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十五的時候,燈會好不熱鬧,甚至很多西疆的兒女都早早地在靈河邊排著,等著渡河。
我對著鏡子,讓合歡簡單地盤了個發髻,插上了慕珩送的簪子。
“聖女,真好看。”
我看著鏡子裏的自己,許是大半年未出門,皮膚愈發透白,發髻上那抹琉璃玲瓏的淡紅色,襯托的我更多了一絲的嬌俏。
“合歡,你和宋序也去燈會逛逛吧。”
合歡倒是興奮得很,小臉瞬間撲出的潮紅讓我忍不住嗔怪讓她矜持一些。
宋序倒是沒動,隻是淡淡看向我。
“那聖女不出去嗎?”
我沒有看他,目光看向了窗外,“你們先去吧。”
昨日,慕珩已讓長竹捎來話,說今日會接我一同逛燈會。
宋序沒再說什麽,自從前幾日問他話後,我發現宋序倒真是聽話的不再整日一襲黑衣。
而換了裝束後的他,倒不讓人覺得那般疏離和冷漠了。
我心裏又默默腹誹,我這阿姐,定的什麽規矩,真是白瞎了無相樓這麽多好兒郎,得讓他們蹉跎多少歲月啊。
正想著,宋序前腳沒踏出去,後腳慕珩就走了進來。
兩個男人明顯都愣了一下。
宋序臉上,是毫不遮掩的戒備和警覺,而慕珩,隻是半眯著眸子,打量著眼前人。
我挑了挑眉,但張嘴的前一刻,又突然意識到慕珩還不知道我複明這件事情,又很識趣地閉上了嘴。
好在這兩人沒脫離掌控。
“阿憂,我來接你。”
銅鏡內,慕珩直接掠過了宋序,朝著我走了過來。
宋序卻依然巋然不動地站在了門口的位置,轉過身來,目光還是死死地盯在了慕珩身上。
我內心滴汗,和著腦袋不靈光的都在季芸那紮堆了,合歡算一個,宋序也是個死腦筋的。
擔心宋序壞了我的事情,我假裝朝著身後伸出手。
“慕珩,現在過去,怕是要在靈河排上一個時辰吧?”
慕珩很自然地握住了我伸過來的手,握住的那一瞬,我直接拽了一把,慕珩顯然也沒有料到我會突然用力,幾乎是本能的,直接借力把我拉到了懷裏。
因著我坐在軟榻上,本來就比慕珩站著的地方高了一截。我的下巴抵在慕珩的肩上,趁著慕珩看不到,對著與我四目相對的宋序,做了一個“走”的口型。
畢竟在暗處的行當裏走了多年,宋序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隻是轉身前,他的眉目似乎輕皺了一下。
直到看到宋序出去,我才又將臉側了側,對著慕珩的耳畔輕輕開口。
“慕珩,你晚回來了兩日。”
我的聲音輕柔,甚至指尖輕輕附在了他的胸口。慕珩抓住了我有些不安分的手,輕輕把我從懷裏推出來。
他的臉上依舊是溫潤的笑,隻是眸光有些閃躲,沒有看向我,但是耳梢卻又有些微弱的紅暈。
“天佑開春的朝會,有些耽擱了,阿憂,眼睛可覺得好些?”
有一瞬間的糾結,我覺得我要走的這一步,對慕珩是不公平的,但一想到慕珩從始至終什麽都知道,我又覺得自己一點不理虧。
“你可能還是得當一陣子,我的眼睛了。”
我頷首,刻意露出自己的發髻。
慕珩是能看到的,因為他的眸子在看到那小巧的並蒂桃花時,閃爍著亮光。
“好。”
他笑著應下,又牽著我的手走了出去。
因著大多數的族人都出城看燈會去了,西疆的寨子裏倒是空落的沒什麽人。
慕珩一路牽著我走到了靈河邊,他想放開我的手,但我卻沒給他這個機會,慕珩轉頭看我,眼神有些疑惑,但我依舊隻看前方。
或許是覺得我看不見,不知前方聚集著眾多人,慕珩倒是由著我拉著他。
“長竹,你過來。”
慕珩叫了一聲,長竹立刻就一路小跑了過來。
“你去再找個船夫,讓他停那邊的渡口。”
長竹的腦袋瓜子似乎也沒轉過來,但當低頭看到我緊緊握著慕珩的手時,又立刻咧嘴呲牙,頗感機靈地應了一句明白!
倒是讓我沒忍住破防了。
“笑什麽?”
我蹭了蹭鼻子,沒回慕珩這個問題,隻是故意問他為何要再找一艘船。
慕珩卻說渡河的人太多,不想讓我等太久。
南城的燈會確實是很漂亮的,慕珩找了一處臨街的酒家,包下了樓上最好的廂房。
從這裏看出去,幾乎可以看到夜幕下所有亮起的花燈,看盡所有南城的熱鬧和繁華,隻可惜,現在的我,在慕珩眼裏,是什麽都看不到的,倒是可惜了這好位置。
這一日慕珩幾乎都在陪著我,廂房裏點著清淡的帳中香,立著的花屏外,是彈著琵琶的倌人。
他一字未語,隻是就這樣靜靜坐在我的對麵,時而品茶,時而抬頭看我。
有時候我也會注視他,慕珩身上總讓我覺得有種人淡如菊的品性,似乎與這世道格格不入,有時候我甚至在想,若不是身在帝王家,慕珩該是多麽恣意瀟灑,活得通透的一個人。
而此刻這一份閑暇,又何嚐不是我期待的呢。
當熾熱的雲霞披撒,空中亮起零散的星辰,樓下的長街幾乎是同時的,五光十色的彩燈嘩然而起,照亮了要昏沉下來的夜色。
遊龍煙火雲天上,醉賞霓虹不夜天。當天邊炸起一朵煙火,我的眸子也跟著五彩斑斕起來。
“阿憂,今年的燈會有各式各樣的生肖彩燈,還有各式各樣的花展、煙火、還有街頭的評書,你想看哪個,我一一說給你聽。”
我看向慕珩,他的眼眸清澈,倒映著樓下的萬家燈火。
“隻想看你。”
慕珩握著茶盞的手有一瞬的顫動,他招手屏退了彈曲的倌人。但目光卻始終沒有從我的臉上離開,那神情似乎是想確認什麽,但又不知該如何張口。
我扭頭,將手伸向了空中,正好一朵暖黃的煙火在手心盛放。
”慕珩,如果疆土長安,或許是不是我們都不會是如今的模樣?”
“嗯?”
慕珩沒有懂我話裏的意思,但我也不想解釋,因為這一刻,慕珩已經是我棋盤上的一枚落子了。
可若一開始,沒有家國變動的橋段,慕珩真的可以算得上是良人吧。
我站了起來,伸手摸索著往前試探,慕珩立刻也跟著站了起來,扶住了我的胳膊。
“可是想出去?”
我笑而不語,隻是順著他的手,攀上了他的胳膊,又繼而摸到他隱約看得到青筋的脖頸,摟了上去。
而我麵前,慕珩的瞳孔,隨著我的動作在不斷放大,放大。
他沒有動,隻是看著我。
我望著他那透著瑩瑩亮光的眼睛,裏麵全是我的樣子。
“慕珩,你不在的這幾日,我很想你。