

仇恨已經完全讓他迷了眼。

“所以,我要你們付出代價,我要這個係統付出代價,我要反其道而行之!”

“把我帶到這裏經曆這一切的是它,而推波助瀾的是你們,所以,我要改了我的設定,我要亡了這天下,我要你們一起陪葬!”

我隻覺得,此刻的慕辰,像極了來自地獄的魑魅魍魎,滿目冷血無情。

不論是他的話,還是他講述的過往,都讓我生出了膽寒。

一個生來就知所有事的人,和知道天命的神明有什麽區別?

即便是有違天道的事情,可就算慕辰是來自地獄的惡鬼,人,我們肉體凡胎的人,真的能與之抗衡嗎?

這一次,本能的,我產生了退縮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